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天地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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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故又叫了幾聲,仍然得不到回應,頓時慌了神,揪過肉丸子,“他……他是不是……”

    ‘死了’兩個字,如故含在嘴裏,不願出口。

    肉丸子搖頭,“如果你明天進來,估計掛了,現在隻是沉睡了。”

    “他要怎麽樣,才能醒來?”

    他隻是一脈魂,如故不能摸他的身體感覺體溫,也不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什麽都做不了。

    那平時還算可以小小得意一下的醫術也起不了半點作用。

    心底升起的無力感讓她無措。

    突然麵前出現一個黑洞,一股氣流卷來,把她吸了進去。

    意識慢慢地恢複,就像睡了一個極沉長的覺。

    慢慢睜眼,頭頂太陽晃得刺眼。

    從來都感覺不到熱的她,竟會覺得熱得難受。

    看向左右,才發現自己躺在一朵彼岸花上。

    火紅的花瓣,妖嬈而張揚。

    如故翻了身,豔紅的紗衣從手腕上滑下,露出一截雪白手臂,紅衣雪肌豔到了極點。

    太陽越來越烈,烤得她有些煩躁。

    頭頂露珠晶瑩剔透。

    如故收集了一些露珠,那些露珠到她手上,竟不會化開,像一個任她揉搓出各種形狀的水泡。

    這個發現讓她十分欣喜,包一包,擱在額頭上,清涼的水意讓她舒服了不少。

    正享受著這清涼,懶得動彈,突然看見一個年輕的男子跌跌撞撞地過來。

    白色的衣裳被血染得找不到幾片幹淨的地方。

    如故雖然剛剛醒來,卻覺得自己仿佛在這裏已經有很久的日子。

    在這地方久了,打架的事,自然看得了也多。

    這大熱天,就是動一動,都覺得熱得難受。

    她隻瞥了那男子一眼,就繼續閉上眼睛,等該死的太陽偏西。

    忽地,花枝一顫,眼睛睜開一條細縫,斜著眼瞄了一眼,竟是那男子昏倒在她花枝下,身體撞在她的花枝上。

    她心想,這人這麽重的傷,還能活著,也算是個奇葩。

    她雖然有不死之身,卻是死亡花。

    對死亡的氣息特別敏感,忽地感覺一股強大的凜凜殺氣襲來。

    來人很多,也非常的強大凶悍。

    強大到足以攪到天崩地裂。

    三界裏常有人打打殺殺,不過都是些小糾紛,鬧不出多大的事。

    這樣淩厲的殺氣,還是第一次。

    如故想到昏倒在花枝下,渾身是血的男人。

    直覺這些人是衝著這男人來的。

    心裏奇怪。

    是什麽人能有這本事,招惹了這麽多厲害的人物,卻沒被當場剁成肉醬,卻跑到這裏。

    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向躺在花枝下的男人看去,頭上頂著的露水滑了下去,滴進他嘴裏。

    他濃黑的睫毛輕輕一顫,慢慢睜開,與她四目相對,直直地看著她,那雙眼黑得像能把人整個吸進去。

    都說沙華有世上最好的相貌,但她看過的沙華沒有一個有這個男子耐看。

    她看著那雙眼,一時間,竟看不去別處。

    她不動,他也不動。

    直到腳步聲到了麵前,把他們團團圍住。

    她才慢慢收回視線,向圍看去。

    來的人可真多。

    也像她感覺到的一樣,來的人每一個都是跺跺腳,都能讓地皮顫一顫的人物。

    可是這樣強大的殺氣裏,卻裹著濃濃的死氣。

    也就是說,來的人會是將死之人。

    如故越加的奇怪,想不明白,腳底下明明是個要死不活的人,身上卻沒有一點死氣,而這些活蹦亂跳的人,怎麽一身死氣?

    看向左右,不見再有其他人靠近。

    也就是說,這個男子不會有救兵。

    她是死亡花,能感覺到死氣,卻不會預知未來,腳下男子一身的傷,怎麽看都是副挨打的相。

    不由地一歎,這麽漂亮的男兒,就算不被人打死,但打花了臉,打殘身子也是可惜。

    手托了下顎,道:“要不要我幫你打一架?”

