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一身殺氣

    戎中原和巫師冷月離開姬城，沿著一條崎嶇的山道一直往西北走，在山巒叢林中已經走了整整三天，距離犬戎王城還有一天多的路程。

    從犬戎到姬城本沒有路，當犬戎的近萬大軍從這裏走過東征姬城之後，這裏便有了路，一條在山巒中崎嶇蜿蜒的路，時而隱入深山峽穀，時而沒入莽莽叢林，妖魂猛獸出沒其間，地勢極其險惡。

    天色漸漸晚了，太陽已經墜入西邊的高山後麵，隻留下一抹晚霞在西天燃燒，把山林映照的絢爛多彩。

    戎中原靜靜地伏在一塊大石頭後麵，手裏拿著一支古藤做的弓，正朝著前方不遠處的一隻肥胖的雉雞瞄準，弓上麵有一支被他用彎刀削尖了的木箭。離他不過的地方，巫師將後背一塊石頭上，閉目養神。他畢竟已經五十多歲了，連續幾天的行進，使他非常疲憊。

    “嗖”地一聲，木箭射了出去，正中那隻雉雞的胸部，雉雞翻身倒地，在地上拚命地掙紮著。戎中原從石頭後麵一躍而起，快步跑了過去，從地上撿起仍未斷氣的雉雞，在手上掂了掂，說：“巫師，這一隻雞就足夠我們吃的啦！”到了一處流水邊，掏出一把短刀很快將雉雞收拾幹淨了，以石頭和木捧在小溪邊支了一個架子，取了一些柴來，點燃，烤起那隻雞來。

    戎中原扭頭看了一眼巫師，說：“戎大有一老母，已有七十有四，如今戎大已死，我該如何向他母親說起。”

    巫師冷月平淡地說：“戎母命已不久，何必讓她痛苦。就說戎大奉命潛入姬城，歸時無日便可。”

    戎中原想了一下，說：“也好。”

    冷月又說：“帶著希望死，總比帶著絕望死要好一些。”

    戎中原說：“戎五、戎六的家，也得去一下，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他們都是犬戎族的英雄，不可冷落了他們的家人。”

    冷月睜開眼睛，扭頭看了他一眼：“少主作為犬戎未來之主，對敵人冷麵寒冰，對族人仁愛友善，實是犬戎數萬族人之福，必受萬民擁戴，隻是…”冷月歎了口氣，說：“少主因一女子而斬殺戎法，實是不該。”

    戎中原一聽到戎法二字，便難壓製心中怒之，氣憤地說：“巫師說的那個女子便是姞如煙吧！戎法借療傷之機褻瀆了姞如煙，便是該死。”

    冷月說：“少主可知戎法的叔父…”

    戎中原打斷巫師的話，說：“我當然知道戎法的叔父戎扶傾是我父王的義弟，於我父王有救命之恩。但是戎扶傾是戎扶傾，戎法是戎法，二者不能混為一談。”說到這裏，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頭，用力扔到前麵的溪水中，賭氣說：“其實就算是戎扶傾欺負了姞如煙，我一樣不會放過他。”

    冷月心中一凜，說：“少主會像殺了戎法一樣殺了戎扶傾吧？”

    戎中原堅決地說：“當然。”

    冷月想不到戎中原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強大的殺氣，而心生殺機，也隻是以自己的憎惡來評判，全然不顧其它。心想若是不加以調教，未來必會惹下禍端。但調教於他，也不急在這一時，淡淡一笑，說：“看來少主很喜歡姞如煙。”

    “喜歡。”戎中原幹脆地說，“自工地上看到她，我就開始喜歡她。她身上有一種東西，讓我著迷。”

    冷月倒是來了興趣，問道：“是什麽東西令少主如此著迷？”

    戎中原又往溪水中扔了一塊石頭，說：“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想，可總也想不清楚。”

    冷月說：“看來，少主與姞如煙是前世結下的緣份。俗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共枕眠，少主對姞如煙一見鍾情，便是千年的緣份，隻是不知那姞如煙是否也喜歡少主？”

    戎中原用力地往水中扔了一塊大石頭，激起一團水花，憤怒地說：“都是那該死的戎法，讓我連跟姞如煙表明的機會都沒有。”想了一下，說：“不過這也怪我，本來去了一趟姞氏族人聚居之地，卻隻顧了按父王之命查看姞氏族人動向，反倒忘了跟她說最重要的話。”轉頭看著巫師，問道：“巫師，士兵們說，姞如煙被一個透明人救走了，她會是誰？”

    冷月說：“所謂透明人，其實是個靈魂。”

    戎中原一驚，說：“她是魂族中人嗎？”

    冷月搖搖頭，說：“魂族族人，飄蕩的孤魂，都有可能。”

    戎中原看著前麵黑暗的夜色，喃喃地說：“一個女人的靈魂，為何要救姞如煙。”隨後便堅決地說：“我一定要找到姞如煙，無論她在哪裏，我都要讓她回到我身邊，這是我的誓言。”

    冷月遠遠地看著戎中原，見他年輕的臉上充滿了堅毅果決，知道姞如煙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沒有任何一個女子可以代替。作為犬戎族的巫師，一個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犬戎的人，心裏自然更加欣慰，敢愛敢恨，方是英雄本色，戎中原的骨子裏，有著英雄的本質，這是犬戎之福。

