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共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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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鳳真沒要他的命,已經是客氣,豈能還給他留下任何餘地?
“依你。”北皇微仰了頭,閉眼深吸了口氣。
罷了,一切就這麽著吧。
十五年前,他強行拆散他們,除了得到她的恨,什麽也沒得到。
他此生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又何必再招她更恨他?
“另外,我有一點要提醒你們。”雲末接過屬下遞來的兩塊玉璽。
“什麽?”
“無論在越國還是北朝,如果被我發現,還有人為了捉捕靈獸,做下各種傷天害理之事,休怪雲某不客氣。”
北皇和鳳真對靈獸都不感興趣,他開出這條件,不過是讓他們能約束某些居心不良的人,比如……雲夕。
“你放心,這種事,除非我不知道,否則的話,一旦發現,絕不輕饒。”
鳳真對當年母皇和國師做事的那些惡事十分不認同,不過她隻是一個傀儡,左右不了母皇的心思。
聽說一城一城的百姓無辜受累被屠,除了憤怒,什麽也做不了。
但現在不同,隻要雲末肯把越國還她,她就是真正的國君,曆史將會由她來改寫。
當日,南朝大軍退出北朝和越國,七日後,南朝在豐城建京。
失蹤的錢家和水族再度出現,癱瘓的商業和官運恢複正常。
鳳真和北皇知道,即便是往後,他們努力發展自己的商家和營運,但錢家和水族上百年的根基哪裏是說代替就能代替的。
所以,雖然南朝沒有開出過多的條件,但就憑著錢家和水族就能掌控他們生死。
他們絕不敢起與南朝為敵的念頭。
南朝剛剛複國,雖然柔弱,但雲末卻為南朝豎起了一個堅硬的保護殼,讓南朝這個柔弱的幼苗能在很好的環境中快速成長。
藏在暗處的雲夕聽見匯報,氣得渾身亂顫,突然意識到,他算計一生,卻沒算到,他才是被人算計的那個。
鬼殿最近被殤王挑了好幾個分壇,受到嚴重打擊。
在這個時候,鬼殿需要養精蓄銳。
那麽他更需要借助皇家的勢力。
於是,殤王走出這一步險棋,切斷他越國以及北朝皇家的勢力。
殤王雖然不能把他就此滅掉,卻把他逼進了一個死胡同。
雲夕恨得咬牙。
雲溟,你生了個好兒子。
可是要想打敗我,不是那麽容易。
殤王——雲末……
他不可能沒有弱點。
可是他的弱點在哪兒?
雲夕總覺得自己是知道他的弱點在哪兒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卻硬是想不起來。
雲夕閉上眼,冷靜,一定要冷靜。
到底哪裏出了錯,一定會想起來。
**
短短二十天,風雲乍變,在青崗山裏全心xiu lian的如故卻沒受到半點影響。
這二十天,全由一二三四搗鼓吃食,她除了煉丹還是煉丹,實在累極了才小睡一會兒,補充體力,不敢有片刻耽擱。
直到衝破藥師四階的玄關,如故算算時間,不過是二十一天,離一個月期限還有九天,長鬆了口氣。
淨氣丹需要的藥材十分珍貴,而且煉淨氣丹需要大量的體力,一旦體力不支就可能失敗。
所以淨氣丹的失敗率非常高。
所以,她必須養足精神,否則,剩餘的九天,未必能煉成功一顆淨氣丹。
這二十一天,體力透支過度,不敢再勉強煉丹。
收去丹火,步出密室,打算好好休息一天,養足力氣,再進入最關鍵的時刻。
二十一天沒有見過陽光,被午後的豔陽一晃,隻覺得兩眼昏花,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睜開眼,麵前卻是一張神采飛揚的俊朗臉龐,一怔之後,笑了,“你什麽時候來的?”
止燁扳手指,揚眉,“二十一天。”
“這二十一天,一直在這裏?”
