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送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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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允成看見隨著門房走進來一個身材高大,儀表堂堂的年輕男子,約莫二十六七歲上下,沒有蓄須,穿著一身月白道袍,外麵罩著一件藏藍披風,戴著四方平定巾,手裏拿著折扇。

    他身後跟著一個戴著方巾跛腳年輕人,看打扮應該是一個上等仆人或者管家,那人手裏還拿著一個素色的錦盒。

    “在下杭州柳承誌,表字達遠,拜見顧先生和各位先生。”柳承誌未等引見,直接走到顧憲成麵前一拜。

    柳承誌走進這書院的庭院中,見院中的紅楓下有一張石桌,圍著石桌坐了一共五個人,年輕的不過三十來歲,年長的已是垂垂老矣的兩鬢斑白,個個都是士大夫打扮。

    甫走進這院子時,柳承誌見這些士大夫正在喝茶談天,正坐在紅楓樹下的那人,約莫四十多歲,目光矍鑠,神情淡定。

    他早年跟隨縹緲兒習武時,也學過一些相麵,都說正直之人眉相平順,額方而兩腮有力。

    世人都說顧憲成是一位剛正不阿的君子,這個人倒是符合正直之人的麵相,而且他旁邊有一個和他年紀相仿、年紀略輕的人,樣貌也有相似之處,相必應該是顧憲成的弟弟顧允成。

    而其餘的,應該是他們的好友。

    所謂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顧憲成清明高潔,他的朋友應該也是一群高風亮節之人。

    顧憲成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一來是驚訝於這個富可敵國的柳半城,比他預想中的要年輕太多,二來是驚訝於他一目識人的本領,未等到介紹,他便一眼認出了自己。

    “柳解元多禮了。”顧憲成忙起身還了一禮。

    “學生今日突然來訪,實在冒昧,怕是打擾了各位先生的雅興。”柳承誌看見了石桌上的茶具,這些人應該是在此喝茶聊天的。

    顧憲成聽到他自稱“學生”,又見他氣度坦然,雖然沒有什麽書卷氣,但是也沒有商人的那種銅臭味,態度如此謙卑,自然對他的好感多於了開始時的反感。

    “哪裏,哪裏,我們正在無事閑聊而已,談不上打擾。”顧憲成將在座的各位一一介紹給柳承誌,又捋了一下胡子,說道:“老朽有一事不明?”

    “願聞其詳。”

    “適才柳解元進來時,你我之前素昧平生,又無人引見,緣何你能一眼認出我就是顧憲成?”

    柳承誌頓了頓,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那種相麵的江湖技藝是上不得台麵的,但是如果把顧憲成誇讚一番,又顯得自己諂媚,而且又會得罪其他人。

    他想了想,便說道:“學生適才進來時,見到眾位先生個個氣度不凡,談笑風生,但唯獨顧先生有所不同。”

    “怎麽個不同?”顧憲成覺得眼前的這個後生比他想象中的要有趣許多。

    “《論語》有雲,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柳承誌說道:“在座的各位先生都是氣度儒雅,但唯獨隻有顧先生,符合視明、聽聰、色溫、貌恭這幾點的,恕學生僭越,隻有顧先生最符合。”

    “想不到柳解元還懂得相麵?”一直沉默寡言的田希孟也覺得這個柳半城不簡單。

    “相麵談不上,學生隻是有感而發。”柳承誌顯得更加謙卑了,還不時抬頭看一下在座的表情。

    “那剩下的‘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呢?”顧憲成問道。

    “這個要學生進一步和先生交往深入了才能有所體會。”

    “哈哈哈。”這個年輕的富豪倒是聰慧過人,顧憲成對他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層。

    “今日學生來,備了一些薄禮。”柳承誌從榮木手中接過那個錦盒,打開來,裏麵是一方上好的端硯:“這是廣東肇慶府所產的端硯。”

    眾人看這端硯雕刻精美,硯體厚實,溫潤細滑,端硯為三大名硯之首,此款硯台約一尺多長,這等品相,應該是價值不菲。

    “柳解元破費了,所謂無功不受祿,真是折煞顧某了。”顧憲成說道。

    “顧先生見笑了,所謂寶劍賣與烈士,文房四寶就是讀書人著書立說,平定四方的利器,希望顧先生能收下我的這份心意。”柳承誌環顧了一下四周陳舊的房舍,又說道:“今日我還帶了一大車的木材,全是上好的金絲楠木和樟木,可以作修葺書院所用,請先生笑納。”

    “柳解元請坐。”這個柳承誌真是做足了功夫,竟然還帶了修葺書院緊需的木材來。

    待到坐定後,柳承誌又說道:“學生不才,曾經到南洋經商,目前有一隻船隊可供調遣,日後書院修葺所需木材和石料都由學生來提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修葺這麽大一間書院,所費木材也要上千兩銀子了,還不包括運費,顧憲成和無錫縣令正在為這個事情發愁,沒想到這個柳半城這麽爽快地就提出願意提供木材,真是雪中送炭了。

    “既然柳解元有心,在下就勉為其難了……”不過這個柳半城又是送禮,又是花錢幫忙提供木材和石料的,到底是想幹什麽呢?

    柳承誌本來是想直接捐一筆錢給東林書院的的,但是想到讀書人最是看不起這些金銀俗物,他又想起如意經常揶揄他是“富家翁”。

    他雖然有幾個同科的朋友,但是並不大願意跟這些愛打肚皮官司的士大夫來往的,隻是他急於結交東林書院的這些飽學之士,所以才硬著頭皮前來拜訪。

    他見顧憲成麵有難色,大概猜到了幾分他的疑惑,便說道:“請先生不要多心,學生隻是仰慕先生的才學和氣節,隻是希望結識先生,以後能在書院裏聽聽先生的講學而已。”

    就這麽簡單?

    顧憲成看他倒是態度真誠,想來他是讀過聖賢書的,又是高中過解元的人,“近朱者赤”的道理,應該是明白的。

    隻是不過……

    “學生嚐求學於錢塘白念實先生,這位先生既是王陽明先生的嫡傳,也是學生的嶽父。”

    柳承誌來東林書院之前,是對顧憲成和東林書院的情況大致摸過底的,知道他是反對“心學”的,與其藏著掖著,不如把心中所想全部講出來,到是顯得率直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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