    他笑了,是她看過最好看笑,溫和而讓人心安。

    “我自己打。”

    “你行嗎?”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卻問了另外的一個問題,“你叫什麽?”

    她想了想,“我好像有一個名字,叫如故,但沒有人叫過,也不知道還算不算我的名字。”

    他低笑了一聲,低聲歎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這句詩,如故聽過,但從來沒和自己的名字聯係在一起過。

    聽他這麽說,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自己的名字,就是這麽來的。

    “你叫什麽?”

    “雲末。”

    雲末。

    如故默念這個名字。

    明明是第一次聽見,卻覺得熟悉親切無比。

    好奇怪的感覺。

    把他們包圍住的人,不耐煩了,蠢蠢欲動。

    如故見他躺著一動不動,皺眉,瞧這模樣,站都站不起來,還怎麽打這個架?

    等這些人撲上來,一陣亂砍,他可真要成肉泥了。

    把手上紗帶垂了下去,他伸手握住,借力起身。

    如故好心道:“你確定這樣能打這架?”

    “能打。”他回答得很幹脆。

    他明明傷重得身上沒幾塊好地方,但看見他起身。

    那些人仍不自覺得後退,有膽小的,眼裏甚至閃過恐懼。

    這個弱不經風的男人,竟能有這樣的氣勢,讓如故有些意外。

    他不再看向,視線轉向團團圍住他們的人群,眼裏仍噙著笑,但那笑裏已經沒了看著她時的溫和,冷冽而森寒。

    凡是和他目光對上的人,都忍不住打個寒站。

    好強大的氣場。

    這樣大的氣場,出現在剛才還要死不活的人身上,如故覺得不可思議。

    氣場雖大,但如故沒指望他真的能打下這場架。

    把玩著一片花瓣,一點一點掐成碎片,這些柔嫩的花瓣,關鍵的時候,是殺人的利器。

    不過從頭到尾,手中的花瓣碎,一片也沒有用上。

    那個要死不活的人,打架打得出乎她意料的好。

    即便是一身鮮血淋淋,卻半點不見狼狽,一架下來,天昏地暗,最後除了他,竟沒有一個活著。

    如故看著一地的殘屍,總算明白,那些死氣是怎麽回事。

    抬頭向他看去,他正笑盈盈地看著她。

    “這麽淩厲的場麵,本不該讓你看見,不過我實在沒有力氣,再換去別處。”

    如故無所謂地笑笑,“你不讓一滴血濺到我身上,很了不起。”

    他殺了這麽多人,飛濺的鮮血,卻全被他用魂氣化去,沒有一滴濺在她的身上。

    他隻淡淡而笑。

    驀地抬手一揮,遍地的屍骨殘骸化成灰燼,片刻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那刹那間,如故想到了一個人。

    隻有傳說中的那個人,才能有這樣的本事。

    天地共主。

    但傳說中,天地共主出生卑微,一生殺伐,一統天界,才坐上天地共主的位置。

    這樣的人,在她心目中,應該是老入快入土的老頭。

    實在很難和麵前這相貌溫文的少年牽扯在一起。

    但除了天地共主,她真想不出,誰還能有這麽大的能耐。

    這個問題,對她這麽個不愛動腦子的人來說,太過深奧,索性丟開不想。

    “你這麽厲害,為什麽還會受這麽重的傷?”

    他眸子暗了下去。

    他已經不記得找了她多久,久到已經忘了年日。

    找了這麽久,隻有一個地方,他沒有去過,因為去不了。

    地府!