    不過冷月並沒把自己的心思表現在臉上，隻是淡淡地問道：“少主把姞氏族人看明白了嗎？”

    戎中原說：“姞卜是姞氏部落酉長的後裔，一生的夢想就是帶著族人回到自己的家鄉，族人雖然多有習武，但誌不在犬戎，反而要求犬戎幫助，不足為懼。以後若再攻姬城，他們興許能用得上。”

    幹鬆木燃燒的火焰很猛烈，一會兒就把雉雞的外表烤得吱吱作響，散發出濃鬱的香味，已經差不多熟了。

    “在山林裏，香味傳得很遠，會引來餓狼的。”冷月提醒道。

    戎中原不置可否地說：“這山裏沒有成群的狼，來上一兩隻，不足為懼。”

    戎中原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小包，捏了一些，往雉雞上撒了點鹽。來之前，他們可是做了充分的準備，除了帶上足夠的幹糧，還帶了一些調料，以備不時之需。

    戎中原從架子上取下雉雞，放在一塊幹淨的石頭上，用短刀將雞的一條腿切下來，很燙，在手裏掂了掂，遞給巫師，說：“請巫師嚐嚐我的手藝。”

    冷月接過雉雞，笑笑，說：“一把火，一把鹽而已。”放到鼻子下聞聞，說：“倒是挺香。”

    戎中原也給自己撕了一條腿，說：“除了一把火和一把鹽，還有一樣，便是火候，烤雞最重要的是火候。”用刀子削一塊肉放在嘴裏，嚼了嚼，說：“嗯，酥脆香嫩，火候正好。”

    戎中原三下五除二地把一條雞腿啃完，伸手去取石頭上雞身，突然看到對麵的樹林裏出現了兩隻綠瑩瑩的眼睛，正快速朝著這邊移動。

    “狼。”戎中原本能地警覺起來，放下雞身，隨手抓起彎刀。

    冷月也已經看到了對麵的眼睛，說：“那是狼的眼睛，一定是聞著香味找來的。”

    戎中原全身戒備，毫不在乎地說：“不過是兩隻狼而已，沒什麽可怕的。”他從小在山林中長大，什麽樣的猛獸都見過，什麽樣的猛獸都殺過，區區兩隻狼，還真嚇不倒他。何況他的身邊還有一團火，狼怕火，是絕不會輕易朝著他攻擊過來的。

    不過戎中原很快就發現事情有些奇怪，那兩隻狼好像並不是聞著香味奔著他的烤雞來的，它們跑到小溪的對岸，看到了火和站在火邊的人，竟然毫不猶豫地沿著溪岸朝著右邊跑，跑了幾步便跳過了溪水，繞過戎中原朝著他的身後跑遠了。

    戎中原認為兩隻狼想從後麵攻擊他，轉過身來一直監視著兩隻狼遠去的方向，兩隻狼竟然再也沒有返回來。

    好像後麵有什麽東西在追它們一樣。

    戎中原回來重新坐到石頭上，對巫師說：“虛驚一場。”

    冷月說：“兩隻狼不是怕了我們，而是怕了你麵前的一堆火。”

    正說著，對麵的樹林中又響起了沙沙的聲音，好像是什麽東西快速奔跑劃過樹枝的聲音。

    戎中原再次警覺起來，手執彎刀，看著前方。

    這一次是四頭野豬和三隻熊，戎中原不敢站立於空曠之處，趕緊與冷月爬到一塊大石頭上麵，背靠著一處斷崖。如果這幾個家夥膽敢圍攻，他就會從石頭上麵居高臨下，對它們展開突然的擊殺。

    奇怪的是，這幾個家夥竟然也像那兩隻狼一樣，爭先恐後地跳過溪水，越過戎中原和巫師立身的大石頭，沒顧得上看他們一眼，就迅速朝著遠處跑去了，倉慌慌如逃命一般。

    戎中原莫名其妙地看著它們離去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

    冷月卻於冥冥之中，感應到了一種巨大的危險。犬戎巫師冷月有著極為強大的危險感知能力，在秦嶺山脈諸部落的巫師中，無人能比。

    隻是他說不清楚，這種危險來自何物。

    但可以肯定的是，兩隻狼、四頭野豬、三隻熊絕非平白無故地在他們麵前跑這一趟，它們一定是發現了危險，才會如此匆忙地逃命。

    而那個巨大的危險，一定來自它們逃來的方向。

    能夠讓狼、野豬和熊都如此懼怕，來者定非善類。要知道，在茂密的原始森林裏，並沒有多少猛獸能夠給它們造成傷害。

    “我們要趕緊走。”冷月邊說邊跳下巨石，手指著危險的襲來的方向，說：“我感應到了一種巨大的危險，正來自那個方向。”

    戎中原也跟著跳下巨石，說：“巫師，我怎麽什麽都沒有感應到？”

    冷月來不及跟他解釋，說：“快走。”說完帶頭沿著小路朝著前麵走去，步伐極快，顯然心中非常焦急。

    戎中原緊跟在後麵，二人幾乎是一路跑著趕了很遠的路，身後的樹林裏傳來唰唰的聲音，像是千軍萬馬在叢林中橫衝直撞一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