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驕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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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軒的話令毓坤一怔。
換個人, 換成誰?
雖然打小被當作男孩養大,但毓坤自然知道, 方才他對她那樣,於女子而言, 近乎輕薄了,她是絕不會允許旁人對她做那樣的事的, 換個人也一樣。
隻是雖這樣想, 藍軒的話卻不由自主在她腦海中徘徊,倘若……竟是陸英呢?
這念頭一出, 連毓坤自己都嚇了一大跳。為什麽, 會第一個想到他?一時間她覺得危險極了, 不願再想下去。
見她麵上紅一陣白一陣, 竟像真地思索那樣的可能,藍軒沉沉望著她烏黑的發旋, 再沒有說話。
感到冷冽的氣息撲麵, 毓坤方回神, 隻見藍軒的麵色很沉, 若不是車窗開著, 有秋涼侵入,她倒覺得這冷意是他身上散出來的。
見她緩過神來, 藍軒冷嗤了聲, 解下腰間的香囊, 隨手擲了道:“玩笑罷了, 當什麽真。”
聽他這麽說, 毓坤才鬆下口氣。她撈著穗子,將被他擲在一旁的香囊拽過來,捏在手中,心中卻忽然有些沉。
解開那香囊,將自己的發絲拈出來攥著手裏,毓坤又將香囊遞給他道:“還給你。”
藍軒卻沒有接,幽深的眸子居高臨下打量著她。那樣的表情,竟讓她有種他要將她生吞活剝的錯覺。
這情景像極了那個夢,毓坤的心劇烈地跳起來,一時間隻想喚停車。
下一刻藍軒便揮開她的手,倏然起身下車。
毓坤這才發覺,他們已到了永定門,過了這道門,前麵便是京城了。
監門的校尉將城門緩緩打開,馬車重新動了起來,藍軒卻沒有再上車。
毓坤悄悄撩起車簾,隻見他颯然跨上匹高頭大馬,一騎絕塵地去了,很是瀟灑,然她卻知道,他是真生氣了。
緩緩靠回車廂內,毓坤心中想,見慣了他的城府,如今她方發覺,他也是有些大爺脾氣的,想來做了十五年的貴公子,即便現下能低聲下氣地哄她,金尊玉貴養出來性子是改不了的。
這倒是像她知道的蕭恒來,骨子裏透著驕矜。
說起來,她實是不知道他將她當作什麽人看待,若說是看重她,卻處處逗弄她。若說是戲耍她,又常常幫她解圍,簡直也太矛盾了些。
然不管他怎麽待她,毓坤在心中提醒自己,現下是不能得罪他的,至少在她真正登上那個位置之前,少不得要倚仗他。
入了京城再一路向北,毓坤在馬車中小憩了會,再醒來時已在慈慶宮之外。她下了車,見馮貞正在外麵等著,望見她,低聲道:“殿下,人已經帶到了,正在東書房中。”
毓坤知道馮貞說的是杜若詩,左右環顧卻不見方誠,想必是不願陣仗太大,走漏了風聲,將人送到便自行離去。不消說,這自然是藍軒安排的。
不管怎麽說,他做事,真擔得起一個穩字。
這麽想著,走入東書房時,見藍軒正等著她,毓坤忽然鬆下口氣。
方才她還有些擔心,他一生氣,真撂下攤子不管了,她要如何收拾殘局。
書房中,上首的座位空著,自然是給她的。毓坤落了座,見藍軒神色淡然,倒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輕輕咳了咳,向馮貞道:“將人帶來罷。”
今日審訊杜鴻時,方誠說他應有本賬冊,記錄的是曆年來與張遠的賄賂往來,現下她要問杜詩若的也正是這事,因為如今杜鴻已死,隻有找到這本賬,才能將這條線引到張遠身上去。
再見到毓坤時,杜詩若才知道如今她身處的地方便是東宮。
跪在地上,杜詩若悄悄抬眸,高高在上的儲君麵孔嚴肅,令她心中很是忐忑,不知道如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尚不得救獄中的父親,倒又惹來了太子...覬覦。
然毓坤一開口,她便知道自己料錯了,因為太子說的是:“你可知,你父親平日都與何人往來?”