“我不一直在這裏,就憑著你那四個丫頭做飯的本事,你還不得餓死?”
站在不遠處的一二三四,你看我,我看你,不好意思地一起低頭。
如故這才想起,一二三四隻會打架,不會服侍人,更不會做飯。
再想到,這些日子常吃的野味,雖然大多是燒烤出來的,但那好味道確實和上次和他一起在山頂上吃過的野雞類似,不禁啞然失笑,同時又有些感動。
怪不得二十一天來,竟沒有任何人和事情來打擾她,原來除了一二三四以外,還有他在外麵守著。
“謝謝你。”
“我們誰跟誰,還用得著說謝字?”止燁視線落在她額角,那裏有由他的血烙下的赤血蝶印跡,永遠都不會消失。
“不知外麵怎麽樣了?”
雲末說過,將要變天,也不知道外頭是不是真的變了天。
“南朝複興,在豐城建都。”止燁看著她比前一陣子瘦了一大圈的麵頰,心疼得恨不得多烤十隻八隻雞,全塞進她的肚子,讓她把肉長回來。
如故早就想到會是這樣,但親耳聽見,仍有些愣神,“誰做了皇帝?”雲末?
“南朝前長公主婉茹,也就是雲末的母親。”
如故胸口一痛,那他是不是娶了白族的玉女為妻?
但這個問題,她沒有問出口,而是埋在了心底。
“你知道不知道我爹和蕭越怎麽樣了?”
“蕭越回了北朝,他留下了話。”
“什麽話?”如故心想,他一定恨死了她,這樣也好,他就不會再把時間無謂地浪費在她身上。
“她說,謝謝你。”
如故怔了,“謝我?”
“蕭越被父親顧忌,在外多年,明知北朝外強中幹,骨子裏腐朽不堪,卻無能為力。這一仗,他雖然中了你的圈套,不能參與這次戰爭,但這樣卻給了北朝一個由裏到外,重新洗刷的機會,他……”
“他怎麽?”
“他要當皇帝了,以後北朝怎麽搗鼓,全由著他的心願。北朝終於可以剔去多年的爛肉,新生一回。所以,他要謝謝你。”
如故笑了,她坑他,是為了小開的藥材,外加保他一條性命。
這樣的結果,也是她希望的,隻有是她沒有把握能夠成功。
她在給他送信的時候,估計漏了點口風。
他雖然對她信任,卻也提前備下後手。
但她清楚地知道,她這賭的是雲末的野心。
如果雲末的目的是尋找拯救族人的辦法,而不是一統天下,那麽他未必會吃下整個北朝。
所以,北朝仍然會存在。
於是,她便借這機會壓下北皇,給蕭越一個上位的機會。
現在看來,她賭對了。
但這些功勞扣到她頭上,饒她再厚的臉皮,也覺得難為情。
“他應該去謝謝小開。”
止燁笑笑,她其實心裏想的是,蕭越應該謝謝小開和雲末。
“那我爹呢?也回了北朝?北皇有沒有因為他的失蹤而為難他?”
止燁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如故心頭一緊,“是不是我爹出了什麽事?”
“確實出了點事。”
“什麽事?”如故胸口一緊,如果為了她一時的任性害了父親,她會一輩子不能心安。
“咳……靖王爺被送去了越國當人質。”
“什麽?”
“你娘把你爹要去了,你爹恐怕得在你娘的後宮,給你娘當男寵過後半輩子了。”
“我爹肯去?”
“北皇下旨,說,你爹大敵當前,擅自私逃,罪大惡極,但既然有越皇開口,那麽就讓他前往越國為質,沒得越皇同意,不可擅自離開越國,以此來將功贖罪,所以你爹不得不去。”
一代梟雄,卻落到婦人後宮,止燁光想想,就想笑。
而這一切拜她如故所賜。
這時候,靖王恐怕最想的就是,把她這個坑爹的女兒生剝活刮了。
止燁打趣笑道:“你說,你爹見著你,會怎麽著?”
