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打得好算盤

字數:9392   加入書籤

A+A-




    西跨院正房三間左右廂房各兩間,一共七間房,陸明萱本來想的是正房一間用來做花廳,一間住陸老夫人,一間住淩思齊與趙氏,淩仲祐與歐承文各住一間左廂房。

    那個歐承文如今看來當是淩老太太娘家那邊的親戚了,看其臉部輪廓和眉眼生得與淩老太太頗有幾分相似,應當還不是遠房親戚,不看僧麵看佛麵,少不得也隻能暫時將其與淩仲祐一般對待。

    淩思齊的那兩個通房,則住右廂房,至於男女大防,兒子與父妾、表侄與表叔的通房不管怎麽說都不該住一個院子,不管怎麽說都該避避嫌這些,陸明萱才懶得去管,反正這一家子人都不是好東西,淩老太太雖稍好一些也有限,隨便他們怎麽以爛為爛去!

    但等具體安排人員入住時,陸明萱才發現,來的人還不止這些,竟還有淩孟祈的兩個庶妹,一個已經十四,一個已經十三,有那嫁得早的,指不定都是孩子的母親了也未可知,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與淩思齊的兩個通房和歐承文這個外男住一個院子了。

    陸明萱隻得又著人去收拾東跨院,最終將這姐妹兩個,一喚淩如霜,一喚淩如霏的,安置在了西跨院。

    所幸這姐妹兩個看起來都是省事兒的,與陸明萱說話時,也極有分寸,還知道為自己父親和嫡母等人的行徑羞愧,讓陸明萱難得生出了一二分好感來,遂又撥了兩個小丫頭子去臨時服侍她們。

    等陸明萱把這些瑣事安排好,大夫也來了,給淩老太太請過脈後道:“是略略受了點風寒,更多還是累著了,並無大礙,我開一張方子留下,想吃時就吃,不想吃也就罷了。”

    果然淩老太太的“病情”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般重,陸明萱想著從臨州到京城有一千多裏路,便是快馬加鞭也得十來日才能到達,何況這一行人拖家帶口的,至少也趕了一個月的路,便是一個青壯年,連趕一個月的路尚且吃不消,何況淩老太太一個垂暮老嫗?

    心裏越發有了底,回頭卻見淩思齊趙氏等人仍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淩思齊更是時不時恨恨的嘀咕一句:“若老太太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必讓那個孽子償命不可!”

    陸明萱不由大怒,這才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惡心的人,他有本事當著淩孟祈的麵兒說這話,看淩孟祈會不會立刻將他扔出去!

    她立刻決定惡心淩思齊一把,因故意大聲問那大夫:“既然我家老太太沒什麽大礙,怎麽一直都昏迷不醒呢,這總有個什麽緣故罷?大夫您要不要再仔細瞧瞧?”

    那大夫素日也是常在淩家走動的,蓋因淩孟祈時常受傷,一來二去的,也約莫知道了淩家的一些事,不用陸明萱使眼色,已自發配合起她來:“不必再瞧了,想是老太太連日來累壞了,想好生歇一覺呢,待歇足了自然也就醒了,夫人不必擔心。”

    言下之意,淩老太太這會兒根本就沒有昏迷,至於她什麽時候會醒過來,完全取決於她自己。

    陸明萱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來,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大夫也是個妙人兒,因向丹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待會兒多給些診金。

    既已確定淩老太太不會有大礙,送走大夫後,陸明萱便懶得再在西跨院多待了,屈膝衝淩思齊等人福了一福,淡淡說了一句:“老太太與老爺一路上辛苦了,我這便讓人安排熱水飯菜去,請老太太與老爺用過之後,便早些歇下,我與夫君便不過來打擾了。”轉身便往外走去。

    淩思齊見她生得嬌嬌柔柔的,關鍵這會兒淩孟祈並不在,便想出一出先前被她當眾擠兌的惡氣,因沒好氣道:“站住!太婆婆臥病在床,難道你做孫媳的不該寸步不離的侍疾於床前?還有,你安排的這是什麽屋子,這麽多人擠在一個小院子裏,連身都轉不過來也就罷了,難道連什麽叫做避嫌你都不知道的,你不是出身大家嗎?”

