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守信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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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著意囑咐道, 要重賞,切不可單薄。毓坤心中自然知道, 如藍軒那般身份,來一趟自然不是為了賞賜, 她卻偏要用這阿堵物去打他的臉,隻叫他知道,他在她心中不過擔得一個俗字。怎麽說她也是太子,他還能真同她撕破臉不成, 隻能忍著罷了。
想著藍軒吃了閉門羹,悶氣領賞, 還不得不謝恩的樣子,毓坤的心情頓時舒暢起來。
一旁的馮貞聞言猶豫道:“隻怕這樣……不太妥帖。”
他一開口, 毓坤就沉默下來,方才的情形她不過想想罷了, 如今還真得罪不起藍軒, 若有朝一日她真做了皇帝, 第一件事便要將他的勢力鏟除殆盡……
想到這兒,毓坤又不由琢磨起這些天她盤算的那件事來,想著那日寧熙曾說過的話, 她忽然間就有了主意, 下意識喚道:“慢著。”
傳話的宮人頓時站定, 躬身聽候她的吩咐。
毓坤仔細在心中思慮一番, 方緩緩道:“去罷, 將藍掌印請進來。”
馮貞並不明白她為何改變了主意, 毓坤卻擺了擺手,要他親自領人去請。
在慈慶宮外候了一刻,藍軒方見太子大伴馮貞急匆匆走了出來,命人從他身後兩個隨堂太監手中接過盛著冕服的漆盤,恭敬地領他向殿內走。
藍軒在心中笑了笑,看起來,她還真是不待見他,不知旁人怎麽勸才勉強請他進去。然到了東書房,行了禮,見毓坤竟和顏悅色上前來扶他,藍軒一時間倒有些驚訝了。
今日她一身太子常服,絳袍金帶,微微一笑,唇邊隱有酒窩,越發顯得唇紅齒白。藍軒不由在心中想,比起先前的橫眉冷對,他還是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不過……說起來他還尚未見過她哭起來的樣子,許是那樣更好看也說不定。
見藍軒微笑瞧著自己,毓坤眸中不由泛起冷意,隻是還要更重要的事,她隻能壓下不耐,與他寒暄起來。
漆盤中的五采玉珠的九旒冕泛著柔和珠光,將呈上來的袞冕九章查看完畢,又與藍軒虛與委蛇了片刻,毓坤垂下長睫,麵上忽然現出抹憂色。
果然,見她這樣子,藍軒很體貼地詢道:“殿下,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毓坤聞言抬眸,神色鄭重望著他道:“到真有件小事,恐怕要麻煩廠臣。”
藍軒道:“願聞其詳。”
毓坤歎了口氣道:“若不是為了三公主,我是不願求人的,隻因我這妹妹前日來央告,說有缸繁育多年的金魚尚留在小滄瀾中,很是舍不得,其中一尾錦頭將軍,一尾繡花荷包,是花錢都買不到珍品,實在是沒辦法……”
她未說完,藍軒便明了,原來她厭煩自己,不僅是因為秋狩的事,兼之更不悅自己收了那園子。太子疼愛妹妹是出了名的,藍軒一笑,接了話道:“殿下勿憂,我叫人取了,明日送到宮裏來就是。”
毓坤有些不好意思道:“當真教廠臣見笑了,也無須這麽麻煩,叫馮貞去取便是了,他是慣去的,熟門熟路。”
她麵色柔和,黑眸閃亮,表情全然無辜,但藍軒知道,說不準在心裏打什麽鬼主意,想了想道:“也好,這樣更妥帖些。”
毓坤不易察覺地蹙眉,她原本是試探,若他拒絕,這園子中八成便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他竟如此坦然……雖如此,毓坤仍舊打定主意要一探究竟,便向馮貞道:“那你去罷,就說已稟過了藍掌印,取了東西就回來。”
馮貞聞言會意,即刻領命去了。
待他走後,毓坤不由又打量起藍軒來,耽擱了這會,他竟還不走,也不知今日特意來是有什麽事。瞧出她的心思,藍軒忽上前一步,高大的影子正落在她身上,毓坤下意識繃緊脊背,沉著眸感到他俯下身,在她耳畔悄聲道:“請殿下……先將...旁人都屏退了罷。”
毓坤眸色深深望著他,她是吃過一次虧,如何肯再信他的話。然而她不動,藍軒也不開口,僵持了片刻,毓坤想,這裏是東宮,難道他還真敢做什麽不成?終是冷著麵孔擺手,書房中宮人便魚貫退了出去。
待最後一列宮人走出去,將隔扇牢牢掩好,毓坤隻聽藍軒低沉的聲音道:“皇上的身子,恐怕不大好。”
毓坤一怔,猛然睜大眼睛望著他,一時難以置信。按理說他是天子近侍,消息確實靈通,隻是這話他不對皇後去說,不對福王去說,而要對自己說,到底打得是什麽主意?