如故打了個哆嗦,可以想象父親接到這樣的聖旨,會是怎麽樣的暴跳如雷,“說不定是我爹能當個皇夫呢?”
如故話是這麽說,心裏卻直發虛,打算能躲就躲,打死不去越國,免得被老爹抽鞭子。
止燁忍笑不語,甚至能想象得出,他們父女見麵,雞飛狗跳的情形。
他決定,以後一定要去看看。
“走走?”
“好。”
如故除了必須的沐浴,一直呆在密室,人早關得起了黴灰,被陽光一照,整人都活了過來。
止燁咬著根狗尾巴草,依在樹杆上,看著在花叢中飛來飛去的大紅身影,如同他的赤血蝶一樣豔美絕麗。
狹長的眸慢慢眯了起來,如果能有她一直隱居山中,這日子便快活過神仙。
如故抱著一大捧野花走到樹下,止燁默契地接過,開始麻利編花環。
如故看著他靈活的手指,眸子慢慢迷離。
小的時候,她午覺的時候做了惡夢,起床就會哭著去後山找小郎。
她和小郎有約定,不能進山太深,所以隻能在山口徘徊。
這時候,她總是會遇見被父親揍了躲到山裏練功的止燁。
有一回,她哭得厲害,他就編了個花環,說,“如果你不哭,我就把這花環送你。”
她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就收了聲。
他笑著把花環戴在她頭上,說,“這花環有法力,你戴著她,很快你哥哥就會回來了。”
果然,沒一會兒功夫,就遠遠地看見小郎的身影向山口走來。
她開心地跑過去,撲進小郎懷裏。
小郎抱起她,視線落在她頭上的花環上,“哪來的花環?”
“是止燁哥哥編的。”她這才想起止燁,回頭,卻不見了止燁的人影。
小郎不再問什麽,抹去她臉上幹了的淚痕,抱著她回走。
如故慢慢吸了口氣,記憶在慢慢地恢複,可是恢複的越多,小郎的身影在記憶中出現的也越多。
越是想忘,卻越是忘不了。
“丫頭,你最近為什麽總是穿紅衣了?”
“怎麽?不好看?”
“好看。”止燁笑了,他喜歡穿紅衣的她,就像他的血化成的蝶,“隻是你以前總是白衣,有些奇怪。”
“你也知道,我小的時候,我們家全靠小郎打柴換糧為生,很窮,買不起染得漂漂亮亮的布料做衣服,隻能買沒有染過的色的麻布做衣裳。沒染過的麻布黃黃舊舊,又粗糙,就算再洗得幹淨,穿在身上也顯得髒。小郎喜歡幹淨,所以就用一種草汁把麻布漂白,而漂過的麻布會軟,穿在身上不會紮人。”
“後來,我病‘死’了,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沒了記憶,但對白色卻有著種本能的執著,我想,我以前一定常穿白衣,希望能記起更多的事情,於是總穿著白衣,穿來穿去,也就穿成了習慣。除非執行特殊任何的時候,非白衣不可。”
止燁嘴角的笑慢慢淡去,有種酸不溜秋的東西在心河裏漾來漾去,滿心不是滋味。
“那最近為什麽不再穿白衣了?”
“因為我覺得白衣,隻是我刻意養出來的習慣,其實並不適合我,所以不再穿了。”
如故起身,在他麵前轉了一圈,裙擺隨風輕揚,如同山中的仙子,“我穿紅色,是不是更漂亮?”
