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雪想過無數種可能，她想或許裴晉太忙，畢竟他需要打理整個裴氏，即便有夏江，有許多其他人幫忙，總有要親力親為的時候。那時候她在巴黎，他就忙得整天滿世界飛，抽空才能來巴黎看一看她。

    他或許真的很忙。

    從前和章裴，魏雪是倒追的。章裴的性格很靦腆內向，和女孩子更是聊不上兩句話，魏雪還沒愛上他的時候就喜歡逗他，後來決定要倒追，更是轟轟烈烈鬧了一場，那時候她一有空就打電話給章裴，問他在幹嘛，問他有沒有空，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要不要一起看電影。

    畢竟那時年輕，她還是那個驕傲得連日光都遜色的魏雪。

    如今她做不到了。

    “怎麽，等電話？”戴安娜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從文件裏抬起頭關切問。她很少看到魏雪這樣魂不守舍的樣子。

    “嗯，等葉貝電話。”魏雪隨口掩飾。

    戴安娜沒有再多問，魏雪怎樣疼這個妹妹，她心裏很清楚。

    魏雪到家的時候鍾點傭人四姐正在打掃衛生，鍋裏燉著蓮藕排骨湯。

    四姐是魏雪老家的鄰居，那個村子至今都不富裕，四姐家有三個孩子，都還在讀書，開銷很大，她知道城裏務工掙得多，把丈夫扔在家裏務農，自己跑出來一邊陪二女兒讀書一邊找活做。可她一沒文化二沒技術，人也不活絡，也找不到什麽好工作。

    一年前魏雪正式結束藝人培訓準備出道，回老家打算賣掉老房子徹底告別過去，知道這個情況，正好自己需要一個鍾點傭人，就請她來幫忙。魏雪給的工資是高出市價的，四姐很感激，做事盡心盡力。她從小看著魏雪姐妹長大，對魏雪的口味很清楚，做的菜就很對魏雪的胃。

    見魏雪回來，四姐就問她要不要喝。這幾天發生的事四姐也有看新聞，打心眼裏心疼魏雪，又做不了什麽，隻好熬點她愛喝的湯。魏雪覺得累，揮揮手爬上床，再說什麽，她就聽不清楚了。

    等魏雪醒來的時候，四下天都黑了。

    她光著腳從床上翻下來，走到客廳，湯還溫在廚房裏，香味一點點傳過來。她忍不住走過去掀開鍋蓋看，湯是清湯，排骨本來就少油，四姐知道她怕胖，又用吸油紙吸了一遍，透明澄黃的液體香味四溢。

    魏雪不忍心拂了四姐的美意，拿了碗盛了一點，慢慢喝下去。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心仿佛被熨過了一般妥帖。

    手機裏還是沒有新消息。

    魏雪終於撥了裴晉的電話。

    那天離開的時候，裴晉把自己的號碼輸在她的手機裏。她拿回手機，看著那個號碼怔了怔，嘴角卻是一抹微笑。裴晉或許不知道她為什麽笑——他一直沒有換過號碼，這個四年前曾經存在過在她手機裏的號碼，至今她都記在心裏。即便後來換了手機，再沒有重新錄入到通訊錄裏，因為她以為，與他永遠不會再有交集。

    可從未忘卻過。

    手機在屋裏響起來，一遍又一遍，可裴晉不想接，不願接。

    四下都是寂靜的夜，遠處的林子裏也是一片安靜，他知道，那些活潑的小生靈此時也已經休息了。

    湖對麵是延綿的山，山不高，可以看見山那邊被城市燈光映亮的夜空。這城市永遠繁華，每天有喜怒哀樂上演，從沒有落幕的時候，可不管那裏如何喧鬧，此時他這裏是寂靜漆黑的，一如他麵前的路。

    這是生平第二次，他不知道該怎麽走下去。

    手機捏在手裏。

    他躺在藤椅裏，邊上擺著開水和藥，可那水早就涼透。他的頭疼得厲害，忍不住要用藥，夏甌再三叮囑，切不可過量，否則容易上癮，他就逼自己不去碰，寧可讓頭疼得裂去。

    他從來都有自製力，可偏到了她身上，全盤崩潰。

    裴晉至今都在後悔那天在湖邊自己的衝動。爺爺說得對，有些事當年既然做了，他已經無可回頭。他不怕承擔後果，但他怕她最終會知道所有的事，他最終連遠遠地看著她的資格都沒有。

    手裏的手機響起來。

    裴晉懶得去接。此刻他什麽都不願意再去管。手機響了一會兒就停了，然後寂靜下來，對方就沒有再打。

    今晚的夜很黑，天上沒有月。從前過去多少個垂死掙紮的夜……多少次他接到Manna的電話，說他交給她的那個女孩子又自殘了，進了醫院，失血過多……或者又吞了藥……或者又是幾天滴水未進……

    到如今，好不容易都熬過去了，難道他還想再來一遍？

    他太後悔。

    過了片刻，裴晉才慢慢把手裏的手機反過來，才發現是魏雪的電話。裴晉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跳了一下，伸出手按住額頭，一邊馬上把電話回撥過去。

    今日的魏雪再不同往年，裴晉知道她撥出這個電話需要多大的決心。

    電話響了一聲魏雪就接起來，顯然一直拿著手機在等：“喂？”裴晉心裏難過，但聲音竭力保持平穩：“嗯，是我。”

    電話那邊是沉默。

    裴晉忍受不了這樣的沉默：“有事嗎？”可他起了個最糟糕的開頭。對麵的魏雪顯然愣了一下，才說：“沒有。”

    “我……”裴晉急忙想要解釋。

    “我們能見麵嗎？”魏雪問，“我有話要對你說。”0

    很快魏雪就到了。

    她自己很少開車，山路又黑，不得不開得很謹慎，她心裏著急，這樣一來就更急，幾次拐彎都險些出事，可如今站在這湖邊，心情卻都隨著眼前的一切寧靜了下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