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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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皮都未動一下, 搞得晏瑤洲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他後麵那句暗含警告之意, 她也再不敢造次, 憤憤坐回了原處。其實擺宴的飲子都是有定數的, 好在他身邊的侍從是一等一的伶俐,很快命人另外端了熱飲上來。
尋常京中最流行什麽吃的穿的用的,看世家子弟便知道了。眾人見晏歸瀾都開始用牛乳淨手,紛紛爭先恐後地把手放進金碗裏, 原本被注目的沈嘉魚都無人注意,晏歸瀾演技實在是高超,讓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歪打正著了,她運氣有這麽好?
要是晏歸瀾突然幫她, 那就更奇怪了,誰前兩天還對她陰陽怪氣愛答不理的?
晏歸瀾見她眼底有些迷惘, 無聲地挑高了唇角,很快神色又淡了下來。
她為了朝事接近他又牽連老二的事兒讓他生氣,他本想冷待她幾天的,沒想到最先沉不住氣的居然是他自己。
沈嘉魚食不知味地吃了會兒,很快當中的空地有兩排舞姬嫋娜上前, 舒著雲袖, 聳著腰肢款款起舞, 晏瑤洲托腮瞧了幾眼, 飲了口酒, 眨了眨眼, 玩笑道:“聽說表妹擅琵琶,正好舞姬們跳的是陌上桑,我和哥哥們都極喜歡的,可惜琵琶伎技藝平平,倒是聽聞表妹的母親鄭氏夫人最擅此曲,表妹必然也是會的,要是不彈,可就不給我們麵子了。”
在旁的客人都聽的皺起眉,上回是晏隱請了國手來彈琴作曲,她方才上場彈了一曲,今兒晏瑤洲卻是要她為舞姬歌伎伴奏,她若是應下,成什麽樣子?偏偏晏瑤洲還抬出主客的身份來壓她。
要是旁的事兒,沈嘉魚忍忍也就罷了,但她居然拿鄭氏舉例,還拿她和樂伎之流做比,沈嘉魚今兒非得給她點顏色看看!
她已經被她三番四次的挑釁撩撥起了火氣,眸光閃了閃,仍舊淡定道:“表姐記錯了,我琵琶彈的不怎麽樣。”
晏瑤洲笑的更甜:“表妹太謙虛,聽說前日你是彈的很好,難道我們幾個的麵子還比不上阿爺?”
沈嘉魚猶豫著看了眼晏歸瀾,見他沒反應,這才麵無表情地道:“上回是世子帶著我彈的,既然表姐麵子這麽大,不如先求求世子?”
晏瑤洲哪裏敢招惹晏歸瀾?她下不來台,被身後的崔明喻扯了下,這才悻悻坐下了,隻是兩隻眼睛時不時憤然看過來。
這頓飯吃的著實糟心,等吃完飯終於才能鬆快些,下人們將客桌挨個挪開,將場地騰出來,供年輕的女郎和郎君們笑歎玩耍,沈嘉魚見不少人都帶了小箱子和骰子牌九麻還有飛鏢等物,她一瞧就問道:“這是玩搏賣?”
搏賣是現如今最時興的玩法,豪富人家擺宴的時候,不論主客都會帶些好東西過來擺好,自己定賭博方式和金額,瞧上哪樣東西就賭一把,贏了的就可以把東西帶走,輸了的也可以繼續再搏。
沈嘉魚暗道一聲天助我也,她看了眼興衝衝的晏瑤洲,叫來手腳最靈便的飲玉吩咐了幾句,主仆倆說完之後陰陰地壞笑了幾聲,飲玉提著裙子一溜煙跑了,約莫兩炷香的功夫才折返回來,衝著自家娘子比了個手勢,沈嘉魚得意一笑,翹著二郎腿等著瞧好戲。
她在心裏數了十聲,不遠處便傳來一聲尖叫,晏瑤洲驚慌又羞惱的聲音傳過來:“這,這不是我的東西!”
她連忙躲在柱子後麵看過去,就見晏瑤洲帶來搏賣的東西裏,靜靜躺著一本《教郎恣意憐》,上麵還畫著一男一女舉止曖昧地相互依偎。這些書私下看看倒罷了,這般在人前露出來,簡直無地自容!晏瑤洲臉色紅的能滴出血來,趕忙向周遭人解釋:“這真不是我的書,不知是哪個殺才誤放進來的!”
