第一百章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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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墨,醒醒。昭墨,快醒醒。”

    耳邊似乎有蚊子嗡嗡的叫個不停,吵的昭墨煩不勝煩,不悅的在睡夢中皺緊了雙眉。

    昭墨是被徹骨的寒意冷醒的。沈橋的手掌露在外麵太久,早已被夜裏的溫度侵襲到冷的掉渣。眼看著昭墨困在夢中絲毫沒有醒來的樣子,他隻好“以毒攻毒”,將爪子覆在了對方的臉上。

    冰涼的寒意令昭墨止不住冒冷汗的身體瞬間敏感了起來,悠悠轉醒。

    病房中的燈猛然被昭墨打開,一睜眼便對上沈橋關切的眼神,昭墨喉嚨滾動,喑啞著嗓子。

    燈光並不刺眼,可昭墨剛醒,刹那間的不適讓她本能的揉了揉眼睛,迷茫問了聲,“怎麽了?”

    他的身體隱在昏黃的燈光與極致的黑夜中。屬於床頭櫃上的台燈獨有的暖黃色燈光打在他臉上,也遮掩住了他的神情,昭墨看不真切。她隻看到了他張合的唇,微微鬆了口氣,“你醒了就好。看你陷入夢裏,我怎麽叫也叫不醒,有點著急。”

    因為剛醒,昭墨的反應還很遲鈍。被沈橋提醒,她的思緒也開始回籠。即使從噩夢中蘇醒過來,可夢中的那種恐懼與後怕貫徹在骨子裏、如影隨形,昭墨的臉色白了白,感覺唇舌幹燥。

    昭墨失神,小腿屈成一團,單手枕在膝蓋上,看起來無助極了。

    可憐、落寞,讓人心疼。

    夜涼如水,怕她著涼,沈橋趕緊將自己的外套拿過來給她披上,坐在床前,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我在這裏,別害怕。”

    “夢到什麽了?可以跟我講講嗎?”沈橋溫聲道。

    昭墨哽咽,嗚嗚出聲。“我…夢到我快死了…”

    沈橋小心翼翼的擁住了她,“不怕啊,我在你身邊呢,會保護你的。”

    昭墨眼眶又開始泛紅,心裏委屈不已。

    可那時候她還不認識沈橋啊!

    噩夢過後,昭墨再也睡不著了,準備一個人獨坐到天明。沈橋不放心,也陪著她一起熬夜。

    “你再不睡,明天會很累,很沒精神的。”昭墨開口勸說。她勸了好久了,這個男人始終不為所動。昭墨說不清那種感覺,到底是感動多、還是惱怒多一點。

    沈先生總有辦法讓她沒轍。

    “你睡吧,我陪著你。”怕她再做噩夢,深陷其中,沈橋打算一直守著她。

    昭墨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見推辭不過,也就不再堅持了。

    “你的手會不會影響你以後碼字?”他不睡,昭墨也不睡。寂靜的病房裏。兩人一起坐在病床上,隨便聊聊。

    “無妨的。”他平時更新量也少,不用擔心巨大的工作量會影響手臂。

    “你說昭先生這次是真的想要做個好父親嗎?”

    沈橋體貼的給她掖好被子,“或許這一次,你可以期待一下。”

    昭墨仰頭望著天花板,笑了笑,笑著笑著就笑出了淚。“我留學的那些年裏,其實我給他打過很多電話,尤其是我初到伽國的那一年。那時候,我不習慣伽國的氣候,也不習慣那邊的飲食。平時課很多,經常在教室裏通宵趕作業。我那時特別羨慕盛擎,盛阿姨三天兩頭就給他打電話噓寒問暖,怕他冷著凍著餓著…

    我什麽也沒有。就算是一句嘮叨的沒有新意的話,我也想聽啊!

