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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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白笑秋帶兵剿滅酋長一族之後,我國邊境的居民過上了安寧的好日子。
晉帝寬了心,允許那些駐守在邊疆的將士回家過中秋節。
為著中秋節的到來,白府早已忙作一團。
那些送米送麵送布匹的商家小廝在白府進進出出。
白展奇特意從演練場調遣了幾個健壯的老將士同新侍衛一起,嚴家看管。
前兩天,白展奇還差人到洛陽城外的寺院請了法師做法。
據白府的下人們私下裏議論,說白老將軍正是斃命於五年前中秋節的那天。
為了盡快早些回到家中陪最小的兒子過節,白老將軍快馬加鞭連夜從前線趕回來。
白展奇命穆夫人早已備好了飯菜,一家老老少少坐著等老將軍回來開席。
白老將軍太久沒見到小兒子玄讋了,一進門便將玄讋抱在懷裏,又恰逢八月十五,特別的開心,多喝了兩杯酒。
不料卻在半夜腹部絞痛難耐,一家老老小小圍在老將軍的床前,哭哭泣泣。
老將軍張了張嘴,竟說不出一句話來,忍了半天從嘴裏噴出三尺來遠的血水,鮮血染紅了被褥。
白展奇命人請了堂醫,那堂醫剛跨進門檻。老將軍便硬生生倒在了榻上,死的時候七竅流血,連眼睛都沒閉上。
可悲可歎。
我從廳堂前經過的時候,隻有穆夫人一人在。
瞧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似是有心事,便上前去詢問“夫人,你怎麽啦?”
穆夫人看了看我,歎了口氣,道“蘇先生,我真的很心痛,婚禮那天竟然沒能幫得上你的忙,一直想跟你聊聊,又總是不得空,今日難得有機會。想我堂堂的白府第一夫人,關鍵時刻不能護你周全”。
我走上前去將頭靠在穆夫人的腿上,切切的道“夫人,我蘇飛飛能在白府逍遙自由,白府的人敬我,全憑夫人的照拂。讓我做了玄讋的識字先生不說,平日裏亦是對我百般眷顧,想我蘇飛飛在白府無親無故,夫人就像我的母親一樣,疼我,愛我”。
穆夫人在我後背上輕輕拍一拍,帶著笑意道“既然先生這麽說,那我就不妨多收一個女兒。雖然我已有五個女兒,但沒有一個能像先生這般明白事理,也不像先生這般對很多事情看得通透。我的那幾個閨女雖然秉性善良,但到底是在溫室中長大,未曾經曆過大風大浪,又出嫁的早”。
我心想,這下可不好辦了,母親此生隻能有一個,萬萬不可亂認親。
更何況,白府有白府的規矩,即便穆夫人不嫌棄,我也不得不避嫌,雖是好心,但也不得不防,在這人多口雜的地方,我不想日後因為我讓穆夫人受難。
眼珠子一轉,撲嗵嗵的跪了下去“夫人在上,承蘇飛飛一拜,承蒙夫人眷顧,飛飛福薄命賤,怎敢高攀夫人,夫人高貴慈善,我敬夫人,愛夫人,您是我心中的典範”。
穆夫人突然笑開了,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來,道“我說吧,還是先生明白事理,我簡直是老糊塗了,白府這樣的地方,凡事必定多加小心謹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先生想的周全”。
我看了看穆夫人,突然就想到了我的母親。
以前,我也總喜歡將頭靠在母親的腿上,母親手軟的手在我後背上一趟一趟的撫,特別的舒服。
經常性的撫著撫著我就趴在母親腿上睡著了。
那個時候,母親還總笑話我是一隻活脫脫的小懶貓。
自從上一回見到殷子然,這麽久了也沒去找他問問,托人打聽我母親的事,現在有沒有消息了呢。
思緒昏昏然走了一下神,聽得穆夫人微歎一口氣。
穆夫人的目光朝著院子的正中央看著,神色緩緩暗了下來,道“趙音嵐囂張跋扈,先生最好還是離她遠一點,這次阿祖的事雖說是她故意捏造陷害,但是你瞧見了沒有,將軍對趙音嵐還是很舍不得的,她犯了那麽大的事兒,將軍也隻是蜻蜓點水,罰她禁足”。
我看著穆夫人的臉,突然覺得她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心中不免有些難過和心痛。
這樣的一個好強的女人,處理白府內務的一把手,做事精明能幹,蘭質蕙心,終究也逃不過一個情字。
穆夫人嫁進白家已二十年有餘,前後連生了好幾個女兒。
到了第五胎原以為能為將軍生個兒子,誰知還是個閨女。
穆夫人目光無神的盯著院子中央,動也不動,自言自語的道“將軍一直想要個兒子,他不說我也知曉,我又何嚐不想。可我就是生不出,現在年齡大了就更不指望了。將軍留著趙音嵐我明白他的意思,畢竟趙音嵐還年輕,假以時日誕下個兒子,將軍這後半輩子也有指望了。到那個時候。。。。。。”。