    其實後半句話才是淩思齊真正想說的,把他的兩個通房與兒子表侄安排在一個院子,那到時候他去她們屋裏過夜時,豈非連聲音都不敢大一點兒了?

    而且住得這樣擠,一日兩日的也還罷了,天長日久的還叫人怎麽過日子?

    陸明萱腳下未停,徑自便往外走去,不過轉瞬間,人已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裏,也不知是沒聽見淩思齊的話,還是聽見了也直接當沒聽見,反正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她的態度都足以說明她對淩思齊這個公爹的輕視了,須知很多時候,最大的輕視便是無視!

    這回勃然大怒的輪到淩思齊了,他左右看了一眼,一把抄起淩老太太床前矮幾上的茶盅便往門口方向砸去:“真是反了天了,我就說那個孽子以前就算再不孝,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連我都敢不放在眼裏,原來是被這個女人給帶壞的,明兒我不讓那個孽子休了她,我再不活著,我……”

    “你給我閉嘴!”一語未了,一直“昏迷不醒”的淩老太太忽然自床上坐了起來,聲色俱厲的道:“先前孟祈與他媳婦兒回來之初,是沒有想過不讓我們住下的,是見趙氏母子鬧得實在不像樣,才會動了怒,要趕他們出去,好容易我拚著一張老臉不要,說得孟祈回心轉意,要留我們住下了,你又跳出來一口一個‘孽子’的叫囂讓他騰出上房給我們住,再次惹惱了他,見他都已動了真怒還不知收斂,還說什麽要去衙門裏告他,你有本事你去啊,真當你還是昔日的廣平侯呢,看衙門會不會買你的賬!如今我連裝暈的招數都用上了,好容易才弄得他們同意我們暫且住下,你偏又去招惹他媳婦兒,你是想再體驗一回他說要將你扔出去的話到底是真還是假是不是?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咳咳咳咳……”

    一席話說得是又急又快,以致她還沒說完,已控製不住的劇烈咳嗽起來,這次卻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咳嗽了,急得春華嬤嬤忙再次給她撫胸拍背的順起氣來,這次後者臉上的焦急也是貨真價實的了。

    待淩老太太好容易平息了咳嗽,就聽得趙氏已對著自己的兒子抱怨開來:“就是啊老爺,你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請神容易送神難’,隻要我們能順利住下來,我們到底占了尊長的名分,難道大少爺與大少奶奶還真敢將我們趕出去不成?那到時候沒臉的可是他們,反正咱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隻要我們住下了,再想法子將大少爺的心攏回來,咱們才是骨肉血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大少奶奶沒了大少爺撐腰,除了將我們好生供著,還敢怎麽樣,你就是太心急了,豈不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反而隻會壞事?”

    淩仲祐也一臉不讚同的附和道:“是啊父親,您又何必爭一時之氣,豈不知小不忍亂大謀,關鍵您明明早知道大哥與大嫂不買您的賬了,您又何必非要自取其辱呢?”

    淩老太太三十上下才得了淩思齊這麽個寶貝疙瘩,可以說打小兒便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哪怕如今淩孟祈已年近四旬了,依然如此,她可以說自己的兒子,卻決不允許兒媳與孫子對其有半點不敬。

    當下便怒聲向趙氏與淩仲祐道:“有你們母子這樣與自己的夫君和老子說話的嗎,還有臉抱怨他呢,要不是你們先前一上來便撒潑,甚至還動起手來,又怎麽會有後麵的事!好了,我有話單獨與你們老爺說,你們都先下去!”

    趙氏聞言,不由暗自腹誹,之前我們撒潑明明你就是默許了的,不然也不會讓姓歐的拖油瓶跟著我們鬧騰了,當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呢,我們能給小雜碎一家一個下馬威,能順利入住上房就最好了,若是不能,你也依然是好人,總之壞事都是我們做的,好人都是你做的,你倒是打得好算盤!

