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然教陳鋒學琴，並沒要求對方給學費。

    這些東西對他而言已不重要。

    陳鋒卻是個有人情味兒的好學生。

    他以為用以金錢報答恩師都顯太俗，但凡家裏有什麽好東西，他都會先送到林自然的小樓內，全當是自己和家裏人給老師的束脩。

    陳鋒知道林自然身體不好，他怕冬天小樓裏冷，特地送來了家裏的暖爐。那爐子就像是桌爐一樣，坐在凳子上，再將腿伸進去，熱氣頓時沁人心脾。上麵的電磁圈還可以燒水煮飯。花江作為厚臉皮的典範，自然每日都粘在暖爐下麵。

    林自然看著無奈，向陳鋒和幾個充當搬運的同學‘埋怨’：“你把這東西送來，那我這裏電表豈不是遲早要爆炸？”

    “老師你就盡管用，電費的事也不用你操心。”陳鋒信誓旦旦，“你的電費我也給你承包了。”

    林自然笑了：“你這麽豪，爸媽知道嗎？”

    除此，陳鋒怕林自然無聊，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台帶無線網卡的舊電腦給他，好似又將外界的大門與他重新打開。

    盡管這東西其實與手機無異。

    時逢寒假，到林自然家裏串門對的同學與村民逐漸多了，加之老皮家的女兒小磊放假回來，小樓在整個冬天裏溫暖起來，就好像林自然已不再是老皮家的房客，而是這個小樓真正的主人。

    周圍環境變得吵鬧，卻讓林自然覺得，自己正在被一些人與事物挽留著，他想這或許就是他能撐到現在的真正理由吧。

    這樣的環境，在外界人眼中雖是有些清苦，卻漸漸讓林自然更加靜下心來彈琴，畢竟，此處沒有隨意胡來的小人，更沒有肆意妄為的瘋子。

    可是雲朵那邊又怎樣了？

    那之後，鳳尾丘又下了第兩場雪，一場是在雲朵消失的半個月以後，一場就是在昨日。濕冷的空氣在山間形成了【霧鬆】，光是遠遠望去都覺得整座山變得沉重了很多。

    雲朵的世界也會像現在這般冷嗎？

    山道定是非常滑，想是明年春天到來時，恐怕再沒辦法上那座山丘了。林自然坐在書桌前提筆，發現這一回自己居然不知道要將這封信寫給誰。

    年前半個月，村子裏變得格外熱鬧，何宇傑趁著有時間特地帶上妻兒過來，順便給林自然帶了好些年貨。

    何宇傑的妻子劉小嫚是林自然大學的學妹，與林自然師從同一位老師，原先林自然追求的是她，後來有一次她到林自然家裏玩，何宇傑正好在家，她就與何宇傑對上眼了。

    林自然也懶得與何宇傑去爭，反正兩人兩情相悅，他隻得慷慨地將小嫚拱手相讓，於是這個師妹最後就變成了他的嬸嬸。這件事，讓林自然鬱悶了好久。

    “大侄子，你住的這個度假屋感覺好溫馨啊，布置得真好。”小嫚帶兒子進了屋，一邊在小樓裏亂轉，一邊不忘占昔日師兄的便宜。“可惜現在就是你一個人，若是有兩個人在這兒，這裏就完美了！”

    何宇傑沒告訴小嫚關於林自然的事，所以小嫚以為林自然隻是單純到這裏度假。有時候何宇傑也對小嫚這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習慣感到萬分頭疼。

    林自然既不怪口無遮攔的小嫚，也不理尷尬的何宇傑，隻抱著何宇傑的兒子珞珞坐在琴前，教他一個一個的認琴鍵。

    “也不知道這孩子以後像誰，像他媽還好，若是像我就慘了。”何宇傑看著珞珞一邊牙牙學語，一邊按下琴鍵，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林自然毫不客氣地譏諷：“不想讓他像你就早點讓他學，不然笨蛋是會傳染的。”

    小樓裏傳出珞珞造的斷斷續續的音符，小嫚終於受不了，下樓一屁股坐在琴凳上，用嬌小的身體將這個昔日的大師兄擠開，不顧兩位男人在身旁自己先彈上了一曲。

    何宇傑隻得帶著林自然與珞珞默默走開。

    “你臉色比之前看著好些了呢。”何宇傑坐在暖爐前，望著坐在對麵的林自然，“要不就繼續在這裏住下去吧。”

    “老皮那邊不會覺得奇怪嗎？”林自然用一雙修長的手環住珞珞的小腰，將他放在自己大腿上，盡量讓他靠近暖爐，表情略帶忐忑，“他不會嫌麻煩吧？”

    暖爐上電磁圈上燒了一壺水，兩人手中各捧一杯熱水。

    “哪裏，隻要我與他說說就行。”何宇傑笑笑，“看來你是真的喜歡這個地方。”

    “喜歡，真的喜歡。”林自然點點頭，“不過……我還是想到老頭那兒看看。”

    何宇傑：“誒？怎麽，想明白了？”

    “第一次要在別人家裏過年，感覺怪怪的。”

    “可是之前你不也是這樣嗎？自從你離開家去了南方，我就沒見過你回家過年。”

    “可就算在南方，那也是我一個人啊，也沒有麻煩別人，再說……”林自然兩眼放低，“有兩年至少還有小綏陪我，叔你知道嗎？家這個東西，是有人才會有的，我無論在哪其實都沒有家，所以在哪過年都無所謂。”

    何宇傑聽了有些生氣：“那你為什麽這回又想著要回去？”

    林自然一聲長歎。

    “叔，你知道嗎？我有一種預感，如果年前不回去看看，年後就沒有機會了。”林自然一臉認真。

    “呸！”

    何宇傑想發作，恍然看見林自然臉上隱約的、極力掩藏的悲哀，又將心口那座火山口堵住。

    或許這家夥是真孤獨慣了，不食人間煙火，連話都不會說了。何宇傑以為。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了，你想回去隨時告訴我，我送你。”他轉了話鋒：“對了，那個叫孫綏的女孩，現在你與她還有聯係嗎？”

    “有啊，還跟她寫信呢。”

    “哦？”

    何宇傑意外又欣喜，剛想詢問兩人的下文，卻聽林自然又道：“不過她沒回我的信，因為我一封都沒寄出去。”

    “我看你是魔怔了！”

    麵對何宇傑的小怒，林自然傻傻笑了一聲，與此同時，小嫚的莫紮特《C大調奏鳴曲》也戛然而止。

    與林自然不同，無論是長相與性格，小嫚都是天生的莫紮特式俏皮，天生就是彈莫紮特的好料，好到彈老柴肖邦也能彈出莫紮特的感覺。

    這一點，倒和小綏有那麽一點相似。

    “嗨！師兄，怎麽樣，功力沒退步吧？”小嫚側身問林自然。

    林自然沒說話，點點頭，將珞珞放好在自己大腿上，朝著小嫚鼓起了掌。

    “那就這樣吧，下周我接你回家。”何宇傑放下手中那杯熱水，與林自然一樣，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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