沈嘉魚笑的捶了幾下牆,她還算是手下留情了,這本是坊市間流行的才子佳人轉序,要是她放本春宮進去,晏瑤洲隻能回老家待到老死了。
她兀自樂嗬了會兒,晏瑤洲已經氣的推開婢女跑了,她這才直起腰,有道聲音卻從身後傳來:“表妹,你的東西掉了。”
沈嘉魚下意識地轉過頭,就見晏歸瀾站在她身後,兩指地捏著那本《教郎恣意憐》,眯起眼打量著她。
她眉毛跳了跳,外強中幹地道:“世子休要胡說,這明明是你四妹的書!”
晏歸瀾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翻開書的扉頁,給她看著其上的小小印記:“下會做局記得仔細些,這不是你的私印?”
沈嘉魚臉色微微發綠,忽然覺得臉上被人捏了下:“不過我倒是很意外,你居然喜歡這樣的本子教郎恣意憐?”
他手指摩挲著她的臉頰,聲音低沉曖昧:“怎麽個恣意法?”
廳上人都忙著博彩,兩人又在柱子後,被層層帷幔遮著,一時倒也無人瞧見,她咕噥道:“書名又不是我起的。”她見事情敗露,索性破罐破摔:“這書就是我故意放進去的,世子想怎麽罰我我也認了!”畢竟晏瑤洲和晏歸瀾可是嫡親的兄妹。
罰她?晏歸瀾看著她纖穠有度的身形,不知被觸及了什麽念頭,表情有些異樣,懶洋洋道:“還沒想好,以後再說。”
他低眸問道:“昨日瞧你不爭不搶的,怎麽今天倒是算計起來?”
沈嘉魚知道依照他內裏的霸道,問不出話來必不肯罷休:“我不過是表親,一不是晏府的正經主子,二也不是世子的親妹,何必爭來搶去惹人厭煩?但今天晏四做的太過了。”
“有一句你說對了。”晏歸瀾唇角微勾:“我確實從沒把你當成妹妹。”要做,也是做他的世子夫人。
他說完已經微微直起身:“書我暫時保管著,你去玩吧。”
沈嘉魚見他沒有責罰自己的意思,表情越發迷惑,回頭看了他一眼。此時有幾位郎君娘子玩搏賣玩的絮了,便主動提議道:“咱們抽簽來玩對賭吧,兩兩一組,輸家要為贏家做一件事,但不能太過,也不能傷人傷己,你們覺著如何?”
這個玩法刺激,沈嘉魚都來了興致,頭一個上前抽了木簽,也不知道她是命苦還是命好,對手組居然抽到了晏星流,抽到的玩法是飛鏢。
她按照慣例,先捏著飛鏢叫板:“二郎君可得小心點,我原來玩飛鏢的時候,可被人叫做飛鏢小霸王呢!“
晏星流:“”他不知道是不是飛鏢小霸王這個稱呼震懾住了,久久沒有言語。
沈嘉魚瞄準把飛鏢投了出去,一下子紮進了畫中的猞猁身上,她滿意地點了點頭,不料晏星流取過飛鏢,輕輕鬆鬆紮進了最小的獅子裏,她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恭喜二郎君贏了,有什麽事吩咐我?”
晏星流看了眼晏歸瀾,這才慢慢地提起筆對準她的臉,沈嘉魚以為定然逃不脫被畫花臉的命了,咬了咬牙閉上眼,不料他隻提起朱砂筆,在她眉心輕輕一點,像是眉心落了筆朱砂痣,就算離近了瞧也不突兀。
眾人隻道晏星流沒好意思在女子臉上塗塗抹抹,也都一笑過去了,晏歸瀾忽的偏頭看過來,又垂下眼遮住冷意。
晏垂華這個倒黴催的,正好分到晏歸瀾的對手組,輸的差點連褲子都脫了,和他同組的娘子也輸的臉色發青,最後隻得仗著親戚關係向晏歸瀾耍賴:“堂兄都贏了一晚上了!不成,你怎麽也得出點血,我們要求也不高,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唄!”
