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止紛爭(已替換,新增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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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方誠。

    望見毓坤的時候他心中一頓, 猛然記起麵前兩人似乎是太子伴讀, 既然廠督待太子殊眾, 看在太子麵上他也合該手下留情,這麽想著他便將手一揮, 身邊那總旗即刻收了刀。

    感到壓在身前的刀竟退卻了,杜詩若茫然抬起眸子, 正見不遠處聽著另一艘畫舫。其實先前兩艘畫舫便挨得很近, 隻是那艘畫舫未點燈,在黑黢黢的夜裏看的不真切。

    現下就在她麵前不遠的船舷上,正立著一位年輕公子,方才便是她喚了一聲,那些錦衣衛便收了刀。杜詩若還是第一次見,世間竟有這般好看的人, 眉目雋秀,身上是水天一色的青碧,臨風而立, 竟如謫仙之人。隻是身形纖細, 腰間係著塊美玉,竟有盈盈不堪折之意。

    然而下一刻她便不敢這麽想了,隻聽那氣質如華的公子道:“都住手。”她的聲音很是沉穩,得了她這話, 這邊船上國公府的家丁也收了棍棒。

    見她一發話便將兩邊皆喝止, 杜詩若知道她身份必定不凡, 她不敢抬頭, 垂著眸子沉吟,卻聽一個低沉男聲笑道:“倒是熱鬧極了。”

    杜詩若一驚,餘光掃見對麵的船上,一雙攢著金線的皁靴踏了出來,步伐很沉穩,每一步都像是踏著她的心跳,令她心中發顫。

    杜詩若實在忍不住,悄悄抬起眸子,正見有個極俊美的男子從船艙內走出來,立在方才那位年輕公子身邊。杜詩若隻覺他身量甚高,沉沉壓下來,莫名氣勢洶湧。

    那男子一出現,氣氛便凝滯下來,杜詩若下意識裹緊了大氅,不由自主瞧向立在自己身前陸英,卻見他英俊的麵孔很是嚴肅,似乎自打對麵船上的男人一出現,身上驟然聚起森然的冷意。

    見太子原來與藍軒在一處,方誠更鬆下口氣,很是慶幸自己收勢得早,他原本也隻是想嚇一嚇船上這兩位公子哥,讓他們知難而退,不然真的將人帶回衙門去,恐怕又要牽扯出不少事來。

    然兩邊都收了勢,太子倒不說話了,方誠也不好催促,隻能垂著手等。

    杜詩若卻感到一絲壓力,那年輕公子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似乎打量了她會,方才移了上去,正她身前的陸英對視。

    自打藍軒走出來,毓坤便覺陸英身子便一震,隔著茫茫的霧氣,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他的唇抿得很緊,眸中藏著那些話如水麵上的波瀾微微一漾,然後驀然消散。

    被帶著審視的目光在自己與藍軒身上逡巡,毓坤莫名感到壓力,接著便聽到陸英沉著聲喚道:“殿下。”

    那是他生氣時的語氣,毓坤下意識要開口,藍軒沉沉瞥了她一眼,是警示的意味。

    她頓了頓,將要說的話勉力壓了回去,望了陸英許久,終是道:“將人,帶回東宮。”

    杜詩若聞言心中大震。

    殿下,東宮。難道那年輕的公子竟是太子?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直直望著毓坤,目光相交的一瞬她便知道自己猜的沒錯。那從高處落下的睥睨帶著不可違逆的威嚴,正是儲君的氣勢。

    杜詩若既驚訝又倉皇,萬沒想到太子竟對自己起了興趣,這令她第一次無措起來,她知道這次沒人能救得了她。

    果然,這次連陸英也沒有說話,兩個錦衣衛得令上前,一左一右將她攙了起來。被帶上岸時,杜詩若掙紮著最後回望一眼河麵,隻見太子乘的畫舫已遠去了,而她身上這件大氅的主人卻久久立在那裏,一動也未動。

    待船上的錦衣衛如潮水般退去,謝意才緩過神來,命家丁將殘局收拾了殘局,一回身見陸英還在那站著,歎了口氣道:“誒,人都走了,還看什麽。”

    其實他心中是很驚訝的,甚至說波瀾萬丈也不為過,今日自打見了方誠便疑竇叢,更別提後來又...見到毓坤,聽她說話那意思,這些錦衣衛倒是像她的人。還有那杜家小姐,看起來不過是個弱女子,竟引得各方爭相追逐。

    一團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簡直要壓不住。謝意方才就想問,但見毓坤與陸英兩人的麵色皆不好看,便直直忍了下去,如今沒了外人,他很是要將這事理理清楚。

    然聽了他的話,陸英卻一言不發走回船艙內,謝意忙跟了進去,隻見他坐在窗下,又端起酒盞。謝意關上門,在他身邊坐下,瞧著他的麵色,想了想道:“今日殿下身邊那人是誰?”

