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慘烈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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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在下雨,頓河河水上漲幾乎是必然的。
    這個時候,根本不可能組織起武裝泅渡或者架設浮橋。
    如果此時炸掉頓河大橋,那橋東麵的八個法國師還有兩個意大利師,隻有死路一條。
    唯一的活路或許就是投降!
    這可是十幾萬人的後路,勒克萊爾居然說要炸掉。
    “橋擺在那裏,炮彈上又沒有寫名字。
    當然,這是最後的方案。
    再說,炸掉頓河大橋之後。我們在頓河東岸的部隊成了孤軍,可明軍在頓河西麵的部隊也是孤軍。
    雖然他們有坦克,有你說的那種可以自己走的火炮。
    可我們人多!
    集中優勢兵力,幹掉這股坦克部隊。
    丟掉的那十幾個師算什麽?
    皇帝陛下不但不會懲罰你,反而會表彰你。”
    勒克萊爾繼續給艾博克解釋。
    總之就是一句話,不惜一切代價把明軍阻擋在頓河西岸,不讓他們有機會進兵哈爾科夫。
    “這個……”艾博克有些心動了。
    “艾博克將軍,您是我敬重的將軍,您該知道哈爾科夫一旦被占領,對戰局來說意味著什麽。
    我們不但要想著前線那八個師十幾萬人,更要考慮到整個法蘭西遠征軍的安全。”
    “好吧!這是最後的方案,給我一點時間,組織他們突圍出來。”
    艾博克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說組織突圍完全是天方夜譚。
    現在,他連好多部隊都聯絡不上。
    “所有部隊都失去聯絡了麽?”大方向的問題搞定了,勒克萊爾開始詢問前線部隊的基本情況。
    “有兩個師徹底聯絡不上,剩下的部隊正在逐步恢複聯絡。
    我們好多電話線,是直接穿過了頓河鋪設的。
    這些電話線路,沒有被切斷。
    一線部隊的損失還在評估,不過我想會十分慘重。”
    馬車裏麵沉默了一會兒,他們都知道徹底聯絡不上的那兩個師怕已經是凶多吉少。
    “必須立刻把人組織起來,向頓河大橋方向發動進攻。
    現在晚上,夜戰近戰對我們有利。
    告訴前線部隊,能不能突出重圍,就看今天晚上的了。
    炸掉一切不必要的重裝備,一切不能帶走的都炸毀。
    盡量多的布設地雷,把手頭上所有的地雷都布設在陣地上。”
    馬車到達了法軍司令部,勒克萊爾嘴裏說個不停。
    就在距離他們二十公裏遠的地方,祖寬正看著飛艇帶來的李梟手令。
    向北進攻,穿過大河曲部,歸屬於騎兵第一師滿爺指揮。
    祖寬看完了手令,然後就趴在地圖前麵。
    行軍距離有一百多公裏,如果按照以往這點兒距離都不是事兒。
    一個晚上的急行軍,怎麽也能在天亮之前趕到。
    可現在……!
    天正在下著大雨,雨滴正“劈裏啪啦”的砸在指揮車的玻璃上。
    靠近河岸幾百米的地方,已經徹底成了沼澤。
    頓河大橋上傳來的消息,河水已經開始有了猛漲的趨勢。
    天上到處都是飛艇發動機的轟鳴聲,不管是法國人還是大明人,都在使用飛艇拚命的向前線輸送物資和後撤傷員。
    以至於有時候,雙方飛艇在空中會擦肩而過。
    這種場麵,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發生過了。
    因為有高射炮和大明戰鬥機的存在,雙方飛艇都很老實的待在自己戰線後方。
    甚至有的飛艇,已經變成純純的運輸工具,上麵那些雙二五速射機炮都被拆除了。
    雙方飛艇都沒有開火的意思,大家都在天上,這時候開火等於是互相槍斃。
    而且雙方長官也下達了嚴格命令,不許主動開火射擊敵軍飛艇。
    他們的第一任務就是,把飛艇上載著的物資送到前線部隊手裏。
    地麵上的防空炮火,也消停下來。
    因為黑暗之中他們分辨不清楚,哪個是自家飛艇,哪個是敵軍飛艇。
    大明空軍,這時候完全失去了存在感。
    沒辦法,斯圖卡還不能在這種風雨交加且黑暗的環境中作戰。
    “讓運輸拖拉機和戰損車輛,順著頓河大橋退回去。
    所有坦克,裝甲車自行火炮這些戰鬥車輛。
    加滿燃油彈藥,立刻向北攻擊前進。
    一團為先鋒,二團為中軍,三團殿後。”
    李梟的命令就是聖旨,有困難要完成,沒有困難克服困難也要完成。
    祖寬立刻決定,甩掉輜重隊伍輕裝上陣和滿爺匯合。
    如果是平時,拖拉機還能跟得上履帶車輛。
    可現在大雨滔天,原本的道路已經變成了一片澤國。
    拖拉機這些東西就有些玩不轉了,到處都有趴窩的拖拉機,需要坦克拽一把才能開出泥坑。
    還有些倒黴蛋兒,這個泥坑裏麵拽出來,還沒等開出多遠,又掉那邊的泥坑裏麵了。
    趁著現在雨還沒下多久,趕緊讓那些拖拉機退會東岸是正經。
    相對於輪式車輛,履帶車輛的通過性能就好多了。
    巨大的車體,意味著裏麵裝得是更大馬力的發動機。
    寬寬的履帶,可以相對輕鬆的穿越泥濘的路麵。
    明軍傳達命令的效率可比法軍強多了!