    他相信,隻要有輪回,她就還會出現在世上,那麽他總能找到她。

    所以他一直在生死界徘徊。

    可是,漸漸地,對自己的信念產生了懷疑。

    他想,或許真該去地個地方看看。

    要去那地方,隻有死。

    他在求死。

    弄了這一身的傷,他想,差不多了,於是擺脫那些家夥,去到最後見她的地方。

    想在這裏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身上的傷很重,還有幾處大出血,隻要他不加理會,身上的血很快會流幹,他也就此死去。

    就在身上的血快要流盡的時候,一滴幹甜的水珠滴進他嘴中。

    他聞到屬於她的熟悉味道。

    本以為是死前幻覺,但這熟悉的味,隻有久遠的記憶才會有。

    許久不曾有過的苦澀,在心底緩緩淌過。

    他想,就算是幻覺,也要睜眼看一看。

    哪知,睜開眼,竟是無數次在他夢裏出現的眼睛。

    他怔了,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夢。

    隨著他的醒來,血漸漸止住。

    頭腦變得清明。

    她的眉眼,她的容顏,她的笑。

    如故。

    他心裏輕喚她的名字。

    她問他,要不要幫他打架。

    他笑了,以前都是他幫她打架。

    她說,她叫如故,不過太久沒有人叫過,所以不知道還算不算名字。

    他眼底慢慢有了淚意。

    看著她身下豔紅的彼岸花,自嘲一笑,她竟是水明珠,曼珠之主。

    曼珠沒有輪回,他在輪回六道的出口再怎麽苦守,也不可能守得到她。

    難怪他把天地間翻了個遍,也找不到她。

    如故看了他半點,開口問道:“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他微微一笑,何止見過。

    但曼珠無心,她恢複真身的那一刻,就不再有舊時的記憶。

    他該給她從哪裏說起?

    “有一個故事,有點長,想不想聽?”

    如故望了望天,太陽即將落山,皺眉道:“聽是想聽的,但太陽落山,我就要沉睡了,等我醒來,已經是一千年後,你等不等得?”

    他找了她不知多少萬年,哪裏會在意,再等一千年。

    輕道:“好,不過如果你急著想聽,我可以去下頭講給你聽。”

    如故想了想,搖頭道:“聽說,死一次傷一次,你這身傷已經要養好些日子才能恢複,還是不要折騰了。再說,下頭有一個看我不順眼的女人,我看著她那張臉,就沒好心情,把故事浪費在那種地方,太虧。”

    他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酸楚,“也好,我這模樣也太煞風景,是該養一養,省得這身血腥熏了你。”

    如故心想,其實你就這模樣也很好看。

    不過,她確實想看看他把自己收拾幹淨的模樣。

    打了個哈欠,在花蕊躺下,懶懶道:“我要睡了,別放我鴿子哦。”

    火紅的花瓣一片片收起,把她妙曼的身影裹住。

    沉沉睡去的如故一個激靈醒了。

    眼前沒有火紅的彼岸花,也沒有那一身血汙的年輕男子。

    小郎仍無聲無息地躺在麵前。

    年輕男子的臉,和小郎的臉慢慢重合。

    剛才是小郎魂魄裏殘存的記憶。

    一個久遠的記憶。

    如故的臉漸漸白了。

    突然聽見容瑾冰冷聲音傳來。

    “出來。”

    是不屬於三生幽境裏的聲音。

    如故怔了。

    她進入三生鐲,向來聽不見外界的音聲。

    為什麽會聽見容瑾的聲音?

    之前那些模糊的猜測,漸漸變得清晰。

    輕道:“我不會出去。”

    找不出讓小郎蘇醒的辦法,她不會離開。

    容瑾沉默了一陣,才緩緩開口,“在短時間裏三生境裏靈氣的大量損耗,讓他虛弱,所以才承受不住之前的血腥之氣,才會陷入沉睡。”

    “要怎麽樣,他才會醒來?”

    “沉睡是他魂之氣本能的自保,等他魂魄裏的濁氣化去,就會醒來。”

    “這麽說,他不會有事?”

    “隻要保證三生境裏的靈氣幹淨充足,不會再大量的損耗,他會醒來。”

    如故看向肉丸子。

    “是我在三生境裏煉丹,才讓三生境裏的靈氣大量損耗?”

    肉丸子點頭。

    “為什麽不告訴我?”

    “是影子不讓告訴你。”肉丸子委屈地垂下頭。

    如故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影子告訴她在三生境裏煉丹,可以加快煉丹的速度,卻不告訴她,造成的靈氣大量損耗,會對他不利。

    再看影子的容顏,和那時一樣,那麽,他這脈魂是什麽時候撕下來的,又什麽時候幽禁在這裏的?

