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暗道，死鴨子嘴硬。他都看到她起伏的胸膛，嗓音聲線都微微顫抖，盡管她抑製著。

    他沒揪著這話題不放，四下看了眼，岔開了說，“這裏的空氣不錯。”比外麵塵煙飛揚，霓虹燈綠撲耀明的熱鬧區域，流水小幽讓人更舒愜。

    簡溪嗯了聲。

    黑燈瞎火的，看不見彼此表情樣貌，她也不怵他，即便他是老師，還是個聲明威望，以冰山臉臭名昭著標簽的半臉怪，她就是沒怯他，沒來由。

    南方看著水裏波動水流的雙腳，咽喉一緊，下巴揚了揚，“水挺涼快吧？”

    簡溪還是嗯的一個字。流動水肯定要比自來水要涼快得多，下午洗澡出來跟沒洗似的，濕淋淋。這裏的水帶著大地氣息的冰冰涼涼，如果可以，她還想下去泡泡澡呢。

    耳畔有窸窸窣窣的聲音，簡溪覷了眼，南風也脫了鞋襪，他腿長，石基不高，水頃刻間就沒過了他的小腿。

    他眉宇間的哪抹淡雲瞬間散開，沁沁涼涼，確實很舒服，“你倒是會享受。”

    簡溪：“……”泡個腳而已，又不是去浴足店洗腳城，享受一詞言重了。

    未得到簡溪的回憶，他又問，“你說這水裏會不會有魚？”

    許是暮色柔和了他的凜冽的輪廓，溫軟他的聲線，不似飯館裏那邊森冷淡漠疏遠，輕緩著嗓音，低低磁磁，勾勒起簡溪無盡的記憶，有種似曾相識的恍惚感。

    簡溪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下意識的回答：“應該沒有吧！”

    這裏工業汙染和汙垢排泄，即使水看起來很幹淨，也不會像鄉下那般純泉河澈，更何況那來的魚苗。

    他頓了半會，聲音低低沉沉，似遙遠的時空穿梭而來，悠長而繾綣，“我見過水裏很多魚的河水，每到黃昏時分，水裏的魚兒就會上躥下跳，開舞會一樣。”

    簡溪眼角上挑，好奇道：“國外？”

    她不認為他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包袱型男會到鄉野遊曆，也下意識的認為，擁有這般恢弘成績的人會居住在國內。

    南風輕笑，那聲音從胸腔震蕩而出，激蕩著夜色波瀾，他晃著腳撥動流水，閑情雅致頗足，“美國雖是發達國家，但哪裏的河水並不比我們好。”

    “哦”簡溪低了頭，似乎想到了什麽，脫口一問：“你是外籍戶口嗎？”

    南無奈似的嗯一聲，帶著無盡隱匿的悵然，他道，“在我懂事的時候就遷到國外了。”

    簡溪擰眉暗忖，懂事？應該是幾歲大吧。既然幾歲大就已經搬遷國外，那子莫須有的熟悉感是怎麽回事？

    雖是預料之中的事，但還是有淡淡的失落。

    畢竟這十年來，能給她這種的感覺的人隻有他一人，他就是沙漠裏她的一滴甘露，她還未來得及細嚐就蒸發掉了。

    既是如此，她也不想跟他過多的深入的交集，何況他的眼睛總讓她深陷沉淪，那種失控自我的感覺很不好。正想告別之際，兜裏的電話響了。

    簡溪拿出來蹙眉瞅了眼，是歐陽子凡。難道這麽快就上完廁所了？

    “喂，學長。”

    那邊聲音響起，夾著呼呼風聲，他說，“沐顏說有點事要先回宿舍，我送她先回去，你先等一會，我很快回來接你。”

    這波稱心的安排她求而不得，暗暗竊喜，善解人意道：“學長你送沐顏回去就回宿舍吧，我自己能回去。”

    不知道那廂說了什麽，南方隻聽簡溪嗤笑一聲，道：“就算黑不溜秋的，不還有手機照明燈和百度地圖呢嗎？丟不成。”

    她不喜歡跟男生單獨相處，再說，大晚上的讓人家走來逛去，她又不是他的什麽貴重的人，能不麻煩就不麻煩。

    她看了眼旁邊的默不作聲充當小蜜的南風，忖了半刻，“放心，你就安心去吧！”

