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醫院……小綏，我……”

    林自然頭一次在孫綏麵前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孫綏不知道，林自然就是為了逃離醫院，才千裏迢迢逃至鳳尾丘。

    “你怎麽了？”孫綏手搭在林自然肩上，“如果是擔心錢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

    林自然笑笑，他轉頭湊向孫綏：“不是錢的事，小綏，你知道醫院的治療有多可怕嗎？醫生們都隻顧他們的實驗是否成功，從來不曾關心過你的痛苦。”

    “可是即便如此，該挨的痛不也得挨著嗎？”孫綏在他耳邊悄聲，“這個病並非不能治好，別人都能痊愈，為什麽你不可以？”

    林自然：“這……”

    “難道就不能是為了我嗎？”孫綏說完，一雙大眼望著林自然，目光深情。

    孫綏性子強硬，難低頭，更難向人撒嬌。

    與孫綏在一起時，林自然從未見她懇求過自己，兩人的關係也從來是建立在一種平等的基礎上。

    當然，與其說是平等，倒不如說是兩人都不肯在對方麵前放低自己。

    回想當初，如果孫綏肯與自己說一些軟話，如果當日她的姿態也能像今日這般軟滑，就算是窘迫到不得不去賣身，林自然也要將這丫頭娶回來。

    “嗯，好。”

    林自然心裏一番糾結，假裝答應下來，抬眼見孫綏笑得如花燦爛。

    “不過就算要去，我也得在鳳尾丘呆上一段時日才行。”林自然遲疑道，“因為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

    “一些事……”孫綏眯著眼轉了自己一對漆黑的眼仁，大悟一般，“我知道了！”

    林自然手指輕刮著孫綏的鼻頭：“你個黃毛丫頭，你說你都知道什麽了？”

    孫綏咧著一張小嘴：“你一定是放不下學校裏的學生？”

    林自然：“啊？”

    孫綏：“你‘啊’什麽？”

    林自然心裏想的是什麽，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多想告訴孫綏自己心裏的秘密，然而再一想，許是說了這丫頭也不會相信，隻得將錯就錯。

    林自然：“嗯，是這樣的。”

    “那我們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孫綏與林自然拉了勾，之後起身走到房門，輕輕開了門，向林自然揮揮手，“那麽林先生，我們明天見。”

    “哦，你這是在趕我走？”林自然賴在床上一臉不滿地看著孫綏。

    孫綏彎腰又低頭：“哪裏哪裏，這是你林先生的地盤，小女子怎敢呐。”

    林自然將懷中枕頭扔在一旁，起身走到門口，屏住呼吸問孫綏：“那我走了，你不會無聊嗎？”

    孫綏假裝一副發愁的模樣，手在下巴上摩挲：“是挺無聊的，可是無聊又怎樣，這裏又沒琴可以彈……”

    “既然不能彈琴，那我們談談情怎樣？”

    林自然說完，悄悄又將門關上。

    整個家裏變得尤其安靜，安靜到對門房內林爸爸清嗓翻報紙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那，自然，等你病好了，我們就哪兒都不去，就在鳳尾丘，你在那兒教琴，我也在那兒教琴，然後我們再弄個一畝三分地……”

    “不用種地，那兒地那麽多，我們直接偷老皮家的菜就能過活。”

    孫綏聽後吃吃笑起來，又問：“自然，你想當爹嗎？”

    “想啊，自己的孩子誰不想要，可誰給我生啊？”

    兩人躺在床上，孫綏偎在林自然懷中，輕撩著他細軟的頭發，睡意漸漸上來。林自然最後的問話她還來不及回答，就恍然入了夢。

    林自然將孫綏緊在懷中，心想今夜自己究竟是做了一個多大的承諾，又撒了一個多大的謊。

    春節很快就到了，因為孫綏的到來，林自然一家其樂融融。

    孫綏的小菜，林自然的誇讚，一副兒子兒媳皆孝順的景象。林爸爸很久沒享受過如此熱鬧的節日，老覺得今年春節假期過得尤其快，簡直眨眼不到就過去了。

    鳳尾丘的中學過了年十五才開學，兩人一起在家裏膩到年十六，直到年十七晚上何宇傑才開車將兩人送回去。

    過了年，高速路不再擁堵，何宇傑很快就將他們送到了目的地。

    鳳尾丘春寒正盛，風刮在臉上如刀割一般，林自然進了屋開了暖爐，那一瞬他隻想賴在爐邊不動。

    孫綏進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林自然那台大三角前，即興來了一首自創的曲子，彈完後他跑到林自然身邊，將他整個人捂進自己的懷裏。

    “你剛才彈的是什麽？”林自然問，“亂七八糟的好難聽。”

    “你胡說！”孫綏動手使勁在他肩上一掐。

    林自然喉嚨裏傳出一聲笑浪：“你再使勁點，真的可舒服。”

    也不知是否這些日子有些疲勞，孫綏就這樣輕輕搭在他身上，林自然也會不由自主地出現暈眩的狀況。

    那一瞬他身子輕輕向後一傾，差點就倒在地上，嚇得孫綏趕緊將它扶住。

    “自然，你沒事吧。”

    孫綏緊張地問。

    “我沒事。”林自然搖搖頭，醒醒神後沒事人一般，“就是有些困了，休息一下就好。”

    “嗯。”

    孫綏答應得半信半疑，挽著林自然的手將他帶上樓。

    二樓窗簾沒拉好，林自然躺在床上看向窗外，一輪明月落在山頭。

    身旁的孫綏早已睡著，隻留下平穩均勻的呼吸聲，林自然則心不在焉，不知道自己以後要何去何從。

    這種心境在他當初上大學，去南方都有過，不同的則是那時他還能斷定迎接自己的將是無盡的幸福，可放在這時，他也無法判斷自己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來到鳳尾丘時，他也曾告訴過自己，或許放棄會更輕鬆些，但事到如今，就算是自己想放棄也是不行了吧。

    焦躁。

    此時此刻林自然又想起了雲朵。

    那時她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一定會將她的過去找回來。

    沒有過去的雲朵是如此神秘純潔又可愛，那找到過去的她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林自然想著她，轉頭看著熟睡的孫綏，覺得自己真是無可救藥了。

    你個無恥的混蛋。他將自己在心裏罵上一句。

    窗外的月亮不知進了哪一片遊雲的肚子，林自然看著窗外有些無聊，胸口起伏一陣，閉眼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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