    他和沙華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這樣以生死來相互約束的存在?

    肉丸子拉了拉她,“出去吧。”

    影子說過,她不能進入三生境太久,否則的話,就出不去了。

    她不出去,誰來給影子煉返魂丹?

    如故深吸了口氣,深看了影子一眼,一定要早些醒來。

    容瑾靜立在地窘外,見如故出來,一言不發,轉身走開。

    如故看著他的背影,叫道:“容瑾。”

    容瑾停下。

    如故轉到他麵前,凝看著他冰冷的臉龐。

    突然上前,麵頰幾乎貼上他的耳畔,呼吸間是他清新的氣息,那感覺就像清晨起來,在綠葉叢中聞到的第一口新鮮的空氣。

    輕道:“花開一千年,葉生一千年,花開葉落,花謝葉長,生生相錯,這個傳說,你信嗎?”

    容瑾長睫垂下,冷冷清清的麵龐沒有任何表情。

    如故沒指望能得到回答,自行道:“我以前不信,可最近常做一些奇怪的夢。夢見我無比妖嬈地在陽光下瞌睡,一覺醒來,便看見身邊的各種花朵開放,不管它們長成什麽樣子,總能有綠葉相伴,不離不棄。而我,明明比它們誰都更紅豔妖嬈,卻從來沒有一片葉子陪在我身邊。我總在想,或許它們也有像我這樣的時候,可是它們開開謝謝,直到我看它們看得厭了倦了,它們的葉子也不曾離棄它們。”

    容瑾沉默。

    “一千年,無聊地渡過那一千年,我就會去到黃泉路,百無聊賴地數著過往遊魂,看著他們在輪回台邊擠來擠去。去了來,來了去,每次都是不同的樣子,我突然有些羨慕他們,可惜我就算擠到輪回台邊,也跳不下輪回台,隻能這麽無聊的數遊魂數上一千年。生生世世,世世輪回,真是無趣。”

    容瑾心髒微微一動,她和他一樣陽間一千年,陰間一千年,她和他一樣的孤獨渡過,生生世世無一例外,但聽她說出,仍攪亂了心底的一汪清潭。

    “有一回,我實在無聊,闖了輪回台,想去凡間逛一逛,結果掉也掉不下去,卻把後頭輪回的人全堵在了輪回台口。直到輪回台邊的女官咬牙切齒地把我撈了回去,我才想起她見了我就會拉長臉,連帶著那些不守次序的魂挨了不少罵。我在下頭呆上一千年,她的臉就會黑一千年,然後我發現,看她的臉,竟比數遊魂有趣。你說,她為什麽這麽不待見我?”

    容瑾訝然。

    他記憶中的修蘿眼裏永遠噙著笑,對每個人說話,聲音都那樣溫柔。

    “有一回,我問她,我是不是得罪過她?她沒想到我會問她這樣的問題,有些發怵,我激了她幾次,她終於怒了,說,我這張臉實在讓人厭惡,不像沙華,哪怕是靜jing zuo著,什麽也不做,也讓人爽心悅目,而且沙華能彈一手好琴,而我除了給人添麻煩,什麽也不會。容瑾,你說沙華會是什麽樣子?”

    容瑾仍然沉默。

    “從那以後,我就不斷地去看別人家的沙華,可是發現每家的沙華果然個個都長得極好看,好看過他們家的曼珠,可是他們個個相貌不同,我仍然不能知道我家的沙華是什麽樣子。”

    容瑾胸口驟然抽緊。

    他的曼珠不同於其他的曼珠,他的曼珠是水明珠所化,長在天界,人界和魔界三界交接之處,擔負著淨水的重任,要保證水的純清,就不能有七情六欲,所以她被封了情脈,是無心之花。

    既然無心,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如故深吸了口氣,自從見過修蘿,得了噬魂後,就時常做這些古怪的夢,但做夢歸做夢,卻有些模糊,然而得了那兩塊三生命脈石以後,這些夢突然間變得清晰,清晰到如同活生生地經曆過。