    這是他思索了半天,覺得最穩妥的一個問題。謝意在心中想,隻要開個好頭,下麵再想問出什麽也不難。

    然話一出口,謝意隻覺陸英的目光很冷,他直直望著他,漠然道:“怎麽,司禮監的藍軒藍鳳亭,你竟不認識?”

    聽到這話時,謝意正端起酒飲了一口,差點沒一口氣嗆進肺裏。咳了好久他方緩過來勁兒,用力放下酒盞道:“怎麽是他?”

    藍軒是誰他自然知道,司禮監掌印,提督東廠,那可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雖然前些日子他便聽說太子殿下與他走得近,然而聽說是一會,親眼見到可又是另外一回事。

    陸英並沒有說話,謝意百思不得其解道:“你說,殿下什麽時候和他這麽要好,又怎麽好端端,竟和他攪合到一處?”

    陸英聞言冷道:“你去問她。”

    聽了這話,謝意倒不好接了,隻端著酒,輕輕抿著。

    見他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陸英冷淡道:“看我做什麽,難道我就,合該比旁人知道的多些。”

    謝意這時候倒不急了,聞言仔細瞧了瞧他,忽地低聲笑道:“誒,你該不會是……”

    他原本是想調侃幾句,緩和下氣氛,卻見陸英麵色一沉,隻將原本要脫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又過了許久,陸英並不說話,隻默默端著酒喝。

    謝意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他心中很有些發沉,倒不是擔心那杜家小姐,畢竟被帶入東宮,總比被帶去錦衣衛衙門強。

    他隻是在心中憂慮不解,為何今日太子竟和錦衣衛,東廠的人在一處,方誠且不說了,那藍軒豈是好相與的。這疑問一直盤桓在他心中,連著這杜家的案子一起,一切都像是蒙在迷霧裏。

    與此同時,在永定河畔的渡口,另一艘畫舫很快靠了岸。見船上的人上了岸,河邊的船家簡直要道阿彌陀佛了,今日惹不起的人當真一茬接一茬,最後竟還來了波錦衣衛,他簡直嚇得要跳河,卻還得小心翼翼伺候著,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的腦袋便保不住了。

    目送著來接引的馬車帶著人離開,那船家才真正鬆了口氣,在心中想祈禱,二位大爺,下次可不要再來了。

    然而上了馬車,待洛寧將車簾一放下來,將外界的一切都阻隔,藍軒便望向毓坤,沉著麵孔道:“你今天怎麽回事?”

    原本他們在畫舫上坐著,隻消看著方誠將杜詩若帶回便好了,然而萬沒想到,不過是兩邊稍微起了些衝突,她竟出來喝止,還當真是護著那人。

    他心中雖不鬱,但又不忍她吃虧,萬一那方誠不開眼怎麽辦,少不得還是他來收尾。

    然而這麽一來,在那麽多人露了麵,這事可就大了。

    馬車奔馳在回京城的官道上,薄紗窗外道旁的景物急速飛逝,見毓坤不答話,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藍軒聲音更冷,沉沉望著她道:“我瞧你是見了他,什麽都忘記了。”

    聞聽他話中的冷意,毓坤抬眸望著他道:“沒有。”

    藍軒淡淡道:“沒有?不是已和你說了,杜泓的案子要在背地裏查,不得露出一點風聲,尤其是不能和東宮沾上一點邊,可你倒好,竟是挺身而出了,你是瞧不得他吃一點虧,...還是當真覺得船上不會有什麽人,將這事透出一絲風去,叫皇後的人得知了。”

    毓坤自然知道他說的他是指陸英。方才上了馬車,她心中確實想的都是今日在船上,杜詩若望著陸英感激的眼神。然而冷靜下來,她決定把這事放在一邊。

    她並沒有什麽立場去管陸英要怎麽做,況且杜詩若本也是她要救的。

    瞧著她兀自出神的樣子,藍軒冷道:“你喜歡他,我不管。但若耽誤了正事,莫怪我不留情麵。”

    他這話說的很重,原本以為她會反駁,譬如說是他誤會了什麽的,然卻聽毓坤輕聲道:“不會的。”

    她說話時語氣很是鄭重,然而說完後毓坤才發覺,藍軒的麵色倒更沉了些,望了她許久方道:“你知道便好。”

