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隻有三種顏色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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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尾丘終於迎來了第一場寒流,林自然頂著寒風,抄著小路,每周兩次準時到中學報道。

    “林老師,家裏人說鋼琴有些貴了,你說我先買個電鋼練練可以嗎?”

    課外活動結束,林自然沒有回到小樓,而是留下來與一個學生閑聊。

    這位男同學剛升初二,每周都按時上課,許是不甘隻聽林自然演奏,終於下定決心鼓足勇氣要找林自然學琴。

    “可以啊,先練練手,練好了再換琴也不遲的。”

    同學聽了滿臉欣喜,抿著嘴撓撓頭:“那……以後就請林老師多多指導和鞭策了!”

    對林自然來說,這個同學已經過了學琴的最佳時期,以後走專業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作為愛好來學期,其實什麽時候都不晚,他也樂意將自己畢生所學傳授與他。

    林自然內心是真不喜歡電鋼琴。要在以前,若有學生隻拿一架電鋼琴與自己學琴,他一定會說服對方老老實實買個正經的鋼琴。

    不過也是難得。林自然合上琴蓋,想在這麽一個小地方也會有人願意學琴,也算是種緣分了。

    同學許是為自己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而感到高興,硬是要與林自然一路走回去。

    兩人從音樂教室出來,林自然一邊等著那位同學拿書包,一邊在一樓的走廊上轉悠。

    普通的學校和自己以前讀過的就是不一樣啊。林自然一邊來回走動一邊感歎。

    可要說不一樣,其實他也說不出哪裏不同,如果隻是說琴房的數量與教學的課程,那對他而言又顯得過於膚淺。

    果然還是這裏的學校更接近自然吧,不知道學琴的人多了,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林自然突然就想起別人口中的“野生鋼琴家”,繼而對此處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憧憬。

    “老師久等了。”同學背著書包急匆匆的從樓梯上跑下。

    “小心點,受傷就不好了。”

    林自然將手揣在口袋裏,口裏嗬出了長長的白霧,然後師生倆順著一樓的走廊走向大門。

    “對了老師,聽說搞音樂的都會寫歌,你以前寫過歌嗎?”同學問。

    林自然內心笑笑,想原來這就是這小子學琴的動機。

    “寫過啊,以前自己作曲,編曲,填詞,然後還自己唱,唱了還掛在網上等人評論。”

    同學唏噓:“老師好厲害啊,那老師寫的歌在哪可以聽到呢?”

    林自然無奈笑了兩聲:“早聽不到了,唱得太難聽,石沉大海了,不過就玩玩而已。”

    他嘴上這麽說,其實到現在都對那首歌在意得不得了。

    畢竟那是他第一次學人家有模有樣的認真寫歌,隻是世間好歌太多,石沉大海的又豈止他這一首。況且歌是什麽樣,歌者就是什麽樣,這還真是一個鋼鐵定律。

    隻是多少都有些不甘心吧,想到這裏,林自然腿禁不住微微屈了一下。

    昨夜鳳尾丘下了第一場雪,雖說小,卻細細碎碎地積了雪,棉花一般附著在枯黃的樹葉與花壇周圍。地上沒有積雪,卻結了一層冰,與濕泥參雜一起,走在上麵不小心就會打滑,一打滑,眼睛就會不由自主地看向其他地方。

    “陳鋒,這是什麽時候的照片。”

    兩人路過學校的宣傳欄,林自然被一張照片吸引過去。

    照片是一群學生的合照,就登在報紙上,紙張已經發黃,上麵的字跡也已完全看不清。它之所以能吸引林自然,是因為照片上學生穿的製服和當初雲朵身上的外套一模一樣。

    “這個好像是六年前鄰村那所中學的。”同學看看說,“這個新聞已經很久了,說是突發了一場泥石流,將整個中學掩埋了,聽說當時在校的師生基本都遇難了。”

    同學淡淡地說完,卻看林自然雙手扒在玻璃窗上,一雙眼瞪得老大,似乎是想在照片上找尋什麽。

    “老師該不會……是在照片上看到了熟人吧……”同學胡亂猜測。

    照片上僅僅隻是部分遇難同學的生前像,林自然卻像是受到了什麽打擊,就好像在上麵看到了雲朵的身影一般。

    六年前,泥石流,全校師生遇難……

    如果說雲朵也在其中,那自己與她的相遇就真的是死亡與死亡的相會嗎?

    刹那,林自然胃部一陣翻騰,中午才喝的清湯立馬吐了一地。

    “老師!您沒事吧?”身旁的同學驚在一旁,趕緊掏出了手機,“要不叫醫生來吧。”

    “說了沒事!”林自然袖口擦擦嘴強撐著站起來,指著校門口的長椅,“扶我去那邊坐坐……”

    白霧從林自然口中呼出,長串長串連接著漸暗的天空,他躺在長椅上好一會兒,才由同學送回了小樓。

    小樓總是比外麵暖和,可林自然的身體卻是越發冰涼,他全身裹著棉被躺在床上,就眼睜睜地看著鼻血灑在枕頭上,紅了一片。

    可惡,真不甘心,明明還以為是一個新生。

    林自然閉上了眼。

    寒流總算是告一段落,經過一場刺骨的化雪,鳳尾丘的一切又如複蘇一般,雖說離春天的距離還很遙遠。

    因為吃了藥,林自然的身體似乎又好了一些,趁著這日沒課,他又領著花江上了鳳尾丘。

    梧桐林與草坪,始終是三種顏色,樹葉的金黃,草地的碧綠,天空的湛藍,與外界的暗白對比如此鮮明,似乎永遠不會換季,溫度也隻停留在深秋時分。

    “雲朵,你知道嗎?或許我是命不久矣了……”

    以往與雲朵見麵,林自然不是與她說海,就是與她聊山,再不然就是掰扯西方曆史與古典音樂的那些陳年舊事,偶爾也會八卦一下音樂家們的緋聞,話題周而複始,卻又樂此不彼。

    像今天這樣的喪氣話雲朵還是第一次聽見。

    林自然永遠都忘不了雲朵那時的表情。

    “原來,你還知道‘死亡’是什麽意思。”

    林自然躺在草地上看著坐在身旁的雲朵,好像從未說過喪氣話一般,臉上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笑。

    雲朵極力否決:“不會的!怎麽會!”

    “你是想安慰我嗎?”林自然終於忍不住笑了,“你知道嗎雲朵,我現在總在懷疑,你就是接我去陰曹地府的人,或許你和我一樣,一隻腳都已經踏了進去,否則我們也不會在這麽奇怪的地方見麵,你說是嗎?”

    “不是,不可能。”雲朵搖頭,“就算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是我很清楚,我還活著……”

    “難道遺忘不也是死亡的一部分嗎?”

    林自然歇斯底裏叫了一聲,嚇得雲朵呆愣在原地,而她的一隻手,也被林自然牢牢攥住。

    “雲朵,你不是想安慰我嗎?我知道有一種方法可以,你願意做嗎?”

    “是……是什麽……”雲朵戰戰兢兢地問。

    林自然沒說話,隻猛的上前向雲朵襲去一吻,雲朵瞬間就被他壓倒在草地上。

    花江本趴在一旁上曬太陽,見到這一幕,驚得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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