    我累了時打電話給他,可他總是很忙,有忙不完的事,忙到連接通電話都沒時間。後來我就基本沒怎麽打過了,他也從來沒有主動聯係過我。就好像是忘記了…我的存在。”昭墨絮絮叨叨說起過去的事,黑暗中他無法捕捉到昭墨黯淡的神情,但他心口像被人用利刃狠狠剜了一刀。痛到他快麻木,想要倒抽冷氣。

    他的小姑娘啊,明明年紀還那麽小,卻總是把自己活成了七老八十歲的老者。

    “後來感覺奢求親情不過是在浪費時間,也就不求了。在北亞遇到了太多優秀的人,我要學習的東西也還很多。每天的計劃表排的滿滿當當,精確到了分鍾,為的就是不想閑下來,不想想起那些不願意回憶的事。”

    “其實也挺可笑的。我總說放下,追求心境的灑脫。可到底還是沒能完全放下,還是會覺得意難平。難道血緣關係真的那麽神奇?還是說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你沒有錯,是他們錯了。”沈橋哽咽,心疼的握住昭墨的手。

    “我也沒想多貪心,就希望他能有明華女士對明清十分之一的耐心就足夠了,可他連十分之一的耐心都不肯給我。”多年來堆積在心裏的委屈一夕間因為有了傾訴對象而盡數噴薄,被主人刻意遺忘的那些負麵情緒此時也爭先恐後從心底爬了出來,壓的昭墨喉嚨幹澀、呼吸困難,想要放聲痛哭。

    “都好起來了。你看,他現在不是在學會補償了嗎?”

    昭墨仰了仰頭,試圖把眼淚逼回去。

    遲來的終究是遲來的。被空缺過的年華裏所受到的傷害也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被抹平的。

    如果是,那未免太廉價。

    關於父親,她有太多的意難平與不可說。

    她對昭嚴謹,是有怨的,也有恨。

    “如果以後我們有孩子了,你一定要對TA好一些。別像他那樣…”

    黑暗中,沈橋摸索著,揉了揉昭墨的發。而後扣住她的後腦勺,小心翼翼的將人帶進懷裏,湊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個好字。

    窗外不知何時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在寂靜的夜裏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

    沈橋忽然想起那日,在狹窄的車廂裏,有一人望著車窗外的雨幕問他的那個問題。

    ——和人一起聽雨的感覺還不錯,你可以試試。

    問他有沒有和誰一起聽過雨的人是她,現在陪她一起夜半聽泠泠雨聲的人還是她。

    讓人想起來時倍感欣慰。

    後來兩人聊了什麽,大概是他撿了些大學時代的趣事講給她聽。時間一長,開始睡意全無的人也終於再次染上了困意,不知何時倒在一旁睡著了。

    沈橋無奈的笑了笑,可算是讓小姑娘睡下了。他下了床,安置好了昭墨的睡姿,再為她掖好被子後滿足的伸了伸懶腰。

    他快累死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昭墨住院期間,艾米莉也來醫院看望過昭墨。對於她飛來橫禍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看艾米莉一無所知的模樣不是裝出來的,昭墨歎氣歎的越來越頻繁了。

    “難得看你歎氣,遇到什麽難事了?”

    昭墨一臉關愛傻子的眼神,若不是你,她何至於這麽愁。

    “紀陳安拿什麽東西威脅你了?”昭墨懶得和她兜圈子,索性開門見山,直接問出口。

    艾米莉瞳孔驀然睜大,驚愕的看向昭墨,驚訝的嘴都合不攏,懵懵的問,“你怎麽知道的啊?”

    昭墨手癢,蹭了蹭她那頭金發。嘖,摸起來的手感真不錯。

    艾米莉,“……”正經一點不行嗎?

    “就說你什麽時候成功的騙過我了?”昭墨沒好氣道,而後語重心長的告誡她,“這次過後,別再和紀陳安有牽扯了。你玩不過他的。”

    艾米莉眼神黯了黯,“我也不想和他有瓜葛,但我父親說他有證據在紀師兄手上。我沒辦法,隻能去找他。”

    “東西等我出院了就給你,你帶著它回去交差,紀陳安也不會為難你的。”以後就遠離那些不適合相處的人吧!