止燁看著她,竟難得的少話,看了一陣,竟沒說一個字,又低了頭編花環。
如故以為他也覺得自己就該穿白衣,有些憤憤的道:“習慣雖然省事,但我覺得,有些時候,還是該有些自我才好。”
這些日子,她隱隱有些奇怪的夢境片斷。
她本是開在三界處的曼珠沙華,本是一身火一樣豔麗的紅衣。
這些年來,她為了那個人舍去自我,結果得到的不過是那個人摸不到的石頭心。
“紅衣很美。”止燁把編好的花環戴到她頭上。
如故囧了,臉上慢慢醞開一抹丹紅,低了頭,竟不敢看他的眼。
如故扶著頭上的花環,臉慢慢地紅了。
四竹遠遠看著如故,一臉的不相信,推了推身邊正看得津津有味的三菊,“xiao jie那是害羞?”
“不能吧,全世界的人害羞,她也不可能會害羞啊。”三菊表示不認同。
一梅過來,狠狠地刮了二人一眼,“想偷看到什麽時候?”
三菊四竹忙縮了脖子回來,卻想知道那二人後麵會做什麽,不舍得走。
一梅一手一個拽著走開。
不知道什麽時候,止燁輕輕握住她的手。
許久,他才輕輕開口,“早些休息。”
“你要走了?”
“有點事要辦,辦好就會回來。”
“好。”
止燁不舍得放開手,轉身離去。
這一夜,如故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躺在一朵開得極好的花心上。
那花,她不陌生,是黃泉路上常見到的曼珠沙華,隻不過她這朵曼珠比任何一朵都要豔麗。
火紅的花瓣美得讓人心醉。
這天,天陽極好,但太陽一直掛在那裏,看得久了,也有些無聊。
她翻身,看見腳下綠葉正長得極好。
再看自家花村,光禿禿,怎麽看怎麽覺得淒涼。
突然想,她的沙華會是什麽樣子。
但想爆了頭,也想不出來。
斜眼瞟向不遠處的一株曼珠沙華,那株曼珠沙華,正是曼珠沉睡的日子,他家的沙華每天都會在太陽好的時候,躺在葉子上打會兒小盹。
她頓時來了興趣,每天閑著沒事,就盯著人家葉子。
一盯就是一年。
結果那那沙華一年到頭都戴著紗帽,從來不在人前露出相貌。
她守了一年,也沒能看見人家的長相,終於失去了耐心。
又等到一個極好的豔陽天。
她跳下花枝,她的四個侍兒,是四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四胞胎。
她們是花靈所化,以梅蘭菊竹為命。
梅靈,蘭靈,菊靈,竹靈。
四靈也是活潑的性子,常代她打架,深得她心。
最近太陽太烈,梅靈怕曬傷了花杆,沙華小主醒來的時候會痛,吩咐菊靈和竹靈好好守著曼珠小主,不要她出去惹事。
她和蘭靈出去找到水靈,讓水靈給花杆上一層凝珠,把花杆護理一下。
菊靈見她家主子盯著人家沙華,兩眼放光,覺得不安。
一把抓住如故,“小主,你這要去哪裏?”
“我能去哪裏?隻是躺得太久,起來活動一下。”
一般,她起來活動,總會活動些禍事出來。
菊靈頭發皮發麻,但不讓她家小主活動,她悶得凶了,就會折騰她們。
衡量再三,覺得放小主出去折騰別人,強過在家折騰她們。
大不了,幫她多打幾架。
哪知,眨眼功夫,如故竟把把鄰家的沙華擒了來。
菊靈和竹靈目瞪口呆,直覺,這次的禍闖大了。
但如故指天發誓,絕不傷著人家沙華,隻是看一看他長成什麽樣子。
曼珠沙華生生世世相錯,四靈對她們的小主,也是同情的。
見她盯了人家的沙華整整一年,也也些不忍心。
心想,看一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也就由著她了。
如故把人家綁在紫彬樹上,揭了紗帽,從頭看到尾。
看完臉,還覺得不夠,把人家的衣服扒了下來。
叫來把沙華畫師臉對臉,身子對身子的畫下來。
沙華羞得又急又氣,暈了過去。
找水靈回來的梅靈,看著赤條條掛在掛上,人事不知,而她家小主正在人家掐人中,她的兩個妹妹卻一邊幹著急。
心裏‘咯噔’一下,慌亂跑過去,給兩個妹妹一人腦門上賞了一巴掌,“明知小主胡來,你們不但不攔著,還真去給她綁了人來,要死嗎?”