    法國傳令兵大多數還在騎馬,而明軍傳令兵乘坐的是輕型坦克。
    而且明軍每個團,還有專門改裝的一輛通訊車。
    這車上,什麽武器都沒有,隻有一部電台。
    事實上,隻是這麽一部電台,通訊車的重量差點兒就趕超坦克了。
    偌大的通訊車裏麵,隻有兩個座位。
    一個是電報員,另外一個就是駕駛員。
    沒辦法,電台這東西實在太大了。
    把電台縮小到可以裝進裝甲車裏麵,這已經是絕大的技術進步。
    不過這種通訊車,大明最精銳的部隊也隻能裝備到團。
    團以下的部隊,還是靠著輕型坦克和摩托車來傳遞命令。
    現在這種天氣情況,摩托車是別指望了。
    那玩意,根本開不了多遠,就會被陷住。
    晚上六點,坦克第一師開始分兵。
    少數負傷坦克和裝甲車輛,掩護著輜重拖拉機向頓河東岸撤退。
    剩餘的坦克和裝甲車,自行火炮。
    沿著頓河向北開進!
    到了晚上八點,雨下得越發的大了。
    祖寬坐在指揮車裏麵,不時看著黑乎乎的窗外。
    遠處似乎可以聽到頓河河水的奔騰咆哮!
    雨下得大,似乎也有好處。
    那就是法軍全都龜縮在掩體裏麵不出來,而且烏雲遮蔽了月亮,黑暗之中也看不到明軍車隊的規模。
    而且這裏是大後方,好多法軍根本就沒有地雷。
    這些,都讓明軍得以順利的轉移。
    雖然行軍速度有些慢,但一小時也能夠達到三十公裏。
    深入敵軍腹地,這個速度已經很快了。
    就在祖寬向北前進的同時,頓河大橋東西兩岸,同時響起了激烈炮聲。
    法軍在東岸部隊,陸續接到了勒克萊爾的命令。
    所有炮兵都在瘋狂的開炮,黑燈瞎火的也不管炮彈打到哪裏,反正就是一通亂轟。
    長官們下的命令就是,不管用什麽辦法,把炮彈打光,然後把炮炸掉。
    所有法國士兵,瘋狂的湧向頓河大橋。
    他們知道,這幾乎就是最後的機會。
    一旦錯過了,今後可能就沒機會回到法蘭西了。
    洶湧咆哮的頓河,讓人放棄了泅渡過去的任何想法。
    人下到水裏,還沒遊五米遠,就會被奔騰的河水卷走,然後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了。
    黑暗中,法軍士兵也不管怎麽戰鬥隊形。
    成連成營的在泥水中向頓河大橋狂奔,在泥濘中行走本就極大耗費體力。
    他們往往前進幾公裏就已經體力不支,更何況,隨著雨越下越大,氣溫也逐漸降低。
    雨夜裏,靠近頓河大橋的地方。
    一顆接著一顆的照明彈不斷升起,明軍士兵們看到的,是一群群笨拙得如同中風病人一樣的士兵。
    他們有的拿著槍,有的什麽都沒拿。
    有的穿著雨衣,有的渾身濕透了。
    甚至有的人還是光著腳的,在寒冷的雨夜裏麵,他們本能的在走。
    沒有多少人開槍射擊,所有重武器因為無法移動,在打光了所有炮彈之後炸毀。
    明軍士兵們,打靶一樣射擊著這些中風病人一樣前行的法國士兵。
    重機槍在風雨中不但打出一個接著一個的短點射,照明彈下麵一個又一個鮮活的人,變成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屍體。
    法國人太慘了,他們甚至沒有投降的機會。
    因為此時,明軍士兵沒有時間俘虜他們。隻要能動的,全都被子彈一一照顧。
    照顧之後還能動的,需要補第二發子彈。
    法軍的迫擊炮,因為沒有幾發炮彈,打了幾輪之後就啞火了。
    這還是那些忠於職守的炮手,更多的炮手在路上,就把那沉重累人的破鐵管子給扔了。
