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心願與身違

字數:6220   加入書籤

A+A-




    相垚是良配麽?

    如若沒有相嬰,他也當算。

    裴瑤卮心裏,自是偏向相嬰的。然而,若僅是她自己的偏向也就罷了,偏偏今日一見,卻也讓她看出了清檀心裏的偏向。

    “二公子身上帶著孝,是以這婚事雖賜了,但婚期卻定在了三年之後。”妧芷說道:“聽說接了旨後,郡公卻是半點沒有歡喜之色,沉著臉將二公子叫到了禮行樓,一直都沒出來!”

    相韜生氣是必然的,隻是裴瑤卮卻也猜不到,積陽郡公究竟是為這婚事來得不體麵而生氣,還是為著未來兒媳婦的身份而生氣。

    她這頭心煩意亂,好在沒過多久,相嬰便來了。

    裴瑤卮見了他如見救星,忙問他,是否是相垚送清檀回宮時出了什麽岔子。

    相嬰便將德妃抓住了兩人私相授受的把柄,意欲發難的始末與她說了。

    “賈氏窺簾韓掾少……”默然半晌,她低低一歎,哼笑一聲,甩開手裏的一枚棋子,“嗬,皇帝這是有心做賈充呢,隻是可憐了清檀……”

    心有所屬,卻陰差陽錯。

    這樣想著,她不禁遺憾地看向相嬰。

    明知不大合適,可她還是忍不住問:“這事兒,還能有轉圜的餘地嗎?”

    相嬰沒有急著回答她的話,想了想,他反問:“您是不滿意二哥嗎?”

    裴瑤卮心說,不是我不滿意他,而是我侄女更滿意你。

    可這話,她這會兒卻也不敢說。

    若是清檀與相垚的婚事無法變更,那麽當著相嬰說這樣的話,便是她的不得體了。

    半晌,她歎了口氣,“我不是不滿意他,隻是……這婚事始終都是為著周全清譽顏麵才有的,倒像是趕鴨子上架,我心裏,多少有些別扭。”頓了頓,她問:“相垚對這樁婚事是何態度?”

    他搖搖頭,隻道自己一時還沒有機會與二哥談論此事。

    “您不必太過擔心。”忖度片刻,他安慰道:“以二哥的品性,定會善待公主的。”

    她目光複雜,心頭歎了聲可惜。

    有時候,隻要人不對,所有的善待,便也都是苛待。

    第二日,裴瑤卮一早到南苑請安,與桓夫人說起此事,便想著從她這裏探探口風,看看相韜對這事兒的態度。

    “皇上這婚賜得如此匆忙,聽說是儁出與業成公主間私相往來,被德妃娘娘拿住了,皇上為周全顏麵,才不得已而為之。”桓夫人歎了口氣,接著道:“你父親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麽?他想來在乎聲名,如今自己的兒子,卻在孝期裏犯下這樣的過錯,叫他怎能不動氣?這不,昨兒個把儁出狠狠訓斥了一頓,他自己回來也是半宿沒睡著覺,這父子之間,說不得又要生嫌隙……”

    “父親……不會因此怪罪業成公主吧?”

    桓夫人知道她與公主私交甚好,展眉道:“這你放心,且不說公主終究是公主,君臣之分在前,郡公不敢怠慢。便是這回的事兒,儁出都說了,是他自己一意要那卷手劄,公主是好心成全他,卻被他連累,如今郡公心裏啊,隻有對不住業成公主的份兒,斷不會有什麽怨怪遷怒的!”

    原來相垚是這麽同相韜說的麽……裴瑤卮緩緩點了點頭,心裏倒是安定了一些。

    “蘅兒,”

    不多時,桓夫人看她出神,忽而小心喚了她一聲。裴瑤卮應了一聲,忙問何事。

    桓夫人忖度再三,謹慎問道:“你院子裏那個新來的花匠……”

    裴瑤卮心頭一動。

    “你同娘說實話,你與他,究竟是如何認識的?”

    自從她知道了巢融的身份後,心中便一直對他與相蘅的相識有疑慮。怕巢融進相府的目的並不單純,更怕他會將事情告訴相蘅。

    “如何認識的?”裴瑤卮佯作不解,又將那日昭業寺外的相識場景與她說了一遍,“娘親這樣問,難道這老花匠有何不妥嗎?”

    桓夫人這般單純之人,最是好騙,裴瑤卮隨便一演,她便信了九分,心中雖然還不敢全然放心,卻也很是鬆了口氣。

    “沒有什麽不妥,”桓夫人道,“隻是想著你就要出嫁了,自然不能帶著他去。這花匠手藝倒好,以後便讓他來南苑做事,如何?”

    她一笑,“娘親喜歡就好。”

    裴瑤卮為裴清檀的婚事煩心,一臉幾日不得好眠,可恨自己又是待嫁之人,就連想進宮看一看她,也是不能。

    轉眼,便到了三月二十八。

    “姑娘,明兒就是大婚的好日子了!今日有的可忙呢!您當心些,別累著!”

    一早上起來,妧芷便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得不行。惹得小丫鬟進進出出同她打趣:“妧芷姐姐,是姑娘嫁,又不是你嫁,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臭丫頭,你知道什麽!”妧芷啐了一聲,回頭一邊服侍主子穿衣,一邊低眉動容:“姑娘這些年,府內府外受了許多苦,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來了,要嫁人了,可不是一元複始萬象新!就盼著楚王殿下待我家姑娘好,奴婢死也甘願了!”

    妧序從旁扯了她一下,“好好的,這般沒有忌諱!”