菊靈和蘭靈耷拉著頭,沒敢哼聲。
梅靈又忙拿了衣衫把那沙華裹好,割了手指,滴了些靈汁到他口中,他才醒了過來。
那株沙華又是個極為迂腐的,被如故看了個幹淨,自然覺得沒臉再活,千方百計地尋死,上吊跳河割脈,凡是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他全做過了。
他上吊,梅靈在他腳底墊著,他跳河,梅靈在河裏托著,整整八百年,沒敢閉一下眼,差點活活累死。
梅靈跟在人家屁股後麵整整賠了八百年的罪。
眼看就要到那沙華沉睡的日子,沙華存著必死的心,玩起了絕食
這下梅靈傻了眼。
她什麽都能用他做,卻不能幫他吃東西。
梅靈終於絕望了。
隻等那沙華死去,天罰落到她們頭上。
如故打著哈欠路過,掃了眼死抱著那人的小腿苦苦哀求的她,輕佻地捏了那沙華的下巴,“你家曼珠想知道你長成什麽樣子,想得茶不思飯不想,照這樣下去,也活不了幾年了,怪可憐的。很多人想把你扒了,看看你長成什麽樣子,然後告訴你家曼珠,可是沒人敢做,我幫她做了。反正你家曼珠活著也覺得沒意思,你死了,她也可以早些跟著解脫。梅靈,趕緊起來,別礙著人家尋死。”
那沙華呆了。
梅靈嚇得臉色發白,她家小主這話,不是把人往死裏逼嗎?
說來奇怪,自那以後,那位竟沒再尋死覓活,沉睡以後,他家曼珠看了如故給她的畫像,不再整天要死不活的,打扮得花姿招展,說這樣才配得上她家沙華。
梅靈覺得不可思議。
事後,梅靈一想著那不堪回憶的八百年,就恨得磨牙。
如故一覺醒來,看著麵前的一二三四,不禁莞爾。
她們和夢中的四靈長得一模一樣。
巧合?
還是她們本來就是四靈的轉世?
可是,時間緊迫,她現在沒有時間去追究這個問題。
如果不是為了養好精神,有足夠的精力煉淨化丹,她連這一覺的時間,都不舍得浪費。
按照時間xian zhi準備了三份煉淨氣丹的藥材。
不料,淨氣丹比她想象的更加難煉,一周過去,接連失敗了兩次,隻剩下最後的一份藥材,如果再失敗,就不再有任何機會。
肉丸子急得竄上竄下。
這最後一味丹藥,關係到影子的生死,如果失敗,影子和肉丸子將從此消失。
如故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握著藥材的手禁不住微微發抖。
強迫自己冷靜,深吸了口氣,正要把最後一味藥材拋入金砂鼎,眼前突然出現一團黑煙,黑煙散去,露出修蘿妙曼的身影。
修蘿掃了眼如故手腕上的鐲子,鐲子上的血斑已經蔓延到了整隻鐲子,鐲子裏的靈氣和沙華心脈相連,鐲子不能得到淨化,沙華的心脈也將枯竭而死,修蘿俏麗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
如故眉心微蹙,“有事?”在她記憶中修蘿看見她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如故,你就這麽想害死他,自己得到永生?”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沙華死,曼珠生,如故,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三生鐲與沙華心脈相連,鐲子毀了,沙華也就魂散。”
如故怔了,她還真不知道,“你把話說清楚。”
“沙華為了你可以轉世離開三生界,毀了不死之身,靠這鐲子裏的靈氣,才能維持那脈魂不散。如故,即便曼珠無心,難道你真無情到這一步?”
如故握著藥材的手緊了又緊,“你是說,如果我再失敗,他就會死?”