原來還是為了她父親的案子。
杜詩若伏地叩首,之後抬起頭,望著毓坤道:“民女之父為人本分,平日交往的除了上司同僚,便隻有些經年舊友,並不曾認識什麽身份可疑的人,更無論私通刺客。
毓坤在心中想,她說這話,也不知道是當真對此一無所知,還是真以為她父親被抓,是因那樁謀反案,或者是雖然知道些什麽,但為救父親脫罪,如今顧左右而言他。
既如此,她也不點破,隻淡淡道:“你再想一想,所謂同僚之中,除了在京的官員,還有沒有稍遠些的,也與你父來往密切。”
聽了這話,杜詩若心中一緊,但還是道:“民女之父為官多年,雖有些門生故吏,但各自分散,也並沒有掌什麽權,斷不至於謀反。”
她說得很懇切,聽了這話,毓坤倒有些覺得,她的確不知情。
就在她猶豫接下來要如何訊問之時,卻聽藍軒道:“你父親一個三品官,不過年四百石的俸祿,在京城置了田宅,養得起你這樣嬌貴的女兒,那多的錢是打哪來的,你當真不知?”
這話點醒了毓坤,也驚到了杜詩若。
聽了這話,她很是怔了怔,似乎很是驚訝,藍軒語氣嚴肅,又容不得她反駁。嘴唇微微抖了下,她沉聲道:“大人所說,民女並不知情,想來家中雖是小門小戶,在老家也有些產業,京中雖柴米貴,但也勉強可以周濟。”
藍軒道:“這麽說,倒是我錯怪他不成?”
杜詩若低下頭,輕聲道:“民女並不敢這樣想。”
藍軒道:“那我就給你個機會,好好想想。”這話雖是對杜詩若說的,目光卻意味深長望著毓坤。
聽了這話,毓坤忽然頓悟了,藍軒的意思是他們需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才能令杜詩若傾吐。
聞聽他語氣中的嚴厲,杜詩若麵色白了白,倉皇跪在殿中,如一枝帶露的白芍藥,在狂風中不堪摧折。
濕了的衣裳尚來不及換下,隻餘一件大氅勉強蔽身。
毓坤道:“她一個深閨小姐,恐怕連自己日常的花銷也沒數,如何知道這些事。”
藍軒聞言,眸色深深瞧著她道:“怎麽,殿下竟到憐香惜玉起來了。”
杜詩若不由抬眸,望一眼毓坤,正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下一頓,不由想,難道太子殿下,真對自己有意不成?
仔細想來,此前她應寧熙公主的邀約,入過幾次宮,難道那時竟已被太子注意上了?若是先前,以她的性子,是絕不願摧眉折腰侍東宮的,但現在她卻猶豫了,父親的安危與對太子曲意逢迎之間,實有些難選。
見她低頭不言,藍軒很知道她在想什麽,冷淡道:“你也別想那些,如今在你麵前坐著,都對你沒那些心思,倒不如老老實實把該說的都說了,興許能饒你一命。”
這話很是不留情麵,杜詩若麵頰緋紅。毓坤卻站起身,走到杜詩若麵前,扶她起來,柔聲道:“莫怕,你且把你知道的都說一說,即便你父親真犯了什麽過錯,我也會替你做主。”
這話說完,杜詩若頓時紅了眼眶,嘴唇抖了許久後道:“殿下這話當真。”
毓坤沉聲道:“你將事情原原本本講了,我才有辦法。”
守在門口的馮貞完完整整見了這位杜家小姐從咬緊牙關到情願吐露的全過程,驚得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現下殿下與藍掌印兩人一個關切,一個嚴厲,倒配合得天衣無縫,可惜了這杜姑娘,原本也是個聰明的,但畢竟玩不過兩隻狐狸。
其實倒不是兩隻狐狸,最多是一隻大狐狸,再領著隻小狐狸罷了。若在原來,...馮貞覺得殿下大概被這位杜小姐在麵前哭一場,便糊弄過去了,然如今藍軒在,這杜小姐不但沒過關,反倒被套出話來。
見太子專注地望著自己,杜詩若低頭拭了拭淚道:“殿下能不能先讓我見一見我父親?”
毓坤聽了這話,心中有些猶豫,藍軒冷冷瞧了她一眼,目光中很有止意。
得不到答複,杜詩若疑惑地抬起眸子。
杜鴻已死,毓坤並不願意在這關鍵的事上欺騙眼前的少女,雖然她知道,若告知了杜鴻的死訊,即便杜詩若當真知道些什麽,恐怕也不願說了。
見毓坤不說話,藍軒望著杜詩若冷淡道:“這沒有你提條件的份,你先把知道的說了。”
這話原本無錯,但杜詩若心細敏感,似乎覺察出什麽,也不像先前那樣怯怯,緊緊裹了裹身上的大氅,隻望著毓坤,沉著聲道:“殿下先讓我見一見我父親,見完之後,我才能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