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衝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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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承誌和何水木循聲而去,走到了雨林盡頭,竟然是一處山崖。他倆抬頭一看,半山上一棵樹上正吊著一個女娃娃,這女孩兒應該是從山崖不慎跌落,半路抓住了這棵救命的樹,此時兩腳踩著崖壁無處落腳,驚慌失措地呼救。他倆見狀,去雨林中尋了幾根藤蔓,纏絞在一起,又尋著了一條小路走到崖頂。柳承誌輕功好,又比何水木瘦些,便捆了藤蔓的一頭在腰上,另一頭纏在崖頂的一塊巨石上,由何水木拉著,探身下去,將那個女孩兒救了上來。
“恩人,請受英姑一拜!”女孩作勢要下跪磕頭,他倆忙把她拉起。
這女孩兒約十來歲,穿著類似褙子的短袖上衣,下身則是巫族女孩兒的筒裙,頭上卻梳著大明女孩的總角,還別了一簇萬代蘭在頭上。柳承誌疑惑著這孩子一口流利的客家話,為何作這不中不洋的打扮。何水木告訴柳承誌,這女孩子應該是個“娘惹”,就是漢人和當地人生的女孩,如果是漢人和當地人生的男孩子,就叫“峇峇”。所以才有這般打扮。
女孩兒見他倆是大明人,麵相倒是和善,又救了自己的命,便要請他們到家裏做客。
三人下了山崖,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路程,便來到一處村落。村落裏的房子不是巫族人所住的那種水上竹屋,而多是類似漢人的茅草頂木板屋,甚至還有青磚砌成的房子,村民多著短打漢服,也有女子穿著和這小姑娘類似的衣服,交流用客家話。柳承誌素聞自三寶太監下西洋以來,便有許多明人南遷至南洋,大多聚居於舊港附近,此處應該是一處漢人後代為主的村落。村後是一片片水稻田和菜地,還有許多桑樹,如果不是知道自己還身在異鄉,柳承誌竟有種回到江南的錯覺。
“此處氣候暑熱,水稻能種三季,實屬難得。”何水木指著水稻田說道。
三人又來到一處有圍牆的院子,一進門便是一池荷花,池中群魚暢遊,又有木質的亭台水榭和爪哇火山浮石堆砌而成的仿造太湖石的假山。
“爹爹,我回來了。”英姑去喚了她父親出來,隻見男主人約三十多歲,穿著直綴,帶著方巾,和大明人一樣打扮。
這家男主人姓吳,名敬堂,本是廣東饒平人,父輩在嘉靖年間遷居與此,到他女兒吳英姑正好是第三代,這村落裏多是同時期來此地定居和謀生的人的後代。英姑又將他們二人救她的經曆講述一番,男主人感激不盡,得知他們要前往舊港,便說這路途遙遠,定要留宿他們一晚,以盡地主之誼。
柳承誌看著這屋子,雖然不大,卻古色古香,正堂懸著一口古劍,又有紅木書架上放著幾冊古書,窗邊擺著一口三尺高二尺寬的青花瓷大缸,缸內還有幾尾金魚遊弋。雖遠離大明萬裏之遙,置身此處,卻有一種回到大明的熟悉感。柳承誌仔細看著那幾尾金魚發了呆,不禁想起了那個天剛剛亮就在他家院子裏看金魚,還把石榴樹上的鈴鐺碰得叮當作響的傻姑娘……
吳敬堂喚了妻子出來斟茶,隻見一個穿著和英姑差不多的主婦拿了紫砂茶具出來,她沒有梳大明女子的發髻,隻是把頭發完成一團束於腦後,用萬代蘭點綴,也是操一口流利的客家話。吳敬堂的妻子特地做了幾道當地特色的菜式來款待他們,以答謝他們對女兒的救命之恩。這菜都偏甜辣,柳承誌不大吃得慣,不過對一道和大明菜式十分相似的竹筍燉豬肉頗有好感,連吃了好幾口。
