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求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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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木石取了藥箱在榻邊跪下, 絳雪端了碗黑黢黢的藥汁來, 毓坤一氣兒喝下去,連舌尖都木了起來。陳木石一麵取了把銀剪在火上烤, 一麵道:“待這麻沸散起了效, 臣便為殿下的清創。”
望著燭焰下那把銀剪鋒利的尖兒,毓坤小小打了個冷戰, 絳雪扶她伏趴在榻上。毓坤感到陳木石硬瘦的手指在她肩上按了按, 滾燙的銀剪貼上來將她肩上裹的布條剪開。肩背裸露出來, 涼颼颼的, 毓坤很是緊張, 一時卻感受不到動靜, 想必陳木石正查看那處箭傷。
紗帳一陣晃動, 有人影圍上來。
“如何?”藍軒的聲音從高處落下, 陳木石還未答話, 卻聽薛貴妃淡淡道:“小鳳, 你來。”
說罷,她徑自轉身,端莊走出紗帳之外。
毓坤眼皮兒沉得抬不起來,朦朦朧朧感到藍軒又望了她會, 方隨薛貴妃去了,她很想知道他們要說些什麽,然麻藥勁兒上來, 很快人事不知。
再醒來的時候寢殿中昏沉一片, 熏爐中燃著安息香, 帳中暖得很,她竟微微出了身汗。毓坤剛動了動身子,一雙柔軟的手便撫了上來,帶著熟悉的淡雅香氣。
試了試她額上的溫度,薛貴妃道:“可還難受?”
未想到娘竟一直守在自己身邊,毓坤想起身,卻被按了回去,薛貴妃歎道:“又做什麽,還不好好養著。”
這會身上已換了幹淨的單衣,毓坤感到肩上傷重裹了起來,倒不怎麽痛,隻是木得很,她沙啞著嗓音道:“娘娘歇著罷。”
守在榻下的絳雪起身端了水來,薛貴妃接過遞在她唇畔,輕輕拍著她的身子道:“莫動,莫動,讓娘看看你。”
這倒很像她六歲前住在儲秀宮時的情景,每每生病,薛貴妃總是衣不解帶地照看她,後來她出閣讀書,便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其實剛搬到東宮的時候她還鬧過一回,不顧宮人們的阻攔,大冬天赤足跑到園子凍了一場,然而她燒得那樣厲害,娘也並沒有來看過她,打那之後,她便再也沒有鬧過了。
也是從那時候起,毓坤知道,她和婉婉是不一樣的。
所以現在,她默默接過瓷盞,靜靜地喝著,心中想的是,這次差點出事,將這麽些年的努力都賠進去,還要把身邊人的性命都連累了,她娘大約很失望罷。
這麽想著,她開口道:“是我的錯……”
薛貴妃打斷她,低頭撫著她尚發熱的麵頰,低聲道:“千錯萬錯,都是娘的錯,今日我一直在想,為什麽要把這些壓在你肩上。你和婉姐兒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隻想你們平安長大,怎麽偏選了條這麽難的道。”
“你打小離開我,我抱著婉姐時總想著你,想著你一個人在東宮,也不知凍著沒有,餓著沒有。你若怨,就怨娘當年狠心……”
毓坤道:“不,我不怨。”握著薛貴妃的手,她輕聲道:“娘娘也別太憂心,開弓沒有回頭箭,既已如此了,隻能將這條道走下去。”
閉了閉眼,毓坤理了下思路,沉聲道:“今日我已和藍……藍軒做了約定,他會幫我遮掩此事,而皇後與福王那裏,不急於一時,且看這次皇上會如何處置。”
見她雖然燒得麵頰通紅,表情卻很堅毅,薛貴妃輕輕將她鬢邊的碎發別在耳後,眼眶微熱道:“我兒真的大了。”
“但有一點,娘需得告訴你。”
毓坤睜大眼睛望著她,薛貴妃回握她的手道:“永遠不要將希冀放在旁人身上,尤其是男人。”
見毓坤啟唇欲言,薛貴妃道:“我知道,因為他是蕭恒,所以你願意信他,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這些年他並不曾示好,現在這個當口卻願意施以援手?”
毓坤沉沉望著她,薛貴妃為她拭去額上...的汗道:“因為他知道你是個女孩,扶持你比扶持福王把握更大,他捏著你身世的秘密,將來便能輕易地廢掉你。”
聽完這話,毓坤沉默片刻道:“我知道。”
望著她抿著唇的樣子,薛貴妃在心中想,她的孩子她最是了解,打小便重感情,她很是憂心,因著對蕭恒的好感,失了警惕和判斷,所以她要將話說的重些。況且蕭家的男人要什麽,她向來是不懂的。十一年前她不懂蕭儀,十一年後也不懂蕭恒,但她隱約知道,他們要的東西太重,不是她們能給得起的。”
望著薛貴妃,毓坤輕聲道:“那娘娘今日,又同他說了什麽?”
