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調低沉而又凝重。

    此時，夏桑才明白秦崢的真正意圖，她詫異片刻，而後輕輕的點頭，解釋道：“媽媽還是我的媽媽，我和你一起拜祭她，沒什麽不妥當的。我雖然現在姓夏，可是沒有媽媽，就沒有現在的我。我是夏桑。”她沉默一會，忽而展顏一笑，“我也是秦桑。”

    怔然間，秦桑二字，如同巨大的石頭落於秦崢的心間。

    他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他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窒息的難受。

    秦桑……

    是啊，他怎麽忘記了呢，她也是他曾經的桑桑呢。

    秦桑，這個名字像是一段被塵封已久的記憶，埋他心裏的荒山裏，久久沒有人觸碰，是他最後的救贖。

    在夏桑眼裏，拜祭秦母這事情本就是分內之事，她雖然不是真正的秦桑，但這樣的事情，她是不會拒絕的。

    隻是秦崢一開始不說明，這樣的態度倒叫她有些不解。

    “謝謝你，桑桑。”秦崢微微一笑。

    夏桑搖頭，視線投向窗外，“不用謝我，我也是秦家的一份子，媽媽也是我的媽媽。”

    此時，她才發現，周圍的環境已經改變，這裏應該是農村，她透過車窗看出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農家的土牆房屋，房門破敗，門上還貼著對聯，隻是經過這歲月的洗禮，對聯已經褪色，像是古老的壁紙一般粘在門上，透露著蒼涼和無奈。

    這是秦桑已經秦崢在農村生活過的地方。

    知道是要去拜祭秦母，夏桑也不敢耽擱，跟著秦崢一起去後山上墳，等他們歸來，已是傍晚，殘陽旖旎，天邊的火燒雲一大團一大團的，熱烈而又瑰麗。

    拜祭過秦母，夏桑和秦崢都自然的沉默下去，似乎被後山的悲涼氣氛所感染，兩人的情緒都不高，有種淡淡的憂傷。

    最後因為時間已晚，夏桑看秦崢如此疲憊，也沒有要求連夜趕回江城，她用手機給顧司宸回了電話，解釋了一下這邊的情況，再說明日回去。

    在夏桑打電話的時候，秦崢一直在不遠處看著她。

    他的目光很溫熱，柔軟如天邊雲絮，層層疊疊的將夏桑包圍，但這過度的溫柔，也讓人喘不過氣，有些窒息。

    “想吃什麽？”

    秦崢卷起袖子，拿著掃帚將庭院裏的落葉清掃，見夏桑進門，這才溫柔發問。

    夏桑看了他一眼，捏緊手機，“隨便吧，我什麽都好，有什麽都行。”

    “世上可沒有隨便這道菜。”

    秦崢微微一笑，沉默一會，繼而又低下頭清掃庭院。

    “那就……麵條？”夏桑也挽起袖子，準備過去幫忙。

    按道理說，這房子許久沒有人住，應該是會有很多灰塵的，但夏桑知道屋裏格外的整潔幹淨。

    雖然是農村，但仍舊纖塵不染。

    而牆角的一顆山楂樹更是這其中一筆美麗風景，秋天正是山楂成熟的季節，枝頭掛滿紅彤彤的山楂，清風吹來，樹影婆娑，果香動人，惹人饞。

    秦崢見她一直盯著山楂樹看，心底明了，“想吃？”

    “不想吃，我就是看看。”

    心思被他拆穿，夏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是嗎？就是想看看？”秦崢明顯一臉的不相信。

    夏桑不敢在看他，可秦崢卻放下手中的掃帚，利落的爬到山楂樹上，許久沒有爬過樹，他的襯衫也被樹枝刮破，手掌也磨出些許紅血絲，可手還是沒能觸到那墜在枝頭的山楂果。

    樹下，夏桑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她的眼神陌生而又疏離，讓他的心忽然就痛了，像是一條無形的繩索套住了他的脖子，難受窒息。

    他其實不會爬樹的。

    不會。

    可夏桑不一樣，那個他曾認為是他負累的傻子夏桑，會在他每周回家的時候，挽起袖子爬樹給他摘果子。

    這棵山楂樹，每一根枝條和紋路，都鐫刻滿了夏桑對他的愛。

    可那時候啊。

    他嫌棄她啊。

    媽媽還在的時候，夏桑因為癡傻所以在家，而他在城裏上學，每次回來，夏桑爬上樹，調皮的摘下果子，從半空中拋到他的手中。

    她雖然膽小也怕高，可在爬樹這件事情上，她似乎尤其的執著。

    他依稀記得。

    她穿著他不要的校服，歡快的像隻小鳥，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眉眼都是幹淨清澈的笑。

    “哥哥，桑桑喜歡你的衣服，哥哥，桑桑雖然好吃，可桑桑會把最大最好的果子挑出來留給你。”少女的聲音清脆如黃鶯鳴叫。

    有一次，因為他回來得晚了，她將山楂摘下來，等他回來，想要留給他吃。

    可她傻啊。

    她不知道，山楂是會壞的。

    等他帶朋友回來，夏桑光著腳，捧著一把早就爛掉的山楂，笑嗬嗬的看著他：“哥哥，桑桑留給你的山楂。”

    當著朋友的麵，他隻覺自己很沒有麵子，狠狠地打掉夏桑手裏的山楂，罵她一句：“你真是個傻子。”

    他不知道那句話讓夏桑有多難過。

    他帶著朋友離開，夏桑卻撿起來爛掉的山楂，難過的哭了。

    可時過境遷，當他此時回想起來，他竟然是悔恨自己，曾那樣刻薄的對待過一個真心愛她的人。

    一開始他是喜歡，真心疼愛夏桑的。

    但後來，他和夏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明顯，當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個傻子妹妹，他受不住那些人看他的異樣眼光，從而將這種痛加注在夏桑身上。

    更是因為媽媽之死，他遷怒於夏桑，曾想過要將夏桑丟棄，可他終究舍不得，沒有忍下心。

    夏桑知道他要將她送到孤兒院去，她抱著他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哥哥，別送我走，桑桑可以少吃一點的。”

    “桑桑不會每天吊著你，桑桑會乖乖的。”

    “哥哥……你別不要桑桑。”

    曾經的他厭棄她是個傻子，更是因她對他的感情而感到不快，可今天，他卻格外的想念那個傻子。

    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對他好了。

    那個少女，再也回不來。

    那個被他一塊巧克力就可以哄的高興好多天的夏桑，終究是死在了他的狠心之下。

    他承認，將夏桑送回夏家。

    是有兩層意義，一是夏家可以給夏桑更好的照顧，二是……

    第二個原因，連他自己都不敢輕易的承認。

    他累了。

    他不想要再守著她。

    現在呢？

    他終於得償所願了，再也沒有煩人的夏桑，但他卻一點都不快樂，自從夏桑回夏家之後，他從來就沒有開心過。

    往事一幕幕的浮現在他的腦海裏，破碎的過往重疊整合，卻也拚湊不回夏桑明媚純澈的笑臉。

    而樹底下的那個她。

    是她，也不再是她。

    她變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