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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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曦在清心殿裏一言不發,不過兩天就已經處死了兩個太監,莫說清心殿,整個後宮都人心惶惶,直到顏卿糾結了兩日,才總算打算把那幾日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訴秦曦。
顏卿道:“皇上,奴婢有話要跟您說。”
秦曦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了,秦曦氣勢依舊逼人,隻是眼神都已經有些渙散了,“你有什麽要說的?但說無妨。”
“奴婢也許知道公子為何突然離宮。”
秦曦的眼神一下子都有了焦點,紅著眼瞪著顏卿,一字一句道:“快說!朕馬上就要知道,到底為什麽!”
顏卿突然覺得悲哀,她想了很久,知道念安應該不會回來了,但是她不希望皇上始終不知道到底為什麽,甚至會怪念安一輩子,如果下令逮捕公子,那又該怎麽辦,到時候公子連一個容身之所都找不到,該何其淒慘。
“皇上可還記得這個?”說著,顏卿起身將前兩日的卷宗從內殿的書桌上拿出來,秦曦的眼光一直追隨著顏卿的手上的卷宗,臉色逐漸變得蒼白,一和張媛婕無緣無故死去的事情聯係起來,心就像被刀錐進去一樣。
顏卿帶著替念安的控訴般的哀痛問道:“皇上當真就一點也不知道公子為何突然離宮?皇上你捫心自問,難道就一點也沒有覺得這些年虧欠了公子?”
李順在旁怒斥道:“大膽奴婢,怎敢……
秦曦的眼神黯淡了許多,最後顫抖著將卷宗打開,一邊打斷李順道:“讓她說。”
在殿外的灼韻和羽闋聽得腿都軟了,即便是一向隨著性子行事的灼韻這時候也不敢說一句話,沒想到一向穩重的顏卿會成為那個替念安控訴的人。
“自皇上登基以後,公子便在清心殿裏一天一天地等著皇上回來,像那些院落裏的夫人一樣,皇上是否覺得不妥?”
“是,整個翊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要什麽都可以要,可是公子他不是一個甘願在宮裏了卻餘生,跟那些女子一般去和皇上爭寵,甚至公子根本就不願意。”
顏卿抹了一把眼上的淚,淒淒道:“當日顏卿就差點因為一個杯子被皇上要了命,本是一條賤命,可是公子救下了奴婢,在這清心殿裏,沒有人受到公子不公平的待遇,我們在公子的眼裏,都是跟他一樣尊貴的人,盡管我們知道我們不是,但是公子就是這樣對我們的,可是皇上,為了掩蓋這份卷宗,到底害死了多少人……公子是一個多麽善良的人,公子又怎麽能一點都不在乎……”
“皇上若是真心喜歡公子,便不要總讓公子陷入兩難,皇上你可能不知道,得知柳夫人懷有身孕的時候,公子在房中關了自己整整一天,再出來的時候,他的臉上全是淚痕,他雙唇都蒼白得讓人心疼,可是公子……公子他因為那是皇上的孩子……為了那個孩子……公子忍著痛去照顧柳夫人……”
“再之後,皇上北征,公子差點被皇後活活打死,顏卿跟灼韻到的時候,公子已經被陳將軍帶出宮去了,奴婢看見那一地的血,看著被人活活打死的宮女,那是在公子麵前被活活打死的啊!公子的發冠都被打落在地上,一地的血……可是皇上隻不過是關了先皇後禁足,盡管公子不在乎這些東西……可是皇上,你說得把公子看得很重要,可是皇上做的真的是有像那樣在乎嗎?”
秦曦雙拳緊緊地握著,微長的指甲深深地陷進手心的肉裏,一滴一滴的鮮血滴在地上,李順看了忙道:“皇上……這……”
秦曦仍是冷聲,仿佛是在對自己的冷漠,道:“接著說。”
顏卿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一是害怕,二是回想起那些事情,真的能讓人心疼念安,顏卿捂著嘴,一邊道:“那日先皇後傳了公子到紅浮殿,奴婢勸公子別去,可是公子跟奴婢說,怎麽能不去呢,不去的話又要被人說他侍寵生嬌了,侍寵生嬌是用在女人身上的詞,可是這世間是怎麽看公子的?公子是文人,顏卿雖然沒有讀過書,但是顏卿知道,文人最重的是氣節,可是公子因為喜歡皇上,這些東西都可以放棄,都可以不要,可是那些在宮裏的夫人,皇上卻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看好過。”
“就在公子走的那一天,溫昭儀來過清心殿中。”
秦曦忽然覺得害怕,久久才道:“她來這裏幹了什麽!”
“溫昭儀勸公子去勸皇上雨露均沾,嗬,雨露均沾……到最後都成了公子的不是……公子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都要怪他,為什麽不能看一眼公子的脆弱和無助!皇上你捫心自問!那天公子到文淵殿的時候,為什麽沒有感受到公子的心事!”
