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接待過賴誌才的家長後，才發現班主任工作並不是她想象的那麽容易。特別是這裏的家長，有些並不會跟你講理，說話又犀利得很，普通話雖然說得不好，可是罵起人來，卻是一套一套的。

    淩雨潔在隔壁班上課，聽到這邊的動靜，上完一節課回來，直接來了李清的房間，看到李清坐在竹椅子上發呆，有些焦急地問：“怎麽？有家長來了？我聽見有個女子說話很大聲的樣子。”

    “嗯，一位家長，我還來不及同她解釋，她一陣霹靂啪啦後，就走了。”

    “唉，這裏的人，誰會聽你解釋，大多都是隻說自己的理，然後就抓住她認為的理，得理不饒人，我前天遇到一位家長，也是這樣不講理。你別放在心上，不要同這些沒素質的人計較。”

    “噓……”

    李清長長呼出一口氣，再做了幾個深呼吸，才鎮定下來。每每遇到難受的事情，李清都喜歡用深呼吸來調節自己的情緒，她覺得這樣能讓委屈跑走，讓自己的壞脾氣不至於表露。李清的脾氣並不好，如果這事發生在深圳，或其他地方，她早就爆發了。可是，在家長麵前，她隻能忍，作為一個老師，說什麽也不能與家長發生爭執。

    日子過得很快，雖然磕磕碰碰，並不順利，但因每天都在忙碌，並沒有多少時間讓李清去難過。

    一個周末，太陽光並不熱辣，李清覺得這太陽有些柔和，不曬，就拿了畫板到學校後山去寫生。她準備畫幾幅學校附近的畫，看看學生能不能認出這些美麗的畫麵，都在自己的身邊。再引出“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這一觀點，引導學生平時要多觀察身邊的事物，讓身邊的人、事、物，成為自己的作文素材。

    她選了一個位置，能看到遠處的田野，還有那邊山腳下的房屋，便支起畫架，認真地畫起來。當一幅畫的輪廓漸漸顯在畫紙上後，她才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唉呀！”

    背後傳來一聲驚呼，李清也發現自己的手不知碰到什麽東西。聽到這驚呼，才知道自己背後竟然站了人。她畫得太入神，根本沒注意到這個。

    李清忙回過頭去，連聲問：“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沒事，沒有受傷。”那是一個略帶些羞澀的小姑娘的聲音

    李清這才發現，有個大約十五六歲瘦弱的小姑娘，摔倒在自己身後的山坡上。李清選的這個地方並不平整，有些陡，並且還有些坑窪。估計這小姑娘原本在看她畫畫，結果她站起來時，小姑娘一時不察，踩到坑上摔倒了。

    “你站起來試試，看看有沒有崴到腳脖子。”李清扶著小姑娘站起來，讓她活動活動腿腳。

    “唉呀。”沒想到小姑娘活動左腳時，又發出一聲痛呼。李清急忙扶著她坐在地上，然後用手卷起她的褲腿，查看她的傷口。

    沒有傷口，但腳腕處肉眼可見地紅腫起來。李清用手握住她的腳踝，動了動，發現骨頭沒事，應該隻是傷了肌肉或筋，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老師，沒事，回去擦點藥酒就可以了”小姑娘看著一臉緊張的李清，有些靦腆地說。

    李清很驚訝：“你知道我是老師？”

    小姑娘道：“我知道。我們學校來了三位支教老師，您是最漂亮的那個。”說這話時，眼裏有佩服、有羨慕。

    李清這才恍然：“原來你是青州中學的學生，是哪個班的？”

    小姑娘臉上飛起了一朵紅雲，她說：“我讀初三，是初三（3）班的學生。”

    李清一聽，不由讚道：“初（3）班的學生，那是尖子班呀，說明你成績不錯。”

    農村中學因為教師素質參差不齊，通常會在初三的時候，挑選出成績好的學生放在一個班，叫“尖子班”。李清對這個問題還曾產生過異議，但領導解釋說，這樣好處比弊端多，既利於分層次教學，又能把學校最好的資源放在尖子班裏，更容易出成績。李清聽了，覺得這也是學校的無奈之舉，如果學校師資不欠缺，領導也不願意把學生分等級。

    小姑娘聽了李清的讚美，卻沒有露出興奮之色，而是有些傷感。李清有些納悶，問她：“怎麽了？很痛嗎？怎麽老師讚揚你，還讓你不高興了？”

    小姑娘清瘦的臉露出一絲苦澀，她輕聲道：“成績好有什麽用？初三畢業，我就要去打工了。”

    “為什麽？成績好就可以上高中呀，讀中等範或衛校也是不錯的選擇。為什麽要去打工？”

    小姑娘眼中閃過一道亮光，但很快又消散了。沉默一會，才道：“爸媽說，家裏沒錢供我讀書。”

    “你家裏有誰？”

    “爸、媽，但我爸以前幹重活，腰不好，現在幹不了重活了。媽媽又要做田裏的事，還要帶我哥的兩個小孩，家裏好些活都要我做。”

    李清這才注意到不遠處，還放著兩堆捆好的草，估計這小姑娘是來這裏“割綠基”的。

    “那你大哥大嫂呢？”

    “我大哥大嫂都在東莞打工，要到春節才回家。”

    “啊，兩個小孩子就交給家裏帶，他們兩個都出外麵打工了？那他們也能賺些錢呀。”

    “是能賺些錢，可是，這錢家裏要花銷，我侄子今年要讀一年級了，小侄女眼看也到了讀書的年齡。再說，這錢，主要是供我二哥讀書了，我二哥可是大學生呢。”

    小姑娘也許是因為說起了他最佩服的二哥，臉上揚起了自豪的笑容：“我二哥讀書可厲害了，是我們村裏唯一重點大學的大學生呢！”

    “是很厲害！”李清也附和道，是啊，農村要供出一名大學生，可真不容易。然後又笑著對小姑娘道：

    “你也很厲害，既要幫家裏幹活，成績還這麽好！”

    “我哪有我二哥厲害，我在班上成績排不到前麵，隻能排在中間，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縣一中呢。”

    “可以的，隻要你努力。”

    “唉，考上也沒有用啊。我媽說，女孩子遲早都要嫁人，沒必要讀那麽多書，能識字就行了。”

    “唉！”李清也學著小姑娘長歎一聲，她發現自己來到這個小鎮後，歎氣的時候越來越多了。她想跟小姑娘解釋女子讀書的作用，但她又想，其實這小姑娘也是知道的吧？知道又如何呢？家裏的情況由不得她選擇。

    “唉呀，我要回家做午飯了。時間很晚了，都怪我，看老師畫畫都看入神了。”

    李清也收拾著畫板，心想，隻能下午再畫了，說：“你的腳崴了，這草也挑不回去，我幫你吧，順便幫你上點藥。”

    小姑娘站起來試了試，說：“沒事，我能挑回去，麻煩老師，多不好意思。”

    李清聽這小姑娘客氣的話，不由得笑了，說：“有什麽不好意思，你一個小姑娘就懂得跟人客氣了。來，你幫我背畫板，我來幫你挑草。”

    李清也沒等小姑娘回答，把畫板讓小姑娘背後，自己挑起了那兩捆草，說：“你在前麵帶路，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裏。”

    小姑娘隻好忍著腳腕處的疼痛，走在李清的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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