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不置可否，沿著方才淩指的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漸行漸遠，也不知走了多久，身後傳來羽涅的聲音：“其實，真正將她引到這裏的人，是你吧？”

    紫苑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了，可是，她並不否認，也不承認，短暫的停頓之後，繼續一步步往前走。

    “我原以為是那人的手筆，沒想到竟是你，別以為不說話就是否認了。”羽涅嗤笑著，憶起方才淩的模樣，心裏一陣陣的泛著疼痛。要不是——她也許真的會選擇魚死網破。“其實，你也不過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誰知，結界突然間開始晃動起來，地底好像有什麽噴湧而出，羽涅感受到了那股奇怪的力量牽引著她向前，不由得伸手拉住了紫苑，誰知竟被她極快地打入突如其來的旋渦之中，她隨之也跳了進去。與此同時，青蘇一怒之下將那些魑魅魍魎幻化的景象一一打散，黑暗中，那人的眼眸灼亮，一臉肅穆地坐在那裏，手中把玩著棋子，明明是開玩笑的口吻，青蘇卻覺得沒有半分玩笑的成分，“棋局已起，君上卻偏要做局中人。”

    “如果我說是，你便不會對她痛下殺手了？”心中有說不出的憤怒。

    “可是，已經晚了，君上此時趕過去，或許能親眼見一見你那師父魂飛魄散的場景。”

    青蘇不說話，雖然方才的幻象雲裏霧裏的，可他們布下此局的目的，他卻是再清楚不過了，遂禦劍趕去。

    ＊＊＊

    澤漆看著勾魂令明明滅滅，大有消散之意，抬起眼看了一眼血色暈染的淩以及他懷中的人，“你得道之前，竟是妖身？”

    他頓了頓，“無論如何，都要多謝你，我才能奪回她的肉身。”

    “陣法一破，你也會灰飛煙滅的。”灰飛煙滅四個字仿佛一下子就戳中了他心中的痛。

    “情，是這世間最難參悟的道，我原以為我早已參透，可見到她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早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她以為那一日便是初見，可她卻不知，他與她都是那一場仙妖之戰所留下的世人口中的餘孽，他早於她睜開眼罷了。那個仙人，明明是為了她而去，被他蒙混過去了，直到很多年以後，他妖身修行本就不易，修成仙身更是難上加難。本以為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可她在山下作亂的消息一日又一日地傳回山上，他不忍她被他人毀去妖魂，便自動請纓下山除妖。

    她果然還是來了，卻是一心求死。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卻已經懂了她，那種深藏於心的自卑，以及孤獨，不為人知的孤獨。那時，他便下定決心，不會讓她再孤身一人。

    憶起前塵往事，淩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他或許仍是猜不透那痛，遺憾一直都在狠狠的折磨著他，他也慣於隱忍不發。原以為一切都會如流水逝去，卻不料，昔日造下的因，這苦果終究還是落下。

    “你以為，我真的願意留下她一人麽？”更像是自言自語，帶著黯然，帶著無奈。“一切都是我親手種下的因，卻偏偏讓她獨自一人承受，若是如此，為仙，仙界不過是又多了一個道貌岸然的仙家，為妖，我卻無法對抗這天命。”

    “你引妖族凶獸的殘魂入世，致使生靈塗炭……”澤漆沒有再說下去，這其中似是有哪裏不對，可一時之間卻也毫無頭緒。到底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淩卻漸漸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卻還是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那時，我不過是想借凶獸作亂的理由暫不回山，一是替她尋到續命之法，二來，也想借此機會擺脫妖族的召喚。說起來也很可笑是不是？我已成仙，按理便與妖族再無瓜葛，可那時淩遊無緣無故的跑來，要我助他複活一人，我定是不允，兩相纏鬥之下，他以羽涅的性命相威脅，隻好啟陣……”

    頓了頓，在澤漆驚訝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道出昔日的原委：“我一派弟子，僅餘下我一人。”

    眸光落在澤漆身後的淩泉身上，“自此，萬劫不複。”

    他說的那些事，澤漆或許一知半解，並不全然清楚昔日的糾葛，卻還是從中猜出了一些端倪。能讓淩遊那般耗費心思的，也隻有那一人罷了。

    或許，在淩泉看來，淩這樣的言語或許有真有假，他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當年可能是迫不得已，卻無形的為羽涅推脫。

    就這樣，瞬間靜得一塌糊塗，澤漆默不作聲，反倒是淩泉並沒有想象中的反應，他幹笑了一聲，“師兄為她一人，任由妖族屠我滿門？”

    “師兄”二字咬得極狠極重，明明是那樣熟悉不過的兩個字，卻如同千金壓頂，所有的指責與譏諷，無需更多的語言，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切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他微微頓了頓，隱藏在心底的幽暗一下子被提起，他更多的卻是悔恨。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方才的情緒激動中平靜下來，雖知自己的辯解何其蒼白無力，還是忍不住，“除了她，我再無所求。”

    果然是這樣，昔日淩眼睜睜看著一眾師兄弟先後死在妖族之手，其魂魄不散，漸漸匯於此地，怨念叢生，一切的業障皆落在了羽涅的身上。他不得不設下一層又一層的結界，企圖借此佑羽涅平安，可隨著那隻妖獸沉睡，羽涅的妖身竟隨時都有被別的妖強行占去的可能，也就是那時，淩泉的魂魄找到了機會寄居與劍身，長年累月下來，漸漸有轉醒的跡象。他算計了一切，卻獨獨沒有算到，他本就是他人的棋子，淩泉以劍魂之身入世仿佛理所應當，而那時，被那隻妖占了肉身的羽涅親手殺了他，可他不甘心，便將一身的修為鎖在羽涅的肉身之中。隻要他魂靈一日不散，他便還有再尋到她的機會，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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