    “有一天,太陽太烈,我熱得難受,就包了露水珠在頭上頂著消暑,有一個年輕的男子受傷太重,倒在了我腳邊,我低頭去看,頭上頂著的露水滑了下去,滴進他嘴裏,他竟醒了,直直地看著我,那樣子真好看。我就在想,我的沙華是不是長成這樣。那天,他和別人又打了一場大架,沒想到,他長得好,打架也能打得這麽好,我又想,我的沙華,是不是也是這樣。”

    如故吸了吸鼻子,想到之前容瑾和雲末生死一線的拚鬥,眼底有些發熱。

    “那個人架打完了,卻在旁邊蓋了間茅屋,不時地來住一陣子,我明知道曼珠沙華生生相錯,卻把他想成了我的沙華,是不是很蠢?”

    如故眼一眨也不眨地細看著容瑾。

    容瑾閉上了眼,心口隱隱地痛。

    如果,曼珠沙華不是生生相錯,她還會不會這樣想?

    還會不會把雲末想成他?

    “我為什麽會做這些夢?我到底是什麽?嗯?”如故聲音極輕,“沙華?”

    容瑾身體一僵,猛地抬眼向她看去。

    如故直視著他的眼,是一雙冰冷,卻好看到讓人心醉的眼,“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很親近,親近到像是與我同根而生,同脈而存。可是你見我就避,我想不明白,到底做了什麽,讓你對我嫌棄成這樣。直到剛才,我想明白了,如果你是沙華,而我是曼珠,你回避我隻是一種習慣,生生世世相錯的習慣。”

    容瑾沉默了一會兒,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曼珠沙華生生相錯,如果你是曼珠,我怎麽可能是沙華?”

    他極少說話,平時每吐一個字,都能讓如故冷得打個哆嗦,這時說出這麽長的一個句子,聲音同樣的冷,如故卻感覺不到寒意,反而陣陣地心暖。

    “我就是想不明白,才問你。”

    “你認錯人了。”他不死之身己毀,再不是她的沙華。

    “容瑾。”如故叫住蹣跚走開的容瑾。

    容瑾站住,不回頭看她。

    “如果不是,你為什麽要為了我忍受憐心,又為什麽要和雲末生死相搏?”

    “你誤會了,我不是為你。”

    “我見過修蘿,她告訴我,三生鐲是沙華所刻,隻有曼珠能戴上三生鐲。容瑾,你可以不承認,但我厭倦了這種對往事記得些,又不記得些的日子。你醫術高明,有沒有辦法,要麽讓我完全忘記,要麽讓我全記起來?”

    他胸口一痛,她被雲末傷成這般。

    如故望著容瑾的背影輕抿了唇,“我以前生活過的年代,醫術發達過現在百倍,也沒有讓人恢複記憶的辦法,要你幫我恢複記憶,太過勉強你。要不,你幫我把記憶消了吧。”

    這世上確實有消人記憶的法子。

    無心的她,有記憶和沒有記憶,沒有太大區別。

    但有了心,沒了記憶,就如同把心掏空,那種寂寞無助,未必就輸過世世枯等的輪回。

    她和他一樣世世無望地輪回枯等。

    如果他沒有聽過她剛才的那些話,被她這麽求著,或許真會答應了她。

    但聽了她那些話,他無論如何不願在她絕望的輪回路上,再加上一筆無助的空虛。

    “我沒這能耐。”他頭一回說了謊。

    如故笑笑,“其實我知道還有人可以消人記憶。”

    “消人記憶是逆天而行,毀人毀己,必遭天譴,你能不介意他被天譴?”他聲音極淡。

    如故嘴角的笑僵住,“你說什麽?”

    容瑾回頭冷瞥了她一眼,徑直而去,她不會舍得。

    如故的臉慢慢白了。

    難道雲末拚著天譴消除雲夕的記憶?

    他為了讓她在雲夕的記憶中消失,竟不惜毀了自己?

    為什麽?

    為什麽?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到底不記得些什麽?