穆夫人沒有再說下去了,突然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空。
微微的風吹過來,將她那梳的整整齊齊的發絲吹的散了,那發絲在風中微微顫動著。
我感到一陣心酸,一下子撲在穆夫人的肩上。
穆夫人輕拍我的手,道“無需替我難過,女人的命就是這樣,即便你再怎樣努力,到最後不過是一場空,都說我們女人的心海底針。其實是那些男人們不懂,我們女人要求的並不多,無非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我抱住穆夫人的頸脖,將臉貼在她的臉上,道“夫人,將軍是愛你的”。
穆夫人笑了笑,道“傻姑娘,等你以後嫁人了,自然就能明白,真正的生活,隻有愛,是遠遠不夠的,愛這個字太虛無縹緲,也太沉重,壓得人踹不過氣”。
我正了正身子,十分嚴肅的道“我不嫁人,我要一輩子陪著夫人,一輩子做玄讋的識字先生,孤老一生也未嚐不可”。
穆夫人身子震一震,轉過頭來看著我的眼睛,道“可惜了,你這孩子,四弟他鬼迷心竅,我們也拿他沒有辦法,自古男兒多妻妾,先生如果真喜歡我家四弟的話,可否委身做個小妾”。
我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道“不可,不可”。
穆夫人道“想想也是,先生心氣那麽高,怎會忍了給人做小”。
我趕緊安慰她道“其實我對十二少也沒那個意思”。
穆夫人噢了一下,一聲驚喜的道“莫非,先生真的中意我那五弟不成”。
我連忙將身子立起來,朝穆夫人擺擺手道“不是不是,我心中暫時還未有任何人”。
穆夫人又噢了一聲,忽地垂下眼簾,像是很失望的樣子。
說了好一陣子的話,我才發現穆夫人手中拿著燒的隻剩小半塊的孔雀翎羽,燒傷麵積太大,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但我卻已然記得,這件孔雀翎羽原本是極為漂亮的一件披風。
穆夫人對她這件披風跟個寶貝似的,也難怪,這件披風對她來說意義非凡。
記得還是白青楊剛生完孩子的那幾天,我怕府中的婢女對她照顧欠妥帖,就自發的請願來伺候她幾天。
剛開始白青楊對我還有所顧慮,很多事不跟我說。
慢慢的感覺我們挺投緣的,話也就多了起來,在聊天的時候無意間說到她的阿娘,也就說到了她阿娘的這件孔雀翎羽披風。
白青楊告訴我說,這件披風是她阿爹花了將近五年的時間,積攢了一千九百九十九片孔雀翎羽。
當儀表堂堂的白展奇將這些翎羽拿給正在閨房梳妝的穆雲彩的時候,那嬌滴滴的穆雲彩當場就激動的哭了。
這一哭便順理成章的湊成了二人的好姻緣。
穆雲彩告訴白展奇,當這件披風做好的那一天便是她與白展奇二人成婚的時候。
一年以後,穆錫山的府邸正門口停著一排用高靠背椅子,周身全是以五彩鮮花圍繞而成的花轎,穆雲彩一身羅錦棉袍,外皮一件孔雀翎羽披風,是穆雲彩耗時整整一年的時間,全是用金絲一針一線將那翎羽串起來,上麵鑲嵌著幾百顆珍珠編織而成。
穆雲彩坐在花轎上,穿著自己親手縫製的嫁衣,看著走在迎親最前頭的新郎白展奇,心裏樂得像花兒一樣。
人家出嫁坐花轎,她也坐花轎,人家出嫁穿嫁衣,她也穿嫁衣。
據說穆雲彩出嫁的這一天,因跟別人大不相同的方式,儼然成為了洛陽城的一道別樣風景。
引得後麵出嫁的姑娘紛紛仿效,以各種動物皮毛,比如野雞毛、鴨毛、鵝毛什麽的來作為自己的嫁衣。
這麽多年過去了,穆夫人美美回憶當時的情景都特別激動,對這件披風也是格外珍惜,得空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摸一摸,曬一曬。
幾十年過去了還保留著這個習慣。
因太過珍惜,連穿的次數都不多,怕弄壞了。
如今,這件備受珍視的翎羽披風卻隻剩下殘缺的小半塊。
雖然知道眼下怎樣的話語也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但我依舊擁了擁穆夫人,道“等以後我有機會,一定為夫人編製一件新的翎羽披風”。
穆夫人也擁了擁我,眼中滿是感激跟惋惜,道“難得你有這份心意,還是莫要為了我再白白費力氣了”。
我和穆夫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
見門口的幾個將士手持長矛朝著後院的方向跑去。
我摻著穆夫人也一起緊跟在後麵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