    不過趙氏也知道眼下不宜頂撞淩老太太,遂什麽都沒說,隻領著兒子退下了,歐承文見狀,隻得也跟著退了出去。

    淩老太太便向春華嬤嬤使了個眼色,待其會意的守到門口後,才壓低了聲音語重心長的向淩思齊道:“不是為娘的說你,咱們家家道中落也已好幾年了,你那臭脾氣也該改改了,如今咱們人在屋簷下,你就該時刻做好低頭的準備,你是孟祈的老子不假,可你捫心自問,你對他盡到過一日做父親的責任不,沒有,你一日責任都沒盡到過,你又憑什麽要求他以至孝事你,對你百依百順?‘父慈子孝’,父慈可是擺在子孝之前的,你既一日慈父都沒做過,那就別苛求孟祈對你得多孝順,他早不是昔日的他了,真惹火了他,我便是即刻死在他麵前,他一樣將你扔出去,你信不信?所以你以後態度都給我放軟和點兒,我們這麽大家子人,以後可都得靠著孟祈過活了……”

    話沒說完,淩思齊已經梗著脖子道:“我是他老子,他的命都是我給的,他供養我孝順我難道不是天經地義之事……”

    卻才隻起了個頭,就在淩老太太嚴厲的目光下說不下去了,片刻方切齒低聲道:“我知道母親說的有道理,我也知道那孽子一直恨著我,惹急了他,他真做得出將我們趕出去的事來,可我一想到當年盧氏那jian ren做的事,我就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您叫我怎麽對那孽子擺得出好臉色,說得出軟話來?我一見到他那張臉,就會忍不住想到盧氏那jian ren,想到她背叛了我,跟著別的男人跑了,我心裏的苦又有誰知道!”

    淩老太太聞言,不由歎了一口氣,知子莫若母,兒子心裏的苦別人不知道,她做娘的又豈能不知道?

    兒子以前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念書做學問又是何等的有天賦,不知道多少次跟她說,將來要憑自己的本事再為她掙得一軸誥命,還要封妻蔭子,可這一切都隨著盧氏那jian ren拋夫棄子的行徑,而化為了泡影,兒子別說念書做學問了,連正事都不做一件了,日日隻知道在後宅跟那些狐媚子們廝混,叫他對著與盧氏生了張近乎一模一樣麵孔的長孫有好臉色,也的確太難為他了些。

    可有什麽辦法,臨州他們已是待不下去了,這麽大一家子人,又沒個來錢處,除了進京來投奔長孫,靠著長孫過日子,他們還能怎麽樣?

    而既要靠著人家過日子,做小伏低就是必須的,不然人家憑什麽養著你還要受你的氣?

    淩老太太隻得繼續苦口婆心的勸兒子:“你心裏苦我知道,可我說句公道話,當nian de shi與孟祈什麽相幹,他當時才一歲多,連話都抖不利索呢,更別說記得盧氏了,在他心裏,自己的娘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便隻有你這個父親,可你是怎麽對他的?從來對他不聞不問不說,還任憑趙氏nue dai他,讓他堂堂侯府嫡長子,日子過得比府裏稍稍得臉些的下人還不如,最後更是差點兒讓他連命都折在趙氏手裏了,他又豈能不恨你的?”

    喘了一口氣,不待淩思齊說話,又道:“我因為知道你心裏苦,也因為我自己心裏也恨著盧氏,所以哪怕知道孟祈日子過得艱難,也鮮少過問他的事,我說他恨著你,他又何嚐沒恨著我?我和你還一個是他的親祖母,一個是他的親爹呢,他待我們都沒有好臉色了,何況趙氏和祐哥兒?如今不過是我腆著一張老臉裝病,他們夫妻才勉強留下了我們的,我們再不把姿態讓低一點,隻怕等不到我病好,他們就要將我們趕出去了,我的病總不可能一直都不好轉罷?你好好想一想我說的話罷。”

    淩思齊這次總算沒有再梗著脖子反駁淩老太太的話了,而是陰沉著臉開始在心裏權衡起利弊來,雖然他早已在心裏權衡了很多次。

    此番他們之所以連年都等不及過完便趕著進京來,一路上冰天雪地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原因自然不會如淩老太太跟淩孟祈說的那樣,是想趁有生之年進京來看看他,看他過得好不好,新娶的媳婦兒怎麽樣。

    其根本原因,卻是他們實在在臨州待不下去了。

    本來淩家雖被奪了爵抄了家,憑著淩老太太與趙氏婆媳兩個的嫁妝,要想再過以前那樣穿金戴銀呼奴喚婢的日子是不可能,但衣食無憂卻是沒問題的,不然他們也不會還使得起下人,淩思齊還養得起通房了;等到自前年開始,淩孟祈每年打發人送五百兩銀子回去後,他們的日子就更寬裕了。

