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時常擔憂仙妖殊途，注定無法長相廝守，可我仍舊希望將真相能瞞一日是一日，隻要她在我身旁，哪怕是多一天……”

    “可惜，她的妖魂卻為他人所阻，無法回到這副肉身。”像是看慣了他這一副求而不得的不得已的模樣，淩泉微微皺眉，沒有半分同情，“如今看來，倒也算是殊途同歸。反正今日無論如何，她與你皆逃不出此陣。”

    聽著他毫不客氣的言語，淩淡淡的望了一眼淩泉所在的方向，眸光冷凝，聲音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但求無愧。”

    淩泉瞬間勃然大怒，不過是區區四個字，但更像是一根導火索，將他激怒了。“你隻求與她廝守，便是無愧。”過往的記憶一下子湧上腦海，淩泉終於忍不住將一切都捅到他的跟前，“你自己做過什麽，你心裏清楚，當日師父不忍見你誤入歧途，便已決定出手救她，可你呢？一念為妖，叛出師門，屠戮生靈，這樁樁件件，你卻隻說但求無愧？”

    聽到他提起那些事情，淩很快就明白了一切，隻是，他並非默不作聲，反倒是沉聲一笑，“可笑，當日拜入師門非我之願，我與羽涅不過是妖族餘孽，本應在天地間自生自滅，卻因仙門一念之差，便要我們生生分離，如此，我何錯之有？”

    聽見他對往昔矢口否認，淩泉更是怒火中燒，淩卻像是對他咬牙切齒的模樣視而不見，“你以為他當真是有心相助？當時我被淩遊困住，她在山下不眠不休地跪著，卻被你不分青紅皂白將妖魂打出，被他人占去肉身，若非如此，我也不會——”

    淩泉微微閃了神，當時師父派他下山相助，可一踏出山門，便見雲頭之上異象頻生，地上跪著的那女子猛地抬起頭，他自然是識得她的，正要詢問，殺招已至，他無意殺她，可她招招奪命，幾番躲閃，反倒被她的言語激怒，一時失手，將她的妖魂打出。可下一秒，她卻已回到了那副肉身，全無異樣，像是被抽盡了渾身的氣力一般，她口中喃喃念著他的名字，設法護住她，趕到之時，陣法已成，他卻成了那妖獸腹中之餐。死得如此不明不白，魂魄卻因此敷在他的神劍之中。隨著他輾轉世間，可是最終，卻又回到了一切的原點。

    “你不曾悟道，也不曾誤情。說到底，不過是咎由自取。”淩泉字字誅心，“一眾師兄弟從未放過你，否則你也不會過了那麽多年卻還是無法走出此地。”

    “我無懼天地，若不是她的妖身被困在陣心，我早就破陣而出。”他辯解著，可淩泉卻已無心聽他的自言自語，這種情不由衷不得已而為之的姿態，也不知做給誰看？

    “難不成，你當真以為自己便從此沒了束縛，當真無愧於心？她能有今日的下場，也全然是因你一己之私，禍及他人。”

    淩莫名的黯然，若是她知曉了這一切，又會如何？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看著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的二人，羽涅下意識的後退的動作，他顯然有些猝不及防。

    “你自以為為了她，寧願毀去一身修為，甘願為妖，可是，你今日所作所為，究竟是為了她，還是你自己，這個問題，隻怕連你自己都不明白！”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譏諷：“你也有臉說自己無愧！”

    這個問題，或許如他所言，就連他自己也不懂，妖身修行本就不易，可他向道之心從不曾輕易變過，數千年來，他也許會自問，若是連天也不公，他便逆天而行！可這一場風花雪月，終究誤人誤己，他一向求的是兩全其美之法，一直以來，也都是如此，可到了最後，傷人傷己，不過如此。撕心裂肺的疼痛，可他卻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風輕雲淡一些，不著痕跡：“終究，不過是前塵舊夢罷了。”

    淩泉一時有些啞然，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回應。說句實話，他的確不信他會如此糊塗，憑他隻言片語，又如何取信？誠如他所言，此番既是為了羽涅而來，可他斷然不會不知曉羽涅一直都在一旁。就這樣，心底突然覺得愈發的不對勁，這裏，好像少了什麽？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淩的手微微鬆開，羽涅趁此機會想要回到那副肉身裏去，可是，一切都好像出乎意料，她直直的穿過去，淩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卻——怎麽會是這樣？

    “淩——”

    “我妻，珍重！”極淡的語氣，聲音無波無瀾。轉過頭看向淩泉，“天命二字，誰又能與之抗衡？”眉間緊緊蹙著，強行壓下心中的情緒，“說到底，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天命？”淩泉不由得嗤笑一聲，“你口口聲聲逆天而行，最後卻隻得了自欺欺人四字。”一時之間，也說不出是何種意味，滿腔的怒意再難抑製，平添了一抹狠訣的殺意：“逆了天命，到了最後關頭，想要要撒手而去，談何容易？”

    淩低垂著頭，沒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隻有他知道自己顫抖了一下，他有太多的妄念，最後卻隻是轉瞬即逝。

    “我早就死了，至於她，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忍不住想要辯解，羽涅將他護在身後，“陣法不是他啟的，是我，屠你滿門的也不是他，是我，你要殺要剮，我一人承擔。”那一刻，腦中突然闖進來一道身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泄，她很快就牢牢抓住。

    “是麽？”淩泉深吸一口氣，神情如常，“信口開河的事……”

    “不管你信不信，此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平靜，看向漸漸透過的微光之中慢慢模糊的人影，隻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之後，親手打散自己的妖魂，淩眼中滿是驚愕與不可置信，一時之間仿佛無法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羽涅……”

    他懷中的身軀瞬間隨風散去，微微挪動著腳步，慌亂，從未有過的慌亂。

    “淩……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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