    毓坤心中也明白,今日她的確衝動了些,但難道要她看著陸英與謝意被方誠帶走麽,她是做不到那般淡然在船上看著。然既已如此,要如何補救才是關鍵。

    見她垂著眸子,靠在車廂一角,烏黑的發絲垂下來,被夜風吹散,貼在細膩的肌膚上,在薄紗窗透出的月光下瑩瑩生輝,越發顯得年紀小。

    藍軒在心中歎了口氣,倒不忍再苛責,頓了頓道:“還好你還算是機靈,將人帶回東宮,還有的補救。”

    毓坤望著他,正色道:“我也是在這樣想,那杜詩若自然不能放,更不好直接帶回北鎮撫司衙門,隻能是帶到我這裏,到時候隻推說是見色起義,不過是樁風流逸事,是不是便不會叫人起疑心?”

    雖心中是這樣打算的,然而望著藍軒,她尚有些忐忑,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轉盯著他。

    車廂內燭火昏暗,野外的秋蟲嗡嗡繞著那點亮打轉,被她那樣望著,藍軒卻覺得一切都安靜下來。

    見她的睫毛扇子似地忽閃了下,他心中很有些異樣,忽然很想知道那纖長的睫毛觸碰上去會是什麽感覺,然而他更喜歡的,是那樣撩動人心的睫羽因他而顫動,也隻為他而顫動。

    見藍軒一直盯著自己瞧,眸色幽深,毓坤不自在得很,剛轉開麵龐,卻聽他低沉道:“別動。”

    毓坤下意識抬頭,正見他傾身下來。極強的壓迫感混著幽靜的男子氣息覆上來,她隻覺得恐懼,極不適應地後撤,卻被牢牢固定住腰身,接著便感到他帶著薄繭的正擦過她的麵龐,微微的刺痛令她心中發顫。

    相接的那刻,毓坤幾乎感到他的唇要貼上她的睫毛,她猛然推開他的胸膛,嗬斥道:“你做什麽?”

    說完這話她便發覺是自己錯覺,藍軒很快與她分開,坐回去,淡淡望了她一眼,伸手到她麵前道:“你瞧。”

    毓坤這才見到,他攤開的掌中竟有隻翠綠的豆娘,薄薄的羽翼在燭火下幾乎透明。

    毓坤滯了滯,又見他修長而俊秀的指間還繞了一絲烏發,方明白原來是這隻豆娘落在她的發上,好在被他拈了去。

    她是很有些怕這些小蟲子的,心中愈發後怕,更不願將這點害怕露在麵上,因為那樣也太不像是個男子漢了。如此倒還要感激他,這麽想著,毓坤不由道:“多,多謝你。”

    藍軒聞言竟笑了,望著她的目光多了幾分興味,毓坤不知他笑什麽,眸色沉沉,卻見他打開窗探出手,那隻豆娘翅膀一顫,飛入夜空之中。

    她不由在心中想,他雖然有那樣的鐵血手腕,殺人時毫不留情,然而有時候又意外柔情,對一隻小蟲竟有憐憫之心,她倒真的不懂他了。

    那她那絲烏發在指尖繞了繞,藍軒歎道:“既然是謝,那這禮我便收下了。”

    說罷,他還真將那絲烏發從指間取下,收入腰間的香囊之中。

    這實有些曖昧,饒是毓坤這樣未經男女之事的,也覺得不妥當得很,伸手便要奪那香囊,卻被藍軒捏住手。

    ...

    毓坤用力掙開他,冷冷道:“這話我隻說一次,你聽好了。”

    “我不管你是喜歡作弄人,還是別的什麽,不逾矩,不越禮,我隨你。”

    “可要是你還是這樣,我也是有些脾氣的,少不得與你翻臉。”

    聽了這話,藍軒倒沒惱,反饒有興致道:“這樣,是哪樣?”

    這話,毓坤倒不好接了,見藍軒毫不掩飾地望著她,不得答案不罷休的樣子,她沉聲道:“這樣,便是像方才那樣。”

    藍軒眸色曖昧不明,微笑道:“方才那樣,又是哪樣?”

    然不待毓坤答話,他再次傾過身,低聲道:“是這樣……”

    “還是……”伸出手將貼在她麵龐上的發絲捋到耳後,在她耳畔沉沉道:“這樣?”

    細微的粗糲感激起一陣戰栗,灼熱的氣息令她的麵龐發燙,毓坤隻覺難耐,用力推開他,疾言厲色道:“不許過來。”

    見她抗拒得如此厲害,藍軒收了隨性,漠然望著她道:“倘若,換個人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