    須知五百兩銀子連在京城這樣的地方都足夠一大家子一整年衣食無憂了,何況在是臨州那樣的地方,當然還是不能跟以前的日子相比就是了。

    然淩思齊和淩仲祐卻不這樣想,這父子兩個都被各自的娘慣壞了,哪怕這世上已經沒有廣平侯府了,他們依然當自己是侯爺和未來的侯爺,時不時還要去下一下館子逛一逛青樓什麽的。

    年前淩仲祐無意聽說城裏的飄香樓來了位新花魁娘子,長得天仙一般,立時心癢難耐起來,纏了趙氏三日要趙氏給銀子,趙氏都沒給,他氣急之下,遂趁趙氏不在屋裏時,偷了趙氏兩根金簪子一對金鐲子去當了幾十兩銀子,果真如願做了花魁娘子的入幕之賓,端的是快活似神仙。

    食髓知味,淩仲祐回家後不過才過了十來日,便又心心念念想起那花魁娘子來,趁趙氏不注意時,又偷了她幾樣首飾去當,不想這次那花魁娘子卻怎麽也不肯接待他了,他使了銀子才自服侍花魁娘子的小丫鬟口中得知,原來花魁娘子前日傍上了一位外地來的巨富,如今隻服侍那巨富,不接待旁人了。

    淩仲祐少爺脾氣,如何肯罷休,在外麵大吵大鬧,汙言穢語的罵起那花魁娘子來,惹得巨富打發自己的下人出來將他打了一頓,他方不敢鬧騰了,隻得含恨回了家中。

    可巧兒他剛一回家,就遇上淩思齊也醉醺醺的自外麵回來,見他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少不得要問一句‘是誰打的’,淩仲祐越想越氣,自己美人兒沒挨著,反挨了一頓打,那巨富再有錢又如何,到底是外地人,而且是商人,士工農商,商人的地位最低下了,叫自己白白咽下這口氣,如何甘心?自己可是堂堂侯府的公子,哪怕是被奪了爵抄了家的,也不是區區一介商人打得起的!

    遂胡亂捏造了一番話,說自己好好兒的在街上走著,就被人打了一頓,事後才知道打自己的人是一個外地商人,聽說自己是被奪了爵的前侯府公子,想著他以前可沒少受那些所謂大家公子的氣,如今真正的大家公子他仍不敢打,一個被貶為了庶民,無權無財的前侯府公子卻是打得的,——可憐兮兮的求淩思齊千萬要為自己做主。

    淩思齊自被奪了爵,最聽不得的便是此類話,如今淩仲祐卻偏往他的心頭傷上戳,他又吃了酒,氣性比平常更大一些,如何還忍得住?當下便發狠說絕不放過那商人,問淩仲祐可知道後者這會子在哪裏?

    淩仲祐見父親願意為自己出氣,大喜過望,當即把那富商其時在飄香樓說了,又根據自己之前自花魁娘子丫鬟那裏打聽來的,那富商晚間並不住在飄香樓,而是住在城裏一座大宅子裏的消息建議,不如他們晚間雇好了人,埋伏在那富商回去的路上,趁黑胖揍其一頓。

    於是到了晚間,那富商才從飄香樓的後門出了門,便被人堵在了一條僻靜的小巷裏,他雖帶了好幾個隨從,到底寡不敵眾,主仆幾個都被打得半死,情急之下,他的一個隨從表明了他的身份,淩思齊父子方知道,對方哪裏是什麽外地富商,根本就是臨州知府的公子,隻知府公子逛青樓畢竟不光彩,所以才假說是外地富商,就是為掩人耳目。

    這下淩思齊與淩仲祐方知道自家闖了大禍,想趁亂逃跑倒也不是不可能,可他們雇去幫忙揍人的閑漢們卻都知道他們的身份,他們根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打了知府大人的公子,自然休想善了,依照知府公子的本意,是要弄死了淩思齊與淩仲祐方能一消心頭之恨的。