    她真的好想知道,那些失去的記憶中到底錯過了什麽。

    如果她真是曼珠,而容瑾是沙華,他們一脈相生,他一定能幫她記起什麽。

    心念一動,向容瑾追去,忽地被人一把拉住,生生地拽了回來。

    如故陡然一驚,猛地回頭。

    對上一雙含怒的眼。

    不,不應該說是一雙眼,而是四雙,四雙一模一樣的眼。

    一樣的形狀,一樣的怒火濤天——一二三四。

    如故皺眉,她裏惹到她們了,讓她們這麽一副受了萬般委曲的模樣。

    “郡主,你這是要逼死沙華小主嗎?”三菊最心直口快,說話也最不用腦。

    逼死?小主?

    如故想到之前的那個夢,夢裏的四靈,臉色慢慢凝重,“你這話什麽意思?”

    “上天為了能讓曼珠清心寡欲,給沙華下了禁印呀。”

    “什麽禁印?”

    “是鎖心禁,隻要曼珠出現在他十步之內,鎖心禁就會發作,他就會受到噬心之痛,如果他和曼珠有肌膚接觸,更是會痛上加痛。平時,他忍著也就罷了,可是這時重傷,讓他怎麽忍?”

    “以你這麽說,我真是曼珠?”這些日子她反複做那些夢,但因為修蘿,反而害怕那些隻是自己的幻覺,直到剛才看到小郎魂脈裏封存的記憶,才徹底驚住,對容瑾說那些,也是想證明一下,但如她所料的,什麽也沒問出來。

    她到底是不是曼珠,而容瑾是不是沙華,仍不能確定。

    一二三四一起點頭,神情認真。

    如故心底突然絲絲抽痛,原來他真是和自己同脈而生,同根而長,她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長相,甚至把天地共主的模樣幻想成他的模樣的沙華。

    她雖然想不出他的模樣,但看多了其他沙華,知道他一定絕色,仍沒想到他好看成這樣,見過的沙華,沒有一個可以和他相比。

    如故突然鼻子一酸,眼底一片氤氳。

    “所以,郡主要麽離沙華小主遠些,要麽就想辦法解了他身上封禁。”

    三菊已經說開,那麽一梅也就不再顧忌。

    “怎麽解?”

    一二三四一起搖頭。

    如故皺眉,如果真是上天下的封禁,她們幾個丫頭哪能知道,可是……

    “你們怎麽會知道這些,你們是什麽人?”

    四人互看了一眼,一梅道:“我們是四靈花,你和沙華都是我們的小主。”

    果然是她們。

    如故感覺到懷中放著三生命脈石碎片的地方陣陣的發熱,她伸手入懷,握住那兩片碎片,遙遠的記憶零零星星地飄來。

    她懶散地趴在火紅的彼岸上曬太陽,身邊長著株毫不起眼的四靈花,她們是曼珠沙華的守護花,說直白些就是侍奉和保護曼珠消華。

    所以,她和沙華都是她們的小主。

    “你們是不是也像修蘿一樣覺得我麵目可憎,惹人厭惡?而沙華卻讓人賞心悅目,又和藹可親?”

    四女嘴角抽了一下,沙華確實好看,他什麽也不做,也確實讓人覺得爽心悅目。

    但她們守護他數萬年,卻不見他和她們說過一句話,不知和藹可親這個詞是怎麽放到他頭上的。

    “你們兩個都是我們的小主,我們怎麽可能有這樣的想法,不過……有心的沙華小主確實更讓人心疼,更招人喜愛。”

