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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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二十年二月初十,杭州柳宅。
今天算是如意正式過門的日子,柳家一大早忙活了起來。
隻因如意尚在守孝期間,這納妾和娶妻又不同,沒有送嫁隊伍,也沒有鑼鼓爆竹,如意思不能穿紅裙,隻能穿粉裙。隻是用了一頂紅色的小轎子,把她從柳家後門抬到了前門,又從大門旁的偏門抬了進去。馮氏又讓人在大門口放了一個火盆,讓如意跨過去,怕把晦氣帶進門。如意挺著大肚子,哪裏跨得過去,隻得被兩個丫鬟扶著,繞著火盆走了一圈算是交差。這納妾是沒有拜天地行大禮的,但周媽覺得她可憐,就在馮氏麵前說了幾句好話,馮氏稍稍動了惻隱之心,便同意讓周媽抱著一隻大公雞和如意行了禮。若是柳承誌死了,便是抱牌位了,但是馮氏堅持認為她兒子吉人自有天相,沒那麽容易死。
“妾身白氏,向婆母奉茶。”如意由丫鬟攙扶著,向馮氏敬茶。
馮氏端坐在正堂,喝了如意奉上的茶,就算是禮成了。
街上下著小雨,陳昱撐著傘,他已經在雨中站了一個時辰了。
他看著寒酸的小轎上走下來一個穿著粉裙的雙身子女人,頭蓋著喜帕,被人扶了進去,大致猜到了是怎麽回事。那天秦翠娥趕著毛驢到他家,發髻也散了,脂粉也花了,一雙小腳上全是泥,哭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他好容易讓她平靜下來,她才斷斷續續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得知是如意出了事,陳昱趕緊騎了馬到村裏,到處打聽才知如意已經被柳家接走了。
他恨柳承誌那個混蛋真的被他說中成了負心漢!他恨自己的懦弱!他也想去柳家看如意過得好不好,但他算她的什麽?好友?親人?差點成了未婚夫的局外人?總覺得唐突,抹不開麵子,直到今天他才鼓起勇氣來到柳家門前,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麽消息。
當他看到這門口紮的紅綢和這場“婚禮”的時候,心裏大致有了底。
那柳承誌現在不知道是死是活,她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進了柳家,還是做妾。這真的是她的選擇嗎?還是她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陳昱歎了一口氣,抖了抖早已被雨水浸濕的直綴下擺,轉身走入春雨中,留下一串泥濘的腳印。
萬曆二十年三月初三,上巳節,杭州柳府歸鳥齋。
今天據說是王母娘娘開蟠桃會的日子。府外的街上是人潮湧動,大家忙著去城隍廟燒香祈福。柳府內的氣氛卻異常緊張,宅子裏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落,不時有丫鬟婆子端著熱水和毛巾進出,忙得不可開交。馮氏則在佛堂專心祈福,求神佛祖先保佑白氏順利得子。
“如夫人,記住啊,我讓你用力你就用力,如果疼就大聲喊出來。”產婆說道,這生頭胎自然是艱辛些。
如意進了柳家門,因為她是妾室,所以隻能稱如夫人。所謂如夫人,不過是對侍妾一種雅稱罷了。又因為馮氏不喜歡她,眼見為煩,不讓她住正房和廂房,便打發周媽陪著她到這歸鳥齋來住。這歸鳥齋本是柳家老太爺的書齋,已經曠置多年,有一個兩丈見方的小院子,一樓一底的閣樓,閣樓上下都可以住人,上麵是柳老爺子藏書的地方。如意倒覺得挺好,可以落個清淨。
“啊……啊……”如意疼得死去活來,隻覺得有股氣在往她的下腹竄,仿佛要把她生生扯成兩半:“周媽……周媽……我受不了了!”
“你要是痛到受不了,就把心裏不痛快的都說出來,這樣會好些。”周媽的手已經被她捏得發青了。
“柳承誌!柳承誌……。你是個王八蛋!王八蛋!都怪你!都怪你……我才這麽痛……啊!”