    妧芷反應過來,連忙呸了兩口,又說了許多吉利話討喜。

    用過了早膳,娟娘親自過來傳話,請四姑娘前堂一行,說是宮裏來人送賞來了。

    和壽宮、顯粹宮的賞賜早幾日前便都陸續到了。都這個日子了,宮裏還有人來送賞?裴瑤卮心裏有些犯嘀咕,跟著娟娘到了前堂,卻見來人竟是憫黛宮中的太監總管馮慶康。

    到了堂中,裴瑤卮與馮慶康福身示禮,便聽桓夫人道:“賢妃娘娘為你操心,這不,又派馮公公給你帶了位姑娘來!”

    馮慶康聞言連忙笑道:“夫人太抬舉了,什麽姑娘,都是奴婢罷了!”說著,他轉而對裴瑤卮道:“這就是賢妃娘娘心疼四姑娘,怕姑娘嫁進楚王府做了主母,身邊一時短了能做事的人,這才指了顯粹宮的婢女鏡影贈與四姑娘!”

    話畢,他朝後一示意,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女孩便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朝眾人行了禮。

    裴瑤卮看了看馮慶康,又看了看麵前這低眉順眼的丫頭,心裏揣測出兩種可能。

    要麽這人真是憫黛送的,要麽……

    便是蕭逐借憫黛的名頭,往自己身邊安插的眼線。

    “勞賢妃娘娘費心了,隻是……”她道:“馮公公,顯粹宮的婢女,娘娘就這樣指給了我,不會有什麽不妥吧?”

    馮慶康聽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便也回道:“四姑娘放心,陛下準了的,娘娘方才敢如此行事。”

    果然如此。

    裴瑤卮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將人收了。

    蕭逐的疑心一向是重的。能像如今這般,明著往自己身邊放人監視,裴瑤卮還能鬆上一口氣,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可妧芷一見她出去一趟,卻帶了個大丫鬟回來,即便隻知道這是賢妃娘娘賜的,小丫頭也有些不情不願的。

    “怎麽,怕鏡影一來,你倆便失寵了?”裴瑤卮讓妧序帶鏡影下去安頓,自己攜妧芷進到內室,打趣問道。

    妧芷這會兒臉色不大好看。她一向是喜怒形於色,也就為著這點,即便一開始裴瑤卮不喜歡她的性子,但對她,卻還是很放心的。

    她皺著眉,委屈道:“姑娘,好端端的,賢妃娘娘又指人給您做什麽?難道是嫌奴婢們伺候得不好嗎?”

    裴瑤卮自是不會告訴她真相,隻說,大抵是長姐想著楚王府事多,做主母不比做姑娘時,怕我應付不過來罷。

    “可是……”妧芷想了想,還是不樂意,“姑娘,您不會因著她是娘娘賞的,以後就隻疼她,不疼我跟妧序了吧?”

    裴瑤卮哭笑不得,在她額上用力一點,“你呀,這小腦袋瓜兒都想什麽呢?你聽話,不惹事、不闖禍,我自然疼你!以後啊,說不定還上心給你指門好婚事呢!”

    妧芷臉一紅,卻道:“奴婢才不嫁人!誰離開姑娘,我都不離開!就要一輩子跟著您、伺候您!”

    她哼笑一聲,斜了妧芷一眼:“不是前陣子躲著我的時候了?”

    妧芷神色一直,有些不好意思,醞釀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同她道:“姑娘,您說的話,這些日子,奴婢都有好好想的!”

    “嗯,那你想出什麽來了?”

    “奴婢從小跟著您,看您吃苦、受委屈,除了不擇手段護著您,奴婢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用處。”

    她跪坐在裴瑤卮腳邊,緩緩道:“過去您也是這麽教我的,為了不吃虧,咱們就隻能先發製人。可現在……您既然說這是不好的,不對的,奴婢縱然心裏還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是,隻要是您的教導,奴婢都願意聽從,以後絕不再做壞事,惹您生氣!”

    聽罷,裴瑤卮不由露出笑意。

    這姑娘與她的主子,原也是苦命人。過去被逼得自保度日,到最後卻成了無所不用其極,這自然是不對的,可知道悔改,也還來得及悔改,便已比大多數人幸運了。

    “你能這樣想,我心裏很安慰。”她拉妧芷站起來,“這樣,從今日開始,你每晚在我這裏抄一篇經,天長日久,總會有心緒平和,醍醐灌頂的一日。”

    妧芷誌氣滿滿地應了。

    白日裏忙碌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裴瑤卮困倦勁兒上來,本想早些安置,娟娘卻來回送了好幾趟東西,又是點心又是安神湯,等她來第四回時,裴瑤卮便明白了,這多半是桓夫人心裏不舍,又怕自己過來再打擾了她,這才遣人一趟一趟地折騰。

    於是這第四回,娟娘回南苑時,她便隨著一塊兒去了。

    桓夫人見她過來,明明歡喜得緊,又怕耽誤了她休息,說了沒兩句話,便連連催促她早些回去休息。

    “無妨,左右父親今晚歇在禮行樓,女兒也舍不得娘親,就不回去了,今夜與娘親一起睡可好?”

    桓夫人哪有說不好的。

    夜裏,母女兩人同臥榻上,說話說了許久,正待入眠時,娟娘卻火急火燎地進來通報,“夫人,四姑娘!出事了!”

    裴瑤卮一把掀開床帳,“何事?”

    “是四姑娘院子裏的妧芷,您……”娟娘麵露不忍,“您快些回去看看吧!”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