飯後閑聊中,吳敬堂得知了柳承誌此行的真正目的,又知道他中了解元竟然不去舉仕,感歎他如此年輕,就將名利二字看透,實屬難得。又告訴他那葡國人的堡壘堅固異常,隻能智取不能強攻,並告訴他此時葡國人正在和紅毛荷蘭人交戰,封鎖了滿剌加港海麵,船隻靠近不得,要想探查滿剌加的情況,隻能先渡海到柔佛,再從陸路前往。
第二天,吳家人將他們送到了村口,吳敬堂又遞來一個裹成長條狀的包裹。
“這是家藏的一支火銃,此行路途遙遠,請柳公子收下防身用吧。”吳敬堂同時囑咐他們注意雨林低窪積水處,天黑後要找開闊地生火過夜,小心毒蛇猛獸。
他們二人謝過吳家,便繼續趕路去了。
自從柳老夫人和周媽把如意從山裏接回來,已經過了二十多天了。才回到柳府的時候,如意昏睡了好幾天,好在郎中說她隻是受了饑寒又被驚嚇到,加上失血過多,所以有些虛弱,腹中胎兒並無大礙。經過幾日調養後,如意漸漸恢複了精神,她感激馮氏的救命之恩,但馮氏也有條件,就是要她嫁到柳家做妾。
白如意懷著柳承誌的孩子,馮氏再怎麽對她不滿意,也不能讓孩子生下來沒有名分。她又覺得如果讓白如意做了正房,萬一柳承誌真的回來了,豈不是正好遂了他們的心願,天底下哪裏有那麽美的事。但如果柳承誌回不來,這白氏寒門小族,坐著正房的位子,以後母憑子貴,有柳家的血脈傍身,難保不覬覦柳家的財產。思來想去,便提出讓白氏過門做妾。柳家上下也有議論,說馮氏刻薄的,人家白氏女好好一個女兒家,委身給你那個生死不明的兒子,吃了這麽多苦卻隻能做個偏房。也有說從來是先妻後妾,這正房沒娶,到娶了小妾,成何規矩。這些風言風語馮氏多多少少也知道的,但是她是病急亂投醫,她既想要白如意那個孩子,又不能讓自己的利益受損失,這是她所謂的萬全之策,隨便他們怎麽說吧。
如意隻是想到,被村裏人這麽一鬧,她一生都要貼上“不規矩”這標簽了,就算能回到村裏去不被弄死,也隻能去嫁個瘸子、聾子、瞎子或是老頭子,就因為婚前失貞,她要一直背著罵名活著,但是她的孩子不能這樣。為了生下這個孩子,什麽苦她都能吃,什麽痛她都能忍,柳老夫人並不是一個良善的人,但是好歹能讓她們母子有棲身的地方。但如果柳承誌沒有死,真的回來了怎麽辦?他如果回來了,不要他們母子怎麽辦?如意不敢多想,經曆了這麽多,她覺得柳家願意保護她,讓她把孩子生下來自己就已經滿足了,也不願意多想以後的事情,便答應了馮氏的條件。
馮氏又覺得白氏女接連死了雙親,目前正在守孝,而且她家也接連遭遇不幸,雖然孩子不能等,但是如果現在讓白如意過門,會不會犯忌諱,便請了喜婆來求個說法。喜婆說雖然白家接連死人,柳家最近也諸多不順,白氏女在守孝期間也是可以辦喜事的,隻要不大操大辦就行,這叫做“衝喜”,是好事。
馮氏將信將疑,又怕白如意命格不好,進門來衝撞了家宅,讓周媽拿了她和柳承誌的八字找道士去合。那道士合完又卜了一卦,說這白氏女“本是瑤台月裏仙,笑麾鸞鶴住人間。”是個助夫愛子的好命格,還說她和柳承誌注定兒女雙全,富貴榮華,頤養天年。馮氏聽到這樣說就放心了,又想到她兒子現在生死未卜,這道士就說“助夫愛子”“兒女雙全”,不過是討個口彩,想多討些香火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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