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萬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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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近年末,京城附近已降了幾波瑞雪,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
    為了迎接聖母皇太後的六十壽誕,順天府早早地派人在街頭巷尾的樹上、屋簷上,掛好了大紅色的燈籠,係上了紅色的絲帶。
    這景致,猶如在白紙上畫的紅梅,煞是好看。
    大明皇帝決定在皇極殿開辦萬壽宴,四品以上的京城都可以攜帶家眷參加。寧王同樣為了彰顯孝心,直接包下了京城所有的大酒樓,隻要高喊一句太後萬壽,就能進去痛痛快愉地吃上一頓酒肉。
    於是,整座京城顯得喜氣洋洋,空氣中也滿是快活的氣息,半點不見之前皇帝連下數道罪己詔的頹唐。
    這一天,皇極殿內外,都是一派熱鬧的場景。
    宮廷樂隊分兩拔,一拔在大殿之內,專給二品以上的大臣,以及王公貴戚演奏;另一拔著剛陳設在大殿簷下,給殿外的其餘文武大臣演奏。宮女也如穿花蝴蝶,奔忙於殿內殿外。
    好在一切都井然有序,文武大臣也不敢在宮內放肆,看上去倒也其樂融融。
    隻是,熱鬧了別人的,李幕遮什麽也沒有,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而且還坐在正當中的那一桌,接受著殿內近百雙意味不明的目光的審視打量。
    這一桌,坐著萬壽宴的主角聖母皇太後、大明朝當今的皇帝和皇後,以及權勢僅次於皇帝的寧王及寧王妃,當然還有敬陪在側的當朝首輔沐晚亭。剩下的就是最紮眼的人就是他了,連兩位次輔都沒在這一桌上。
    讓李幕遮感到奇怪的是,皇帝明明之前在見他的時候還是一副身體孱弱、隨時會掛的模樣,現在竟然神采奕奕,半點也不像是個久病之人,兩隻眼睛裏也滿是精光。
    倒是閣老沐晚亭的臉色看上去很差,時不時咳嗽兩聲,讓李幕遮頗為擔心。
    嚴格說起來,他跟這桌上任何一個人都沒什麽關係。即便他和沐堂堂算得上青梅竹馬,但也隻不過是朋友而已,在沒成親之前,跟沐晚亭還是攀不上什麽關係,頂多算個同鄉。
    殿內,其他人也都在猜測李幕遮的身份,隻是沒有人敢在明麵上討論。
    包括寧王,也一直都無視李幕遮的存在,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一眼,隻是不停地與皇太後說著話,又偶爾與沐晚亭寒喧幾句。
    皇帝同樣晾著李幕遮,沒有去管他。
    沐晚亭倒是跟李幕遮小聲交談過幾句,隻不過是告討他,沐堂堂他們安然無事,帶話來讓他不必擔心。
    就在正席將開始的時候,皇帝忽然抬手,示意眾人安靜,顯然是有話要說。
    皇帝舉杯:“今日是聖母皇太後六十歲壽誕,朕設此萬壽宴,既是想與母親賀壽,也是想君臣同樂,祝我大明昌盛萬年。”
    幾個小太監輪番將皇帝的旨意傳播出去:“皇上舉杯,與聖母皇太後壽,祝大明昌盛萬年!”
    殿內殿外,文武百官加上其家眷都一同舉杯,高聲附合,最後又齊呼:“皇上萬歲!”
    “我大明朝自太祖皇帝建國至今,已有二百六十年矣。朕自幼即位……”
    皇帝朗聲說道:“……因為身體欠恙,疏於國事,使我大明四周稍起隱患,此乃朕的失職,朕這個皇帝沒有做好。但是,這些問題也不過是疥癬之疾,動搖不了我大明的根基。朕躬安,大明必將強於世界之林。”
    皇帝洋洋灑灑地說了大半個小時,李幕遮剛要佩服一二,結果扭頭一瞥,發現皇帝身後的一個年輕太監嘴巴一直在不停的念著什麽。
    寧王這時候倒是湊趣跟李幕遮說話了:“奇怪嗎?不過是傳音之術,沒什麽好稀奇的。”
    李幕遮看向寧王:“你很奇怪。”
    寧王:“孤哪裏奇怪了?”
    李幕遮:“你剛才把我當成空氣,現在又跟我竊竊私語,不是很奇怪嗎?”
    寧王:“方才是姿態,現在亦然。”
    李幕遮:“什麽姿態?”
    寧王沒有接話,而是轉移話題道:“我那位皇兄給了你什麽好處?”
    李幕遮:“為什麽這麽問?”
    寧王:“事到如今,你就不必演戲了。如果你們沒有談好條件,你會安然無恙地坐在這個位置上。”
    李幕遮:“我到現在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寧王有些不滿:“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你現在找個借口離開去午門,孤已經安排了人送你出京。”
    李幕遮:“午門不是斬首的地方嗎?”
    寧王:“明人不說暗話,你現在走還來得及,即便孤登基上也不翻你舊帳,否則的話,誅你九族也算輕的。”
    李幕遮笑了起來:“你確定要誅我九族?”