“失敗?”修蘿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如故,“如故夠了,你平時怎麽胡來與我無關,但我絕不請允許我你拿他的命來玩。”
如故臉上慣有的無所謂漸漸消失,眸子裏是少有的冷冽,“我想,有些話,我們得說說明白。曼珠沙華同根而生,血脈相連,我和他關上門,就是一家人,我們之間的事,幾時輪到你一個外人指指點點?”
修蘿臉色微微一僵。
曼珠沙華雖然生生相錯,永不相見,但他們確實是親得不能再親的‘一家人’。
修蘿氣極,對如故的話卻駁無可駁,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出得了聲,“那你是想他生,還是想他死?”
“自然是生。”
“如故,我可以指你一條讓他生的路,就是看你敢不敢去做。”
“說來聽聽。”
“用噬魂殺了雲末。”
“殺雲末?”
“對,隻要殺了他,沙華就可以恢複不死之身。隻要恢複了不死之身,即便是鐲子毀了,他也可以重回三生界。”
“那金綾真是噬魂?”
“不錯。”
“你給我噬魂,是為了殺雲末?”
“不錯。”
“這麽說,雲末是天地共主?”當年鑄造噬魂是為了對付天地共主手上的紫金盤龍,而雲末用的正是一支紫金盤龍槍,據說紫金盤龍是天地共主親手鑄造,出爐時又以自己的生魂祭槍,那支槍除他,沒有人可以淩駕。
一切太過巧合,巧合到任何一個人聽了都會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確切地說,應該是天地共主的轉世,他現在是魔君雲溟之子。”
如故雖然漸漸感覺自己確實就是曼珠,但仍不能把自己和那些久遠的傳說牽扯在一起。
至於天地共主什麽,更是無知無覺。
實在感覺不出和自己有什麽關係,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
既然是天地共主,那樣了不起的人,即便是死了,下了黃泉,也沒有人敢輕視於他。
他要轉世,有太多好身世可以由著他挑。
而魔界之水被汙,魔族百姓生不如死,魔族帝君為了救自己百姓出那水深火熱之絕境,更是苦不堪言。
魔君雲溟為了尋找解救百姓的方法,背鄉離井,處境越加艱難重重。
恐怕投進畜牲道,做豬做狗都強過做魔族的百姓,何況還是魔君之子。
雲末事事算計,處處虐別人,絕不是一個算虐的主。
他為什麽要選擇這樣一個坑爹的轉世?
如故想不明白,也不相信。
修蘿見如故沉默,以為她心動了,“你隻要殺了他,就可以活命。”
如故深吸了口氣,舒緩心頭悶漲,“沙華不該死,難道雲末就該死?”
不管她對雲末有多少怨恨,但為了讓一個人生,卻讓另一個人死的作法,她不認同。
“如故,你的心被狗吃了嗎?沙華一生為你,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修蘿,你忘了,曼珠無心。”
修蘿氣塞,“你明明已經有了心……”
如故笑了,對她的話不否認。
不過,她有心無心,都不重要。
“我時間寶貴,就不陪你了。”最後一副藥材,最後三天時間,她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謂之爭上。
“就算你不殺他,但三生鐲一毀,他同樣會死。”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雲末毀沙華不死之生,豈能沒有代價?”
“什麽代價?”
“他的命魂被幽禁在三生鐲裏,三生鐲一毀,那脈命魂,自然也就散了,沒了命魂,他自然也就死了。你現在殺了他,他不過是少活幾天,就能換沙華活命。”
如故想到在三生幽境裏的那些熟悉的親近感,心髒像被一隻手緊緊攥住。
難道影子就是雲末的命魂?
小郎!
是你嗎?