    他雖然不說話,但每每他看著別人家的曼珠,眼裏流露出來的寂寥,就讓她們心疼。

    而曼珠,永遠都是個沒心沒肺的樣子,不是睡覺曬太陽,就是糟蹋人家的花草,害她們和別家的守護神打了不知多少架,幾乎是三天一小架,兩天一大架。

    她惹了禍,她們和別人打得大汗淋淋,她卻在一邊又摘了人家的葉子蓋著臉遮陽睡大覺,害她們這架沒打完,卻又要分身去應付上門理論的別家葉仙。

    對著她的一千年,真是過得戰戰惶惶,疲憊不堪。

    拜她所賜,她們服侍人的功夫一樣沒學好,打架的本事倒是日見日長。

    這種日子一直要到沙華醒來才會結束。

    守護沙華的一千年,便是她們的神仙日子,沙華會治好她們上一千年打架得來的傷。

    而且沙華不惹事,就算有人上門找事,根本輪不到她們出手,沙華自己就搞定了,所以這一千年,她們都無事可做,吃了睡,睡醒了賞沙華,如如故所說,他確實讓人爽心悅目。

    兩個小主,這麽一比,自然是沙華更討人喜歡。

    如故在自己臉上摸了把,異性相吸,何況還是個比她長得更好的男子,這些人都偏愛他,說明人家性好正常,可喜可賀。

    可是……

    心裏皺巴巴地,就是不怎麽舒服。

    她明明和他一樣,都是長一千年,睡一千年,都是那樣孤孤單單,好不?

    憑什麽就說她無心。

    如故手掌捂住胸口,難道那時的她,真的無心?

    可是現在這心,又是從何而來?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兩位少主離開三生界,一旦被上天知道,我們將受到天罰,這時雲公子來問我們,願不願意繼續陪伴在你們身邊。我們留下是等死,倒不如到凡界找二位小主,於是求著他帶我們出來。於是,他給我們物色了胎身,讓我們轉世為人,然後再製造了一些機緣,讓越皇把我們撿了回去。那些年與其說是訓練我們,倒不如說是讓我們適應凡界,等我們能可以在這沒有多少靈氣的地方呼吸,就將我們送來小主身邊,我們立刻在小主身邊發現了沙華小主。”

    又是雲末……

    如故心裏如同打撒了五味瓶,五味雜陳,辯不出滋味。

    他到底安的什麽心,說他對她有心,他卻虐她千百遍也不皺皺眉頭,說他對她無心,隻要她的事,哪兒都有他插上一腳。

    或許,他真當天下萬物皆為他指下棋子?

    可是三生界結晶重重,瘴氣又重,他怎麽破得了三生界的重重結晶,抵住那能將萬物化去的瘴氣,進入三生界,把四靈花帶出三生界?

    忽地想起,剛才雲末和容瑾的那場不分高下的決鬥,心肝驀地跳了一下。

    沙華生在三界靈氣交聚之處,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飽吸著三界靈氣,一身靈力無人能比,即便是天地共主一生殺伐,也未必能在他麵前完勝。

    容瑾是沙華的話,就算轉世重生,也不會比別人差去哪裏。

    何況他的煉丹之術……

    想起上次容瑾給她的那顆丸藥,是九級煉丹師才能煉製出來的,也就是說,他對外稱是六級,實際已經是頂級,甚至可能更高。

    這樣的他,雲末怎麽可能敵得過他?

    天地共主幾個字驟然跳了出來。

    如故想起小郎殘存的那點記憶。

    又想起,修蘿的話。

    難道雲末真的是天地共主?

    如故立刻搖頭。

    不可能。

    絕不可能。

    她親眼看過他殺人的手段,那樣的人,何等強大,怎麽可能這人世間受虐。

    “雲末到底是什麽人?”

    “是魔君雲溟之子。”

    “不是天地共主?”

    “確實是天地共主的轉世。”

    “他為什麽要轉世為雲溟之子?”

    一梅搖頭。

    “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我為什麽會轉世為人?”

    一梅仍然搖頭,“沙華小主和天地共主不知為什麽,打了一場大架,那一架後,二人突然同時失蹤,曼珠小主也就跟著消失,我們找了很久,也找不到小主,直到很久以後,雲公子重新出現在我們麵前,我們才知道小主轉了世。至於為敘,我們也不清楚。我們曾試過問沙華小主和雲公子,可是他們都說,我們知道的越少,曼珠小主才能活得太平些,所以我們也不敢再問。”

    如故深吸了口氣,答案還是在容瑾和雲末身上。

    雲溟雲末……

    如故苦笑,當初他給她講魔君的故事,她怎麽就沒想到多問一問。

    果然遲鈍。

    這幾章腦容量比較大,姑娘們要慢慢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