晏歸瀾不置可否,她潑辣一笑,大大咧咧問道:“那我替在場的諸位女郎問一個問題,堂兄啊,你想過未來的世子夫人是什麽樣的嗎?”
她話音剛落,屋裏八成的女郎都轉頭瞧了過來,目光裏分明閃爍著期待。
晏歸瀾目光掠過玩的紅光滿麵的沈嘉魚,神態自若:“這個問題我回答過。”
她不滿地道:“堂兄這就沒意思了,你什麽時候回答過啊?”
晏歸瀾還沒說話,晏星流卻出了聲:“三年前,皇上有意為長兄擇一位公主為妻,當時就問了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眾人按捺不住好奇,晏瑤洲也不知道是何時回來的,插嘴問道:“那大哥是怎麽答的?”
晏歸瀾垂了垂眼,那時候他不過十七歲,卻施計大敗吐蕃和寧王的叛國聯軍,正是年少得意風光無量的時候,女人和情愛對那時候的他而言,連錦上添花都算不上,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點綴。
所以:“端莊貞嫻,安靜順遂,從不玩鬧廝混。”簡單點說就是安靜少事。
但現在他神情複雜地看了眼搖骰子搖的手舞足蹈的沈嘉魚,隻想嗬嗬十七歲的自己一臉。
晏瑤洲笑嘻嘻地瞟了眼自己的閨中密友:“大哥說的也太籠統了,這條件明喻就極符合呀!”
崔明喻還沒來得及羞赧,晏瑤洲就輕輕推了一把,任由她往晏歸瀾身上栽去。
沈至修開始還有些不悅,等低頭瞧過了那奠儀,麵色忽的微微一變,走到靈堂裏吩咐道:“近來宮中盛行簡樸勤勉之風,就連前些日子太妃的喪儀都不曾大辦,咱們也該向宮中學習,一切從簡為好,等會扶靈的人便減幾個,從角門出吧。”
姐弟倆聽了這不是理由的理由,兩張臉齊齊一沉,沈嘉魚本想說話,被沈燕樂硬是拉了一把,他深吸了口氣,才控製著沒有口出惡言:“阿爺的考量是周到的,但阿娘是正室,出嫁時從正門抬進來,身後也應該從正門抬出去,又不是側室姬妾,父親讓她從角門被抬出豈不是讓人笑我沈家無方嗎?”
沈至修音調冷淡,還帶著淡淡傷懷沉怒:“能讓她繼續入我沈家祖墳,已經是家中仁義了。”
沈嘉魚再忍不住,脫口頂撞出聲,兩邊一喧嘩,聲音自然而然飄到了雅間,晏歸瀾聽見這一陣喧鬧裏還有沈嘉魚的聲音,不覺蹙了蹙眉,直接抬步到了靈堂。
靈堂喊的聲音頗大,他還沒到靈堂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一見那來送奠儀的女官,心下又是了然,定安長公主還沒入沈家門,就想左右沈家事了,倘鄭氏真從角門抬出,等於認了她的汙名,到時候沈家的嫡出孩子就越發名不正言不順了。
他捏了捏眉心,實不願參合別人家事,卻忽的瞥見沈嘉魚泛紅的眼角和抿緊的粉唇,再不來個人護著她怕是又要挨打,他心下波瀾微漾,心念一轉便走進去問道:“沈太仆緣何如此喧鬧?”
沈至修也給弄的徹底急躁起來,不問青紅皂白,拉著晏歸瀾道:“晏家賢侄在咱們家也不是外人,還就請晏賢侄來評評這個理,隻要晏賢侄同意,你們再不得廢話!”
此言一出,沈燕樂抬眼祈求的看著他,就連沈嘉魚都不由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
晏歸瀾一眼便瞧見搭在自己袍袖上的纖纖十指,原本不參合別人家事的原則再次被扔到一邊,他沉吟片刻:“沈太仆說吧。”
沈至修聲調沉怒:“晏賢侄想必也知道我家近來的一些醜事,我讓人從角門將鄭氏棺木抬出,一是不鋪張,二也是為了少些招搖,減少人議論此事,到時候阿鄭鄭氏到時候還是進我沈家祖墳埋著,我這已經是仁至義盡!晏賢侄說是不是這個道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