    寧王想起那個謠言,冷笑道:“你莫不是真以為那個謠言是真的,對你不該想的東西產生了癡心妄想吧。”
    “這倒沒有,我的夢想從來沒變過,就是開一家小客棧,然後家長裏短,老婆孩子熱炕頭。”
    李幕遮歎氣:“隻是寧王你這麽聰明,怎麽會想不通,你能讓我身不由己,別人卻能讓你身不由己,我該聽誰的?”
    寧王瞥了一眼還在高談闊論的皇帝,輕茗了一口茶:“你錯了,沒有誰能讓孤身不由己。”
    李幕遮:“那我拭目以待。”
    “接下來,朕要宣布兩件大事。”皇帝自然看到了寧王與李幕遮之間的竊竊私語,不過一直沒有理會,等到皇太後以及皇後都發表過感言之後,這才又站了起來,滿臉喜色地說道:“請諸卿靜聽。”
    寧王也站了起來:“正好,臣弟也有件大事要說,不過皇兄先請。”
    皇帝神情有些複雜,顯然這一幕並不在他的計劃之中,這時候帝王心性顯露了出來,笑容滿麵地說道:“朕要說的可是件大喜事,皇弟你說的事情若是不夠喜慶,可是要罰酒三杯。”
    寧王直接要來了三個酒杯,一一澆滿,笑道:“隻怕要喝罰酒的人是皇兄,隻是皇兄身體向來欠恙,這罰酒臣弟可以代飲。”
    殿內殿外瞬間都安靜了下來,氣氛莫明的詭異起來,仿佛有塊巨石壓在每一個人的心口。
    皇帝哈哈大笑:“好好好,有勞臣弟關心。隻是朕的身體已經大好,現在壯如牛犢,莫說三杯酒,就算三百杯朕也能陪皇弟大醉一場。”
    寧王也跟著笑了起來:“那自然是好。皇兄身體漸好,我也就放心了。”
    “想必眾卿也都有所耳聞……”
    皇帝笑著看向眾人:“近日裏,京城中謠言四起,越傳越不像話。”
    寧王:“其中最不像話的,便是那些誣蔑先皇的謠言,依臣弟之見傳謠之人都該判處腰斬,至於謠言中涉及之人很可能是幕後主使應該拖出午門淩遲處死。順天府尹處置不力,也該罷黜。”
    這番話說出來頗為強勢,儼然是皇帝的口穩。
    更何況壽宴之上,大談死字,實在是有些不吉利。
    殿內不少人的麵色都變了,不過沒想到皇太後居然還是笑臉盈盈,一副饒有興味的模樣。
    新上任的順天府尹嚇得連忙離了席,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臣有罪。”
    皇帝淡淡地說道:“大明朝向來不以言獲罪,傳謠之人略作薄懲即可。而順天府尹上任沒多久,已是盡職盡力,臣弟不必苛責於他。”
    李幕遮有些無語,這些年來因言獲罪的文臣武將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更別提被閹黨借題發揮而弄進詔獄的異己了,更何況還有專門罵皇帝來討打借機邀買直名的言官。
    “我大明自成祖後,皇族向來子嗣稀薄,傳至朕這一輩,竟也隻有朕與顯成二人。朕從前身體孱弱至今尚未延嗣,顯成自小身康體健,到如今也隻誕下一女。”
    皇帝一反常態,居然跟文武百官談起了禁忌的皇家子嗣的話題:“朕每思及平常百姓家亦有兄弟姐妹五六人,而天家竟然薄嗣如斯,連天倫之樂都不能齊備,實在心痛。好在,蒼天憐我,竟讓朕又找到了一位親人,今日也帶到了宴上……”
    看向皇太後與寧王:“正要與母後和皇弟……”
    再看向殿內外群臣:“以及眾卿分享這份飛來的喜悅。”
    此話一出,無異於扔下了一顆炸彈,殿內殿外都是一片嘩然,瞬間人聲鼎沸起來。
    無數道目光也齊刷刷地看向李幕遮,因為他不但是陌生的麵孔,而且之前皇帝一直沒有介紹他,那麽結果就顯而易見了。
    李幕遮最是無奈,自己這下要成展覽品了。
    “慢著。”
    寧王這時候慢悠悠地站了起來:“皇兄有句話讓臣弟有些不滿,必須要講出來,還請皇兄見諒。”
    李幕遮感覺自己身處修羅場。
    皇帝一番話,讓他瞬間猶如萬劍掛懸在頭頂,隨時會落下來。
    這時候,寧王忽然打斷了皇帝的話,又將整體的氣氛凝滯,殿內殿外的文武百官表情全變了,任誰來都可以從表情上分辨出陣營來。
    寧王陣營的人是眼睛發亮,仿佛聽到了衝鋒的號令,一個個的躍躍欲試。
    另外的人卻是驚愕莫明,顯然沒想到寧王居然會這麽早就出招,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
    當然,大殿裏還有第三方陣營,那就是李幕遮和沐晚亭。
    沐晚亭神情倒沒什麽變化,隻是咳個不停,李幕遮不得不去照顧他,畢竟是未來的老丈人。
    皇帝對寧王忽然插話也沒有心理準備,愣了一兩秒鍾,才反應過來,笑道:
    “皇弟你不必著急,等朕說完才輪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