薛貴妃並沒有答,轉了話道:“現下的情況,有他幫著,自然比沒有要強上許多,所以與他立約這事,是妥帖的,隻是這事需走一步看一步,且看皇後與福王那有什麽動靜,再做下一步打算。”
說到這,她的聲音冷了下去,毓坤知道她娘其實是並不喜歡與人爭的,當年寵冠後宮之時,也並不喜歡出什麽風頭,倒是曾被皇後以此為由頭,使科道官上書諷諫,言此女誤國,媚主惑君棄六宮於不顧,應盡早逐出宮去,將事情鬧得很大。
然而皇帝處理這事也很激烈,將遞折子罵上門的言官都拖到午門打板子,當場便打死了幾個,又收回了皇後的寶冊鳳印,這要廢後的架勢引得先帝朝的老臣們集體在午門外靜坐絕食。這場君臣間的對峙一直持續到她的出生才結束。
因她這個來之不易的男孩兒,君臣各退一步,她被立為太子,而皇後的寶冊鳳印也被歸還。她娘被立為貴妃,但她需得認皇後為嫡母。這樣的安排終於使得各方皆消停下來。但原本已塵埃落定的事,在一年之後,她的弟弟,福王朱毓嵐出生之後,再次起了波瀾。
說起來她與朱毓嵐走到今日這地步,與皇後的步步緊逼是分不開的,若非如此,其實她是很願意善待兄弟的,畢竟血濃於水,所以想到他竟不惜向她痛下殺手,她心中是難過的。然而難過之後,她更加明白這是場你死我活的鬥爭,為了她要保護的人,她不能有一絲軟弱。
見她怔怔出了好一會的神,薛貴妃道:“莫想這些了,如今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明日到你爹那裏回話,什麽也不必多說,知道麽。”
這倒與藍軒說的不謀而合了,毓坤輕輕點了點頭,躺回去道:“娘娘也歇了罷,我這自己理會得。”
薛貴妃替她掖好了被角,柔聲道:“我兒睡著,娘就這般看著你便好。”
而與此同時,在紫禁城北麵的坤寧宮東暖閣,五福捧壽的欞花窗內竟隱隱傳來爭吵聲。
見愛子匆匆地來,急赤白臉地說了一通,張皇後端坐在鳳座上,翹起手指緩緩拈著盞蓋,輕輕抿了口茶道:“說了這麽多,不過是受了些傷,人又沒事。”
朱毓嵐沉聲道:“這件事究竟是不是……”
張皇後打斷他道:“這事與我有什麽幹係?”
見朱毓嵐還張口欲言,張皇後冷道:“難道她是你親兄長,我便不是你親娘,如今倒要為了個外人,和我分辯起來。”
察覺到她平靜麵色下的心神不寧,朱毓嵐握緊了拳道:“母後也莫瞞我了,這事若不是瓦剌人做的,那八成便是……”
猛然放下茶盞,張皇後怒道:“你焉知不是瓦剌?”
見她了怒,朱毓嵐冷著麵孔在她麵前跪下,張皇後猶自不解恨,從鳳座上走下到他麵前道:“我看你們父子一個個都被鬼迷了心竅,也不知被灌了什麽迷魂湯,竟為了外人來與我置氣。”
見朱毓嵐一言不發,她心中愈發憤怒,“薛明月那個賤人,生的兒子也是賤,便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深深望著朱毓嵐,她含著淚道:“娘做什麽,都是為了你,難道連你也...不能理解娘的苦心。”
聽了這話,朱毓嵐便是不明白也明白了。
他蒼白著麵孔道:“我明白母後的心意,也知道這些年母後一個人是如何過的,但這皇位本該是我的,我要堂堂正正地坐上,並不要這些陰謀詭計。”
聽著他鏗鏘的語氣,張皇後歎道:“你是個好孩子,可你的好又有哪一點被皇上看在眼裏,隻要有薛氏的兒子在,恐怕我們母子永遠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朱毓嵐道:“所以,你便要將擋在前麵那些人都殺了,來為我鋪路?”
“這樣的路,我寧願不走。”
張皇後聞言白了麵孔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朱毓嵐深深望著她道:“這麽些年來,我父皇的孩子中,隻活下了二子一女,難道當真都是意外?”
張皇後退了一步道:“這話,你是聽誰講的?”
朱毓嵐道:“母後,你錯得太多了,如今回頭還來得及。”
見張皇後緊緊攥著帕子不說話,朱毓嵐道:“今日在懷來大營,瓦剌人已否認了刺客一事,而那被射殺的刺客屍首也已經送到了刑部,如此查下去,母後以為到了皇上那裏,結果會如何?”
見張皇後依舊不說話,朱毓嵐沉著聲道:“母後同我一起去西苑吧,向皇上坦白,念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未必不可求得原諒。”
張皇後跌坐回鳳座之中,慘白著麵孔道:“不,你不懂。”
說完,想到什麽,她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驀然抬眸道:“去,你去將藍軒找來,他一定有辦法,將這事瞞過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