如故心底喚出久違的名字。
慢慢轉身,走向金砂鼎。
“難道,你還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別妨礙我煉丹,你哪來哪去。”如故手中藥材被汗潤濕。
一次機會,成,雲末和沙華生,敗,雲末和沙華死。
修蘿臉沉了下去,冷笑,“就憑你那半吊子煉丹術?除了會害死沙華,還能做什麽。”
“那是我們的家事,不勞你多管閑事。”
修蘿氣得臉青,“我還真要管這個閑事。”
如故冷冷轉頭,好笑地看著修蘿氣得扭曲的臉,“你怎麽管?把我扛著去找雲末,然後再拿我當你手中的鴛鴦刀,來砍殺雲末?你當雲末是木樁子,任你砍麽?”
修蘿哽住,如果如故執意不肯動手,她還真拿如故沒辦法。
“難道你真不在意沙華死活?”
“沒有人會比我更不願意沙華死去,但我相信沙華絕不願意為了活命,背負上別人的死亡。”
他寧肯拋棄不死之身,也要在這世上活一回,一定有他這麽做的原意。
她不知道他的宿願是不是了了,如果沒了,她就算殺了雲末,讓他得回不死之身,重返三界,他也不會快活。
沒有人願意死,但有些事,比死更為重要。
如故不再理會修蘿,沒有猶豫地把最後味藥材拋入煉丹爐。
沙華,如果我失敗了,我欠你的,用命來還你。
修蘿看著爐火升起,突然間生出一種無力感。
狠狠道:“如故,你會後悔的。”
一旋身化煙而去。
如故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故反而淡定了。
融藥,提煉,收汁,成形一步步做得行雲流水,沒出現任何閃失。
三天過去,已經到最緊要的關頭——成丹。
成丹講究的火候,出爐的時間早一點,晚一點都不行。
隻要判斷有一點出錯,三天的辛苦將化水而去。
如故到了這時候,反而心平如水,看著成型的藥丸在爐火中翻滾,藥丸上的黑色漸漸褪去,忽地聽見哧地一聲,如故手腕一抖,丹藥從煉爐裏跳起,她一把抓住,滾熱的丹藥在被滿滿地握在掌心。
三天來,一直淡定,這時卻開始緊張,不敢攤開手掌,怕看見的是一顆失敗的藥丸。
肉丸子迫不及待地湊上來,隔著她的手指聞了又聞,味道沒錯,歡喜得抓耳撓腮……
“快看看,快看看,沒時間了。”
已經到了朔月,之前,如故全神煉丹,完全進入自我狀態,早忘了身上寒冷,這時停了下來,那冷如影附髓地襲來。
而她三天三夜沒吃過一點東西,沒合過一下眼,疲憊不堪,更抵不過這刺骨的寒。
如果再不進三生幽境,等她體力殘餘的一點體力耗光,她真是心有力而力不足,想進都進不了了。
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強壓著怦怦亂跳的心,慢慢攤開手掌。
忽地聽肉丸子驚喜叫喊,“成了,成了。”
如故猛地睜眼,掌心裏躺著的藥丸通體碧綠,晶瑩剔透,一層薄薄的琉璃光華在火光下隱隱生輝。
如故渾身的力氣,仿佛在這一刻被抽空,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肉丸子嚇得小臉發白,“喂喂,壞女人,你……你……你怎麽了?”如果她這時候掛了,那可真是冤大鬼了。
如故輕搖了頭,“走,見影子去。”
肉丸子立馬一頭紮進三生鐲。
三生幽境裏彌漫著濃濃的黑霧,連三步之外的景致都無法看見,原本清新的靈氣,更是稀薄得若有若無。
如果過了今天,真是神仙難救。
如故暗捏了把冷汗,有些後怕。
照著肉丸子人所說的辦法,找到三生幽境裏的淨水潭,捏散淨氣丸,化在水中,水氣化開,水潭麵上的濁氣迅速淡去。
周圍黑霧散去,如故看清自己身後是一片桃花,不遠處一個關著門的石洞。
如故看定那扇石門,心裏亂得厲害,“影子在哪裏?”
