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綏，見安，又是好久沒給你寫信了。

    這邊的天氣越來越冷，前幾日北風加上小雨，簡直冷到刺骨，不知道南方那邊入冬成功沒有。

    記得以前每到這個時候，大家就會期待冬季早些到來，真是滑稽，好像都對季節交替有多喜愛一樣，明明最後還是被冷得不想起床。

    現在想來，大家其實不過單純期待變化而已，就和你我一樣，不願一直憋在一成不變的世界裏。

    或許正是因此，我們才會自覺地去改變和遺忘吧。

    記得以前和你說起這事，你說你隻喜歡改變，遺忘就不喜歡，還被我罵成是個‘心靈垃圾桶’。

    我知道我不對，但是我拒絕道歉，因為我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

    人的心就和房子一樣，任何東西都需要選擇性的放進去，所為一切，就是要讓房子變得明亮寬敞與漂亮，那些髒的舊的廢物、那些不好的、不需要的都是垃圾，需要一並扔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可是這個觀點若要真正執行起來，或許會很難吧，因為人生中真的有太多的舍不得，而且，有時看到那些垃圾，也有人會莫名其妙的想到自己無能的地方，突然便會對它們產生憐憫。

    說到底垃圾和人好像，垃圾在成為垃圾前也有被珍視的時候，而垃圾的悲哀莫過於被遺棄，人不也一樣嗎？若是被遺忘，那在他人心裏不就成了垃圾了嗎？

    哎，小綏，你有忘了我嗎？】

    肺腑說到此處，林自然停了筆。

    他以往一般寫信，以往一般將信讀了一遍，以往一般將這樣的自己唾棄一番，卻沒像之前一樣將信撕毀或是付諸於炭火，而是少見的將信壓在桌上的一堆書本下麵。然後他若無其事地將手懸在半空，想著琴鍵，在空氣中彈起了莫紮特的《小星星》。而他左手腕上那隻塗鴉大作，經過昨日清水的洗禮，已然淡化成簡單的線條，就如同雲朵記憶中的自己一樣。

    為了再見雲朵，林自然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也會有求一個小屁孩的時候，正如皮鑫怎麽也想不到林自然身為一個大人也會有央求自己的時候。

    一個以為這是人生恥辱，一個則倍感受寵若驚。可無論怎樣，兩人都如願以償。

    林自然得到了手腕上那塊走不懂的表，皮鑫成功搜刮了林自然的海賊王鑰匙扣。

    帶著手腕上的塗鴉，林自然上了山，再次進入了梧桐樹林子。

    花江說的果然都是真的。

    那天說好第二天就會過來，可是自己失約了，他沒辦法，隻能瘋狂地呼喚著雲朵。

    雲朵會生氣嗎？會怪自己嗎？會故意躲著不見自己嗎？

    千萬不要。

    “雲朵”的名字在山頂上空回響。

    那片草坪的上的天空依舊白雲朵朵清澈碧藍，放眼萬裏無際，她就站在翠綠與碧藍之間，純白的裙子，絲毫不像是這個季節的產物。

    “雲朵，對不起……”一眼看到運道，林自然背著一包東西慌忙奔上去，邊跑邊喘，“對不起，我來遲了……”

    “沒事。”雲朵搖搖頭，“我也是才過來。”她低眼，“或許正是因為你會來吧，所以我又來了。”

    林自然聽了高興，忙放下背包取出裏麵的東西，將一件紅色的外衣披在雲朵身上，接著是鞋子，裙子，手套……

    “我知道衣服最好去店裏試過再賣，可是這地方似乎也沒有好的店鋪，我也不知道你的尺寸，這些你先將就用一下……”

    林自然說得謙虛，他一邊看著雲朵穿上新衣在自己眼前打轉，一邊暗自讚歎自己估算尺寸的眼光，簡直堪稱神仙級別。

    雲朵換上這一身行頭，頓時換了個人一般，瞬間脫去了一身稚氣。

    因為沒有鏡子，她隻能埋頭自己的衣角，然後不好意思地看著林自然：“這些都是給我的嗎？”

    “對！”林自然狂點頭，“都是給你的，你喜歡的就拿去，不喜歡的就不要，不必在意。”

    雲朵紅了臉頰，瞬間靦腆起來：“可是這樣不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

    接著，林自然終於迫不及待地將十五年前發生的一切一點一點地告訴了雲朵。

    那些後山，教學樓，放學後的練琴房，還有一起學琴的日子。

    與他人相談過去果然比自己一個人回憶要好啊。他感歎。

    林自然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可以分享記憶的人，他將那些記憶一股腦向雲朵全部傾瀉出。

    可是什麽因病休學，什麽學習鋼琴，這在雲朵看來根本是連做夢都沒夢到過的事。她隻是聽林自然這樣說，絲毫沒有與他產生任何共鳴，林自然卻滿心期待她能將所有的往事想起來。

    對了，雲朵現在連自己是誰也想不起來，又怎會記住自己，他不罵自己是騙子就不錯了。想到此，林自然又悵然若失起來。

    雲朵雖然相信林自然的故事是真的，但是她還是不明白，自己今年不過十六歲，又怎會在十五年前認識林自然呢？

    “你確定你真的沒有認錯人嗎？”

    雲朵隻是試探性的一問，並沒有懷疑的意思，林自然聽在耳裏卻生了不快。

    他躺在草坪上看著藍天，手伸向天空，心裏在哼唱著什麽，最後忍不住脫口哼出了《小星星》。

    雖然此時天空上沒有星星。

    接著雲朵也哼唱了起來。

    “這是當年你彈會的第一首曲子。”林自然從草地上起身，“當年你學會後興奮的樣子，就好像上過一次大師課一樣。”

    雲朵看著林自然一臉抱歉的樣子，她坐在草地上耷拉著頭。

    “雲朵，其實當前我剩下的除了光陰，也就隻有這點回憶了，它們對我來說很重要，也都是珍貴的東西，它們是屬於我自己的。所以即便你什麽都記不住，對我來說也沒有關係，因為就算你記不住我，從今天開始我也可以製造屬於你我的回憶不是嗎？我想我們可以重新認識，從頭開始，你是否還願意像以前一樣，做我的朋友？”

    雲朵一臉茫然地撓撓頭，聲音也細弱蚊蟲：“我們……不是本來就是朋友嗎？”

    林自然笑了一聲，直罵自己是個傻瓜：“你看我，記性還不如你，竟把這麽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

    林自然情不自禁握住了雲朵的手，也不管她是否想逃避，依舊將她細弱的手指牢牢握住。

    而雲朵也像是著了魔一般，麵對他的唐突絲毫沒有反感，雖有那麽一絲害怕，那隻小手卻依舊在林自然掌中微微觸動著。

    花江在一旁吃完狗糧曬著太陽，睜開眼睛看著這兩人，心想人類就是這般矯情，實在是酸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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