秦曦起身,狠狠地一圈砸在桌子上,生生將桌子砸出了一個坑,上麵的鮮血直流,顏卿道:“公子走了,顏卿替他開心,顏卿替他高興,他終於……終於擺脫了……這樣讓人窒息的生活,本就不該屬於他那樣從天上來的人……”
灼韻和羽闋終於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抽泣起來,一同跟著顏卿跪在秦曦麵前,羽闋不住道:“皇上……顏卿姐姐她口不擇言……”
顏卿卻道:“公子走了,整個清心殿的人都覺得窒息,皇上這兩日想盡方法找公子,卻從來沒有想過公子為什麽突然不告而別,那天公子跟我們囑咐了許多要怎麽照顧大皇子,可是大皇子是柳夫人的孩子啊!公子整日整夜地照顧大皇子的時候,心裏都像被刀割了一樣,隻要看到大皇子,公子都能想到這是皇上跟別人生出來的孩子,公子到底為什麽要這樣……”
秦曦往內殿走去,淒淒道:“你們都下去吧,朕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辛勞局的大牢內,念安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父親,母親她……”念安一想起自己的母親王若已經死了,心裏就難受,甚至連母親的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念安不住地自責和愧疚。
“你母親她,走的時候,不痛苦,她說她,好像看見了你,她說她知道你還活著,就不難受,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再見你一麵。”這件事情蘇敬言對王若虧欠很大,因為他的私心,所以王若遲遲沒有出獄,就在獄中陪著他,一直陪著他,一句怨言也沒有,那天她凍得都咳出血的時候,蘇敬言才朝著外麵狂吼獄卒,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從那之後,蘇敬言就像懲罰自己一樣,更不願意走了,他總覺得,王若就在他身邊陪著他,從來也沒用走遠過。寧願在這裏到死,蘇敬言也沒有答應出獄。
“嗚嗚嗚……如果我早些把案子破了,還了父親的清白……母親也不會……是孩兒沒用……”
蘇敬言慈祥道:“好孩子,以後,要照顧好自己。”蘇敬言劇烈地咳嗽起來,不斷有鮮血從他的嘴裏冒出。
“父親,你怎麽了,父親……”念安看著眼前的蘇敬言,心裏痛的無法忍受。
“父親,咳咳,能在死前,見你一麵,這心願,也算了了……你,你母親她,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咳咳,以後父親不能再照顧你了……你,你要好好,好好活著,皇上他……罷了……你開心就好……噗……父親愛你……”隨著最後的一口鮮血噴出,蘇敬言閉上了眼睛,握著念安的手也放開了。
這個孩子,小的時候總是依偎在自己懷裏,奶聲奶氣地問:“父親,山海經裏那隻鳥為什麽非要填了那海才甘心啊?”
“可是父親,你看這句詩,如果後麵用顛字,是不是就不押韻了?”
“父親,母親好像生氣了,你快去看一下母親怎麽樣了……”可是到最後,蘇敬言的耳朵邊上不再聽得到念安奶聲奶氣的聲音,而是聽到王若笑著道:“你來了?”
恍惚間,蘇敬言又聽到念安笑著的聲音,溫柔道:“父親,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孩兒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們回來!”
念安平靜地看著蘇敬言,臉上卻是抑製不住的淚水,“父親,你快起來。”念安看著眼前閉著眼睛,表情冷靜地蘇敬言,到最後,一點念想也沒有了,原先還能奢望著有一天把二老接回京城,然後好好孝敬兩人,沒想到再見到的時候居然連這最後的一點念想也破碎了。
“父親,你不要嚇安兒,你起來啊,你睜開眼睛,我們別睡了好不好?”念安的聲音哽咽得聽不清在說什麽。
“父親你起來啊,你起來啊,對不起對不起。”念安的聲音逐漸崩潰,變得沙啞,就趴在幹草上,哭得不成樣子。
“你起來啊,我還有好多話想對你說,你都不知道安兒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我有多想你跟母親。”
“可是我知道你不會肯就這樣回來,所以我就沒有來找你們,我不敢來,我怕你們不要我了,我怕你們說我丟人,我是你蘇敬言的兒子,卻在外麵這樣敗壞了你的名聲……”
“如果我早知道會來不及,就算你不生氣,難道不想知道嗎父親。”在外麵聽見念安哭聲的陳贏迅速跑進來,看到的蘇敬言已經閉氣了,他過去從身後抱住念安,把念安往外拉。
念安頭腦不清楚,他卻很清楚,這裏的疫病傳染的機會有多大,念安掙紮著道:“不要……父親……不要走……”還不等陳贏做什麽,念安便昏了過去,陳贏把手撫在念安的額頭上,心裏一緊,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