    還是淩老太太當機立斷,變賣了自己嫁妝裏僅剩的田地,逼著趙氏也變賣了自己的,湊齊了幾千銀子,輾轉送到知府公子的麵前,又抬出了淩孟祈的名號,說自家大孫子已是錦衣衛的四品同知,論起品級來,比知府大人還要高一級呢,何況淩孟祈這個四品是錦衣衛的四品,真正的天子心腹,請知府大人千萬通融一二。

    知府大人在臨州為官多年,早年淩家還未被奪爵時,更是時常往來的,淩家的舊事多少知道幾分,一開始還不肯看淩孟祈的麵子放過淩思齊父子,是淩老太太說他們和淩孟祈到底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難道淩孟祈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和弟弟被他弄死了還無動於衷?

    好說歹說才說得知府大人同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隻臨州淩家卻是再也呆不下去了,這才會連年都等不及過,便收拾了僅剩的細軟,雇了兩輛馬車,舉家來了京城投奔淩孟祈。

    隻是讓淩思齊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淩孟祈會對他們那般不假辭色,尤其是對他這個父親,更是半點恭敬與孺慕都沒有,就別說供養孝順於他了,他不是向來都怯怯的想靠近自己,哪怕自己多看他一眼,他都能高興得找不著北的嗎,怎麽如今卻變成了這樣,果真是翅膀硬了,就敢不把他這個老子放在眼裏了是不是?

    可氣憤歸氣憤,淩思齊卻不得不承認,母親的話說得對,人在屋簷下,不得不得頭,若自己的態度再一直這般強硬下去,那個孽子十成十真做得出將他們母子和這一大家子趕出去的事,到時候他們臨州已回不去,京城又人生地不熟,還無財無錢無依無靠,豈非隻能流落街頭了?

    見兒子一直沉默不語,淩老太太知道他到底還是將自己的話聽進心裏去了,暗自舒了一口氣,道:“如今我們住是住下了,可住的卻是客院,還這麽多人擠在一個院子裏,顯然孟祈和他媳婦兒是真沒打算讓我們長住的,方才趙氏有句話說得對,我們如今少不得隻能想法子將孟祈的心攏回來了,隻要我們將他的心攏住了,我們又占了尊長的名分,到時候陸氏再不情願留下我們,也是無可奈何了。”

    淩思齊聞言,又沉默了片刻,才沉聲道:“母親打算怎麽做,我都聽母親的便是。”

    淩老太太歎道:“其實我一時間也沒什麽好法子,隻知道你不能再這樣對孟祈了,你得對他和善一些,多關心他一些才是,還有趙氏母子,都給我把態度放低一點,哪怕孟祈打了他們的左臉呢,他們也得立刻給我把右臉送上去讓他打,說到底孟祈這般不待見我們,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他們母子身上……反正我們所有人都得做小伏低,見了他們夫妻不笑不說話,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時間一長,不怕不能讓他們軟化下來。”

    “……嗯,就依母親說的做。”淩思齊悶聲應了,心裏卻滿是抑鬱與憋屈,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不得不向自己自來視若無物的兒子低頭!

    淩老太太又歎道:“誰叫我們不能預知未來,不知道有朝一日我們會淪落到這般田地呢,不然當年我說什麽也要對孟祈好一些……也是他自己有本事,當初我打發他進京來,不過是想讓老定國公看在與你父親昔年的情分上,賞他一碗飯吃,讓他餓不死也就是了,誰知道他竟這般出息,不過短短幾年,便做到了正四品,還娶了那樣一個媳婦兒,我們都得仰仗他的鼻息過日子?”

    “不但吃穿用度得靠他,將來祐兒和承文娶媳婦兒,霜姐兒和霏姐兒許人家,都得靠著他們夫妻,不然以我們家如今的身份身家,連在臨州那樣的小地方他們兄妹幾個要婚娶都難了,何況是在京城?你也別覺得憋屈,向自己的兒子低頭總好過向外人低頭,隻要把前頭這段時日熬過去,我相信以後會好起來的!”

    淩老太太想得很好,長孫既有了出息,自然該能者多勞,讓大家的日子都再好起來,不然還叫什麽一家人,一家人麽,自然就該守望相助,有福同享!

    全然忘記了自家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從來沒拿淩孟祈當過一家人,有福也從沒與他共享過,反而讓他一個人受了無數的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