    勒克萊爾想象中的撤退,還沒到午夜十二點的時候,就演變成了一場大潰退。
    在這個雨夜當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混亂的。
    大家隻接到了一個命令,向頓河大橋集結。
    後麵的法軍,完全不知道前方法軍的遭遇。
    寒冷讓他們的感知變得逐漸麻木,一路上許多身體瘦弱的士兵們倒在了泥水裏麵。
    沒人管他們,每個人都想著,隻要回到了西岸就是勝利。
    從師長到普通的列兵,全都在這一信念下前進著。
    沒人騎馬,或者說沒人敢騎馬。
    都知道騎馬省力氣,可誰也都知道,騎馬會被機槍重點照顧。
    甚至,會引起那些二十五毫米速射炮的關注。
    被那玩意盯上,人和馬都會被打成碎片。
    前麵就是距離頓河大橋十公裏的地方,地平線上不斷有照明彈騰空而起。
    將雨夜照得如同白晝一樣!
    慘白的鎂光下,泥水裏麵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
    屍體和泥水混合在一起,根本分不出來個數。
    可那些支起來的手和大腿,多得好像頓河岸邊的蘆葦。
    “衝啊!衝過去就是勝利,衝過去就是法蘭西。”軍官們鼓起最後的力氣,帶領著士兵們,一邊嚎叫一邊開槍衝鋒。
    有的士兵嘴巴上下張合,他們已經沒有體力嚎叫了。
    他們打著哆嗦,一群群孤狼一樣的衝鋒。
    然後,明軍的陣地就會響起撕裂亞麻布的聲音。
    人像割麥子一樣,一片一片的倒在地上。
    好多人都踩在死人的身上,摔倒在泥濘裏麵。
    好多人都沒有再站起來,泥濘和寒冷幾乎耗幹了他們身體裏的所有力量。
    站起來也會被機槍打死,這樣躺著也是死,就是冷了點兒。
    在別人放棄他們之前,他們自己已經放棄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十幾萬人,像是十幾萬撲火的飛蛾。
    明軍的機槍響了整整一個晚上,一刻都沒有停止過。
    天亮了,雨還沒有停。
    泥濘的土地上,到處豎立著露出水麵是手和腳。
    有些地方的屍體太多了,摞了足足有兩三層。
    那片地方的雨水,都變成了觸目驚心的深紅色。
    深紅色的雨水蜿蜒流淌,匯入了滾滾奔流的頓河。
    明軍士兵們,縮在坦克裝甲車裏麵,身上穿著冬天穿的棉衣,腦袋上戴著棉帽子。
    甚至他們的手上,還戴著手套。
    坦克裝甲車旁邊,散落著數不盡的子彈殼。
    此時的戰場上沒有硝煙,隻有無盡的寒冷。
    相對於東岸的失敗,西岸的進攻進行的異常順利。
    法軍幾乎沒有浪費一槍一彈,就占領了頓河西岸。
    那些該死的明軍退走了!
    天亮的時候,明軍和法國軍隊隔著頓河相望,誰也沒有進攻的意思。
    頓河大橋橫亙在滔天的洪水中,兩側橋頭分別有明軍和法軍駐守。
    他們很和諧,甚至沒有互相射擊。
    當然,也沒有人想著炸毀頓河大橋。
    明軍沒有這麽幹,法軍也沒有這麽幹。
    坦克在泥濘中緩慢的前進著,試圖尋找還活著的人。
    坦克後麵就是準備裝人的裝甲車!
    沒找到幾個人,確切的說是沒找到幾個活人。
    到處都是法國人的屍體,他們本就蒼白的皮膚被雨水泡得更白。
    有些人是被槍炮打死的,也有些人是被地雷炸死的。
    更多的人,是因為體力透支摔倒在泥濘裏麵被活活凍死的。
    明軍在大雨裏麵搜尋了一個上午,隻抓到了五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