    突如其來的意外之喜,艾米莉喜出望外,不敢置信。“這…這是真的嗎?”

    昭墨點了點頭,“千真萬確。”

    “不過紀陳安到底想從你手中拿到什麽東西啊?你們以前不是相處的很和睦嗎,怎麽現在感覺…emmm有點爭鋒相對的意思在裏麵。”

    當時接到接近昭墨拿到文件的指示時,艾米莉還很奇怪。這兩人的關係,按理說不應該這麽僵啊!

    “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昭墨略過這茬,不打算告訴她。

    誒?艾米莉失望的歎了口氣,還以為能知道點什麽八卦嘞。】

    次日,天氣一反常態的晴朗了起來。非良看昭墨與沈橋兩人雙雙進醫院,非常痛心。為此,他大手一揮專門請了一個人過來幫忙跑腿。

    理由是醫院裏的飯菜太難吃了,怕他們倆出院後就瘦的不成人形。想吃什麽了就吩咐這個人去買,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

    哦,被叫過來的人就是遊淼。當事人苦大仇深,在昭墨麵前將非良這賣兄弟的行為非常鄙視。

    昭墨,“……”

    外麵天氣難得的好了起來,昭墨的心也蠢蠢欲動,想去外麵曬曬太陽。

    昨夜熬夜到很晚,沈橋醒了後精神還是很頹靡。懶洋洋的躺在床上,生無可戀。頭發亂七八糟,胡子拉碴的,整一大齡頹廢陰鬱男青年。昭墨看他的模樣過於頹喪,拿起手機就隨手一拍。哢嚓的聲音在病房裏響起,沈橋也終於回過了神。

    “偷拍啊!”沈?頹廢青年?橋後知後覺的撓了撓頭。

    “你是要繼續躺一會兒還是和我出去曬會兒太陽?”

    “還是出去吧,祛下這懶散的氣息。”沈橋拿床前的鏡子看了看本尊現在的尊容,苦笑道。

    兩人一拍即合。

    病房裏是有獨衛的,沈橋去倒騰自己去了,昭墨閑的無聊,拿起平板準備看看最近的消息。

    她最近住院,沒碰電腦,更沒打遊戲。高二三班的學生們非常懷念昭老師帶他們在競技場耀武揚威的日子,嗷嗷直叫昭墨什麽時候能夠忙完,可以陪他們打遊戲。

    昭墨,“……”這馬上就要開學了,寒假作業寫完了嗎,還好意思說打遊戲!

    趕作業都夠讓人嗆,還想玩其他的?很棒棒喔。

    她與沈橋受傷的消息被保護了起來,當時行人拍下的關於受害者的視頻也是被一張看不見的手把當事人的臉打了碼才能上傳到公眾平台上去。所以這些孩子還真不知道他們的昭老師現在在醫院裏養老、混吃等死。

    他們不知道也挺好,省的他們還要過來嘰嘰喳喳擾她清靜。昭墨勾了勾唇,這群孩子啊特別鬧騰。蠻可愛的,真是讓人歡喜的人啊!

    沈橋處理的差不多了,換了一身病號服出來。昭墨滿意的點了點頭,含笑說道,“走吧!”

    昭墨伸出去開門的手還沒觸及到門把,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兩人麵麵相覷,這個點還會有誰過來看他們?

    雖然疑惑,但昭墨手上的動作不慢,下意識的就開了門。

    而後,看到筆直站在門外的男人,昭墨僵在了原地。

    “是誰啊,這麽驚訝”沈橋開口問道。

    門外的男人薄涼的眼俯視著愣在了原地的昭墨,徑自推開了門,恰好看見被門擋住了的沈橋。

    紀陳安挑了挑眉,涼薄的眸中翻湧起諸多晦暗的情緒。

    “你現在都墮落到連特殊服務都開始嚐試了嗎?”紀陳安的目光隨意的在沈橋身上落下幾秒,而後收回。俊美無儔的高大男人諷刺的勾了勾唇,嘲弄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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