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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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實將如意叫到床前,又叫方氏把那個錦盒遞給她。
如意仔細地打開錦盒,隻見裏麵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還有一個布包,她打開布包,見是一塊晶瑩剔透的雲紋鳳玉玦,玉質細膩溫婉,雕工精美,一看就絕非庶人所有。
“十七年前的臘月初八,我和方氏……在洛陽城外一處破廟裏,遇見了……一位難產的陸姓女子……”白念實斷斷續續地,將如意的身世娓娓道來。
如意跪在床前,聽完已經是淚流滿麵。
“那我的生母如今葬在何處?”
“當時我們急著趕路,便殮了她,安放到城外的義莊,現在應該在洛陽城外的義塚裏。”方氏歎了一口氣。
她想起來給陸還真入殮的時候,仔細看了她的衣著,那是一條織金的馬麵裙,用料做工都十分考究。大明律例有規定,庶人不能用金絲織造衣物,所以料定陸姑娘一定是和貴胄官宦人家有關係。但是又想到陸氏逃到破廟產子,一定是有什麽難言的苦衷,若是告訴如意太多的細節,怕是以後要招惹什麽是非。陸氏將女兒交給他們夫婦,而並沒有讓他們去幫她尋親,一定也是希望她安詳平和地過上一生。
“這銀票,也是你生母留給你的。這些年,我們沒敢動用,準備留給你當嫁妝的。還有這塊玉玦,現在既然給了你,便由你自行安排吧。”
如意心亂如麻,她想著母親為什麽會逃到破廟裏生下她?母親為什麽讓白氏夫婦收養她而不去自己的生父?要麽是生父已經不在人世,要麽就是母親有什麽隱情,不願她和生父相認……
這五十兩,對於小康之家來說,已經是近三年的積蓄。她看著這筆“巨款”,又看了看臥病在床的養父,想到養父母多年視如己出的養育之恩,心裏已經有了打算。
如意從父母那間屋子出來時,正好遇見來探病的陳昱。他臉上的傷已經好了,再見到她的時候,表情淡然,似乎已是死水一潭,隻是禮貌地和她打了招呼,並沒有說話。
方氏自覺那日的爭鬥是因為如意而起,他無端受累,今日不計前嫌來探病,便覺得兩家的關係還有修補的可能。等陳昱離開時,借口說白老先生離不了人,要如意去送他。
二人沉默地走到村口,想著各自的心事。
“如意,雖然我現在是一介白衣,但是我會有高中的那天。”陳昱牽著馬,突然轉身道:“我不計較你和柳承誌之間發生了什麽。”
說完,陳昱騎著馬頭走了。
如意心裏壓著事,對這突如其來的表白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反而是從一開始就一路尾隨他們到村口的柳承誌將這話聽在耳裏,想著陳昱說的,他不計較發生了什麽…。
第二天,如意先去城裏的錢莊兌了銀子,便去醫館尋著了上次給白念實看病的那位郎中,經他指點,去了一家藥店,好說歹說,軟磨硬套地說服了掌櫃,轉讓了兩支西洋參給她。五十兩銀子隻換了兩支,如意咬了咬牙,便付了錢。
方氏見她把置辦嫁妝的錢換了藥,開始是不願意的,但是念在她是一片孝心,便教她把這西洋參分次煎了,給白念實服下。
白念實的病略微有了起色,雖然還是下不得床,可氣喘胸悶好了許多,還能少許吃些粥飯。
七夕那天晚上,如意沒有和村裏的姑娘們去拜銀河,而是跟柳承誌去了山上。
“如意,七月十五我要回家祭祖,然後參加鄉試,要到九月才能回來見你了。你會想我嗎?”他在漫天星光下摟著她,有點像自言自語般輕聲說。
“才不會!”這個狠心腸的女人!
“那我想你了呢?”
“……”這男人怎麽婆婆媽媽的。
“那你送我一件信物,讓我想你的時候可以看看,掛念著你。”
信物從來都是心甘情願的送,哪裏有自己要的?
信物,她能有什麽信物給他……
“這是什麽?”柳承誌低頭看見了她脖子上的那塊玉玦,用手指勾了勾。
他們肌膚相親,“坦誠相待”也有幾個月了,怎麽以前沒見過她戴這個。
“好了,我就要這個。”他霸道得很。
如意低頭看了看方氏那天給她的那塊玉玦……
想著如果她的親人還在世,一定會來找她的,但是已經過了十七年了,可能已經放棄了。
也可能他們都不在了吧……
“那就給你這個吧。”如果不給個像樣的東西,這個混世魔王又不知道該怎麽使壞。
罷了,不過是身外之物。與其讓摸不著看不見的往事困擾她,不如踏踏實實一輩子做白家的女兒,不要去想這麽多。
就這麽想著,她取下脖子上的玉玦,遞到柳承誌手裏。借著星光,柳承誌看著這塊美玉,白家族寒,連這住的房子都是破破爛爛的,怎麽會有這麽精美的寶物,不過想到白念實曾經在魯王府做事,王爺賞賜一兩件稀罕東西也不是什麽難事。
“如此,小生便謝過姑娘了。”他把玉玦一收,學戲文裏的生角甩了一下披風的袖子,拿腔拿調地一拜。
如意又被他逗笑了,纏著他要多唱幾句。
“我就會這一句啊。”
“……”
七月初十,柳家主仆便收拾了東西回城了,如意也顧不得有沒有人說閑話,一直送他們上了山路才回來。
“……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她一路念著柳永的《雨霖鈴》回了家,不知不覺走到停雲小築,看著這片竹林,想起這一年多以來的點點滴滴,有甜蜜,有苦澀,有驚心動魄的瞬間,也有讓她難以啟齒的羞澀……
他應該會回來吧?
如果他不回來又怎麽辦?
不!不會不回來的!
嗯,她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
七月十五,中元節,杭州。
這中元節,在民間有許多中說法。在佛教呢,這七月十五是盂蘭盆節。在道家呢,這是地官的誕辰,所以又叫中元節。在許多人家,這天也是祭祀先祖的重要日子。
柳家上下已經齋戒沐浴了三天,今天在宗祠祭祀先祖,因著今年家主柳承恩還未從南洋回來,所以主祭的位子就給了柳家的三叔柳致賢,柳承誌站到了副祭的位子。
全族人到宗祠集中,在祖宗牌位前請神主,然後焚香、燃燭、擊磬、放鞭炮、進牲、祭酒,全族老少依次跪拜行禮。祠堂前的的銅盆裏燒著紙錢紙餜,還有家仆們連日來用彩紙紮製的的雕梁畫棟的庭院別墅,富麗堂皇的仆馬車輿……
從祠堂出來,祠堂前已經抬起了戲台,戲班正在唱《西廂記》裏的長亭送別那一段……
馮氏一邊和各分家的族人打著招呼,一邊提醒柳承誌早點回家溫書,還有半個多月就鄉試了。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柳承誌剛才被那香燭紙錢煙熏火燎了好一陣,此刻正大口吸著祠堂外的新鮮空氣,聽著台上的唱詞,他忽然想起自己和如意,不正像這張生和崔鶯鶯一樣,短暫的溫存之後是長久的別離。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才過了幾天,他已經開始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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