“哇”地一聲嬰兒啼哭,如意終於結束了她的痛苦。
“生了!生了!是個小少爺!快去稟告老夫人!”
馮氏感激祖宗保佑,柳家香火終於有繼,按照柳家“格物致知,承禮啟仁”的祖訓,這個孩子應該是“啟”字輩的,又因為生在上巳節這樣的好日子,給陰雲密布的柳家帶來了祥瑞,所以就得名“啟瑞”。
舊港城附近。
柳承誌和何水木走到正午,這太陽愈發毒辣了,兩人便進了林子,沿著河流往前走。何水木一邊在前麵開著道,一邊讓柳承誌小心腳下和頭頂。
“我十八歲起,來了南洋十來次了。這林子裏夜裏有猛虎出沒,白天隻要仔細這些毒蛇和蟲蟻,等到天黑我們如果還沒到,可以尋個開闊地過夜,點燃篝火就沒事。”何水木一邊說著,一邊來到一處水潭,河水到了此處幾乎是靜止的,河麵上生了許多浮萍。
柳承誌跟著他,一邊點著頭一邊看著腳下,隻聽得何水木一聲大叫,然後是落水的聲音。
隻見河灣裏伸出一個披著鱗甲的腦袋,長著滿口尖牙的長嘴,一口咬住了何水木的右腿,正把他往水潭裏拖,何水木掙紮著,想去抱住水邊的石頭,卻沒抱住,徑直往水裏滑去。激蕩的水花打散了浮萍,何水木腿上的傷口把潭水染出一小片殷紅,那畜生聞到血腥味,愈發起勁,甩著尾巴奮力向潭裏遊去。
柳承誌定睛一看,竟是一條兩丈來長的鱷魚!
在漳州的時候,他是見過鱷魚的,不過是有人捕了在集市上賣,都說這怪物嗜殺成性,凶狠得很。柳承誌見那鱷魚拖何水木往深水遊去,何水木是做粗活的人,力大得很,自然是拚命掙紮。那畜生見拖得費力了,便想在水中翻轉,想用利口將何水木的腿生生絞斷。柳承誌正在岸上著急,突然想起自己備著吳敬堂送的火銃,忙裝上火藥,打燃了火石點燃火銃,正好對著那鱷魚欲翻轉的白腹就是一槍。鱷魚痛得鬆開了何水木,頓時沉到了水下。
這條馬來鱷甫才成年,水潭裏的浮萍擋住了它的身影,正上來換氣時看見兩個活人經過,哪有到嘴的肉不吃的道理,所以才偷襲了何水木。
柳承誌見何水木得救,剛鬆了一口氣,卻見那畜生泅了水,向自己撲來!他忙拿了手裏的火銃去擋,誰知鱷魚將火銃咬成兩半。柳承誌躲過鱷魚的撲襲,跳到它背上,將那長嘴死死按到淺水的泥沙,那鱷魚扭動著身子向後劃動,想要掙脫他。柳承誌按住那鱷魚頭,打了幾拳,誰知這鱷魚鱗甲堅硬無比,他打得自己皮破血流也絲毫沒有折損它半分。柳承誌便雙手抱著它的嘴,用腿剪著它的身子,不時用腳去踢它腹部的傷口。痛得它不停掙紮,在水裏帶著柳承誌翻滾起來,害得他吃了好幾口水。何水木遊到岸邊,看著這一人一鱷在水裏死鬥,他腿受了傷,又嗆了好些水,已經是筋疲力竭,有心無力。
“不好!這畜生要是這麽耗下去,我這條命非交代在這裏不可!”柳承誌隻想速戰速決,趕緊擺脫了這鱷魚,無奈鬆了手就會被尖牙咬到,如果這麽僵持下去,自己力竭也是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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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到這裏,如意終於把瑞寶生下來了。後麵有幾章是如意那個糟心爹和柳承誌這個大豬蹄子的曆險經曆,非常精彩。不過我會安排如意和瑞寶不定時出現的:—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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