肉丸子果然指了指那扇石門,“在洞裏。”
如故手攥緊身側衣裙,發現掌心不知道什麽滲了一層冷汗。
定了定神,快步向石門走去。
不管是不是小郎,她都得看一看。
起碼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事。
如故忐忑地推開石門,洞中冷風襲來,吹得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明珠柔和的光線下,碩大的石洞中,並列著兩張石床,一張石床上盤膝坐著一人。
其中一個大約二十來歲的模樣,墨黑的頭發束著一個紫金冠,相貌清逸,氣質高貴,有一股讓人倏然起敬的王者風範,脖側隱隱能看見魔紋圖案的一角。
他長得極好,和雲夕隱約有些相似。
難道是雲末死去的父親——魔君雲溟?
如故剛剛淨化了三生幽境,加上這些日子煉出來的丹藥,讓肉丸子吃了個夠。
肉丸子心情正好,見如故沉思,立刻上前討好,“他們都是元魂。”
如果影子真的是雲末的命魂,雲溟的元魂在這裏,也就不是什麽奇怪事了。
雲溟是一代魔君,能和他並肩而坐的,自然不會是什麽平凡之輩。
如故不由得向另一張床上看去。
這一看,卻驚得呆了。
那人身材高大,後背有一雙強壯的肩膀,和她之前看見的靈獸身形一模一樣。
但讓他吃驚的不是他是靈獸,而是他的長相。
他長得眉清目朗,年輕的臉龐和止燁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眼前這人神情更為沉穩,她真會以是麵前的是止燁。
難道止燁是靈獸?
如故想到山洞裏止燁用他身體把她護在懷裏的事。
那些zha yao足以把人炸成碎沫,而止燁卻生生地承受下來。
他生死一線,奄奄一息,那些幫他止血的赤血蝶。
原來如此……
到處搜捕靈獸的國師為什麽會出現在豐城,把目標對準麻婆樹,答案也有了。
他是為了捕捉止燁。
世人一直尋找的靈獸,竟一直在她的身邊。
如故震驚之餘,想到止燁可悲的童年,心裏陣陣酸楚。
他被人類逼到這樣淒慘的地步,也沒有失去本性,那樣的善良。
這刹那間,如故越加堅信自己的信念。
和平不僅僅是人類,而是各界的生靈。
再看坐在石床上的靈九。
他和止燁是什麽關係?
兄弟?
止燁知道不知道他的存在?
肉丸子很體貼地開口,“他叫靈九,和魔君是生死之交。”
“他是不是還有個兄弟什麽的?”
“他沒有兄弟,兒子倒是有一個。你一定猜到了,就是止燁。”
“兒子?”如故盯著那張和止燁一般無二的臉,哪裏像是父子?
“他死的時候,止燁才這麽丟丟大。”肉丸子白了眼如故,這女人真是沒見識,“靈獸長成形以後,模樣就不會再變。”
如故回白了它一眼,她又不是靈獸,哪知道靈獸長成以後,就青春永駐了?
不過止燁是靈獸,那些奇怪的現象也就釋然了。
環視了四周,卻不見影子,心裏一呼吸。
“影子呢?”
肉丸子指了指洞裏的一方水簾。
如故的心髒再次收緊。
那方水簾離她不過十步距離,她卻像走了走了許久。
直到順著小路繞到水簾後,看見半依在石榻上的白衣少年,如故的腳像被釘在了地麵上,一步也邁不動。
榻上少年閉著眼,安靜得讓人心疼,和她六歲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小郎!
有淚從如故眼底湧上來,眼前的少年身影變得模糊。
她不知道為什麽他會是和她離開時一樣,但看著這樣的他,整顆心都碎了。
如故慢慢上前,挨石榻邊坐下,伸手去摸他的臉,明明是摸上了他臉的位置,卻沒有任何感覺。
這才想起,他是魂,而他是人,她摸不到他。
強忍著的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小郎。”
他閉著眼,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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