    未等那邊說完她就掛了電話，就在她掛電話的那一刻她的屏幕提示電量用盡，關機。

    簡溪：“……”就這麽關機了，哪她的照明燈的怎麽辦？打臉啊。

    這下真的是耳根清淨了，直接黑屏關機，要想找人求救都不得其法。腦仁犯疼，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在黑燈瞎火的情況下找著回去的路。

    南風剛想說她“安心去吧”的措辭不恰當，就看到她握在手心的屏幕突然黑墨……連指示燈都滅了。

    看她隨手丟進兜裏，表情蔫蔫，說不出的逗趣。他收了收欲揚的嘴角，安慰道，“沒事，我還有手機，能找著路，丟不了。”

    沐顏細眉一揚，覷他，眸眼清澈，眼底有光。他表情淡然，手順進口袋裏摸索。

    然而，他拿出自己的手機開機不過十秒鍾，屏幕嘟嘟的響，提示電量不足，緊急關機了……簡溪整個人偶讀斯巴達了。

    夜風撲騰過臉，格外的打臉。兩人的臉瞬間暗沉。

    簡溪：“……”

    南風：“……”

    不知是人弄手機，還是手機捉弄人，亦或者天工“做媒”，好事成雙，就這麽有默契的關機了。

    她一進校門就被他看見；超市買個東西也能碰見；吃個飯還能拚一桌；散個步都能撞到一塊泡腳聊天。一天的時間不長不短，他們卻見了數麵，想記不住對方都難。

    屆時，邪風四起，驀然間滋生驚悚寒栗的恐怖感，耳畔是風肆無忌憚的顫栗呼嘯，流水汩汩，詭異而迤邐，給微變的氣氛平添幾分鬼魅魍魎。

    周遭忽然間靜默，靜得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溪水跳躍的潺潺聲叮叮咚咚，像鬼敲鑼鼓，煞是詭異。

    簡溪吞了吞口水，強壓下哪抹悸動惶遽。女生無論多強悍爺們，骨子裏還是住著嬌懦，對神鬼一說終有怵意。

    此時，南風的聲音像幽靈一樣低沉空靈而悠長綿延，他拉長了調子，漫不經心道，“巧了，我的手機也關機了。”

    簡溪打了個機靈，吞咽一口唾沫，收了收心神，鎮定道：“是挺巧。”

    聲音裏有她自己都未發覺的顫抖焦慌，他邪唇微勾，低笑一聲，那稍瞬即逝的短促聲，如黑夜裏神出鬼沒的鬼魅。

    簡溪看著他，心跳驟增。是被他嚇的，她雖是見慣了野山叢林，但都是有人作陪下，一個人她斷然不會夜跑。學校這地方人氣鼎旺，皆有照明設備，他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歐陽子凡的護花使者要求。

    這會形單影隻，煢煢孑立，身邊這位身穿寬鬆大衣，伸手不見五指的暮色裏宛若蹁躚長陵綢緞，就像等待著時辰將至來勾魂的白無常。

    “你說這黑燈瞎火的，會是什麽所為？”明知她心有怵意，他還聲聲焦顫，明顯把簡溪往偏頗上拉。

    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身邊再有個煽風點火的“幽靈”，簡溪就是再強裝鎮定也顛顫欲危，心尖發顫。

    “就……就恰巧手機沒電。”話都捋不直了。

    確實是恰巧手機沒電，簡溪坐了兩天的火車，手機能熬到這個時候才關機應是超長壽命。南風的手機跟簡溪的出落無差，下飛機後就沒充過電。

    南風嗬笑一聲，懶懶道：“那就是緣分。”

    簡溪沒心情過多逗留，撈起沒在水裏的雙腳，欲走。

    回頭看了眼空曠的草地，連基本的輪廓都瞧不清，一片茫然，加之兩三百度的近視眼在夜裏，閃光眼視物更朦朧。

    人生地不熟，這裏就像被人遺忘的荒蕪角落，毫無人煙，她找不著方向。

    她腦袋再靈光，也難敵這無米之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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