瞧見她眸中的狐疑,藍軒道:“殿下信也罷,不信也罷,這話我隻說一次。”
他語氣坦然,毓坤心中一顫,頓了頓,眼眶微微發紅道:“不是說好轉了些,如何……”
藍軒淡淡道:“如今瓦剌使者在京中,自然要放出這消息,穩定人心,然而……”他深深望著毓坤道:“殿下需早作打算。”
毓坤一凜,若藍軒說的是真的,皇後那裏如何沒一點動靜,甚至連皇上下旨由她主持閱兵,朱毓嵐那裏竟沒爭上一爭。
果然,見她蹙眉,藍軒歎道:“那臣便再多言一句……”
望著毓坤,他正色道:“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
說罷,他行禮告退,毓坤沉沉望著他秀逸的背影想,這話出自《論語·季氏》,說的是禍患不起於外,而起於身邊,難道藍軒竟真的是在暗示,皇後與朱毓嵐在暗中謀劃什麽事情?這麽一想,她倒忽略了另外一件事——像他那樣字都不怎麽識的人,如何竟背得出論語。
自藍軒走後,毓坤兀自沉吟許久,依舊有些分不清,他是想要幫自己,還有意要將水攪渾。直到宮人回稟說馮貞已回來了,便詔他到東書房來。
在毓坤麵前叩了頭,馮貞起身,低聲道:“已查明白了,園子裏養的是隻貓。”
毓坤以為他說的是比喻,冷笑了下,心道還真藏著女人,不由淡淡道:“說罷,是家貓……還是野貓?”
見她不信,馮貞著了急道:“真的是貓,那麽長……”他一麵說,一麵伸出手比劃著:“跟豹子似的,威猛極了,就趴在水缸邊上,‘啪’地這麽一撲,水裏的魚就被叼走了。”
毓坤滯了一滯,馮貞命人將取回的水缸抬來。毓坤仔細一瞧,原本五彩斑斕的一缸金魚,如今就稀稀拉拉就剩了幾尾,見到人的影子覆上來,全鑽進荷葉底下躲藏起來,顯然是被嚇得怕了。
而那錦頭將軍自然是不在了,想必已成了盤中餐,繡花荷包倒還在,隻是尾巴上缺了一處,像是被爪子撓的。毓坤眼前不由浮現起一隻大貓滿足舔著爪子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想必他是有意的,故意要養隻貓作弄自己。
一時間她隻覺藍軒這個人,還有他的貓,都當真討厭極了。若她再信他,那才真是見了鬼。
望著馮貞,毓坤沉聲道:“就將剩下的金魚養在我這罷,也別告訴三公主了,平白惹她傷心。”
大約藍軒也聽說了這事,第二日再見麵時,他竟正色將她攔了,很是鄭重地道歉道:“是臣疏忽了,竟釀成這樣的禍事,待臣教訓那畜生,給殿下出氣。”
毓坤在心中冷笑,和隻貓置氣,傳出去倒顯得她小氣了。雖討厭極了,她但還是按捺下性子,冷冰冰道:“哪兒能呢,貓吃魚不是天性嗎?廠臣也不必在意。”
說罷,瞧也不瞧他地走了。
見她已在心中認定是他故意捉弄自己,藍軒不由歎了口氣,先前她不想理他,隻是敷衍,現如今倒厭煩得連敷衍都欠奉了。
然而這次,還真不是他有意為之。
即便他喜歡作弄人,也沒有平白拿人家的心愛之物...作踐的道理,他是真不知道金赤霜還有這樣的本事。昨日聽管園子的孩子回報這事,藍軒便知道壞了,恐怕她在心裏將他恨得更厲害了,今日一見,果然她麵色不豫,他倒打心底感到抱歉來。
待回到乾清宮西麵的配房,見他似有心事,尚璟小心翼翼喚道:“幹爹?”
藍軒聞言,若有所思道:“你倒說說,十幾歲的小姑娘,都喜歡些什麽?”
尚璟訝異極了,不由在心中想,難道幹爹竟是瞧上什麽人不成,雖說他們這樣的身份,是做不得真的,但卻不妨礙京中官員送錢送女人,更有甚者,自己家的女兒也沒有舍不下的。更何況,做不得真又如何,有些手段……
然被藍軒蹙眉瞧著,尚璟知道是他想多了,不由收了心神道:“小姑娘家,喜歡的無非是什麽胭脂水粉,首飾頭麵之類……”
藍軒擺了擺手道:“這些怕是她不愛。”尚璟心道,這是真上了心啊,想了想道:“文雅些的,大概喜歡書啊,畫兒啊,琴譜子什麽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