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相見
字數:4350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獨君情 !
第二日天微亮,念安才迷迷糊糊地醒來,陳贏趴在床邊也沒上床睡下,念安迷迷糊糊記得昨天是這家的主人收留了自己,看著窗外傳進來的炊煙氣息,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門,好讓陳贏多睡一會兒。
外麵的霜降了一夜,屋頂上到處都是潔白的一片,結著的冰柱朝下立著,看起來倒是別致的美,婦人見房門前站了一個翩翩公子,便站在庖廚裏道:“這位公子,醒了啊,再等等,這就熬好粥了!”
念安循著聲音走去,向著正在熬粥的婦人鞠躬行了一禮,蒼白著臉道:“多虧大姐仗義相救。”
婦人笑笑,舀了舀鍋裏的粥,吹了口氣,“能有什麽的,相遇就是緣分,那麽多人,指不定一輩子也見不著一麵,所以我跟你有緣啊。”
念安在邊上的小椅子上拉起披風坐下,那婦人見念安也沒嫌棄地上的灰,倒也沒有多說,喝了口粥道:“嗯,味道挺好的,一會兒多喝點,看你的小臉虛白虛白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受了虐待呢。”
念安笑著遞了一根柴火過去,道:“天生的。”
那婦人接著道:“我那會兒啊,也像你一樣,後來生了一個孩子,慢慢的人也紅潤了。”
“孩子?”
那夫人眼睛裏有一點晶瑩,“死了,出生不過兩個月就死了。”頓了一下,她笑著道:“不過也挺好的,跟著我也沒什麽好的,我夢見他的時候,那孩子還咿咿呀呀地跟我笑呢。”
念安還在糾結孩子父親的問題,便聽她道:“你醒了?”
念安轉過頭去便看見一臉英氣的陳贏站在庖廚之外,對著念安笑道:“今天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謝謝……”
大姐將粥從鍋中舀出來,端著走到外麵的桌上,道:“你們兩個不是兄弟?還這麽客氣?昨天你病了,可把他給急壞了,我以為你們是兄弟呢,來坐下吃些東西。”
早膳也很簡單,不過就是一碗熱粥,幾個白饅頭,念安胃口小,喝了半碗粥就喝不下了,陳贏就著饅頭把念安剩下的粥喝下,念安道:“大姐,我們這就接著趕路了,多謝你的款待。”
“這孩子,還整這些客氣的幹嘛,人啊,就是緣分重要。”緣分重要……是啊,緣分重要,他跟秦曦又是如何呢,緣分多還是感情多,小時候的那些是緣分,長大了卻是孽緣了,那段被強強逼進宮來的遭遇,實在難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陳贏也不好意思把饅頭都吃完,吃了兩個,算是把他跟念安的那一份都吃完了,兩個人走進房間裏將東西帶上,念安在被子下放了一包銀子,便跟在陳贏身後出去了。
那大姐看著兩人上馬,一邊囑咐道:“路上小心,注意安全,你要好好照顧你哥哥。”陳贏笑笑,跟大姐點點頭,兩人馳馬而去。那婦人進到房間裏收拾,發現留下的那一包銀子,歎氣地笑了笑。
離邊疆服役的辛勞局不過就半天的路程了,陳贏緊趕慢趕,到了的時候念安的頭又有些發暈,但是他也清楚,念安這個時候並不想要停下來,等到了邊疆的萬雪城,念安幾乎又要暈過去了。
陳贏小心地扶著念安,道:“沒事吧?”
念安輕搖頭,望著城門去,虛弱道:“沒事。”那雙唇煞白,輕輕一咬都要透出血一樣,陳贏從念安的口袋裏拿出令牌,才發現那婦人在馬邊的袋子裏給他們放了好幾個饅頭,念安看了微微笑起來,那表情知足又幸福,就像是得到了人真心的對待那種由心的快樂感。
陳贏心想,念安在宮裏那麽多年,是不是被人算計多了,所以隻不過是幾個饅頭帶來的善良,都能讓他這麽的快樂。
陳贏用令牌進城容易了幾倍,兩人到了城主的府邸,一問之下,竟才發現,蘇敬言從來就沒有從那大牢裏出來過。
天山城城主是這邊的大臣全束,這裏不過是管一些附近零碎的事情,跟那些囚犯的,所以也就沒有太多的人,全束看起來四十歲的樣子,還算年輕,見了陳贏也要用尊稱的,道:“陳將軍,你問的蘇敬言染了疫病,這會兒就在大牢裏呢。”
陳贏道:“怎麽還在大牢裏?皇上不是派人來讓蘇大人先出來了嗎?”
“是啊,但是那蘇大人傲骨傲氣,不願意出來,就跟她的夫人在牢裏一直熬著。”念安隻不過一聽就知道為什麽了,不能怪秦曦,他的父親把清白名譽看得那樣重要,如果沒有查清楚案子的經過,如果不能讓天下都還給他一個公道,那又怎麽可能會輕易地從牢裏出來,即便是誰說都不管用。
頓了頓,又道:“隻可惜了他那夫人,去年冬天大寒,牢裏死了許多人,她就是其中一個。”念安似乎能看到那個大雪紛飛的畫麵,自己的母親身死的場景,那會是多麽哀怨啊……
念安顫顫巍巍地道:“能帶我去見見蘇大人嗎?”
那全束轉頭看著念安滿臉的淚水,很是好奇,轉而看向陳贏,見陳贏點點頭。全束才道:“這位公子稍等,下官這就帶著你們去。”全束不是瞎子,念安的容貌他看得很清楚,若說天下有這等尤物,定要是那個天下第一才子的蘇公子,新帝登基便被封為一品護國公子,再加上說到蘇敬言和王若的時候,那悲痛欲絕的表情,除了他還能有誰。
走過一條崎嶇的雪路,路上遠遠的便看見一處破舊的牢獄,牢獄之外點著兩盆炭火,走進獄中,裏麵所充斥的惡心的味道讓陳贏都覺得作嘔,再轉而看向念安,還是那樣無事和淡然,陳贏穩了穩心神,拉了拉念安。
鼻子裏進去的是讓人作嘔的味道,而耳邊傳來的卻是不斷咳嗽求饒的聲音,和暴室不一樣,這裏並沒有殘酷地在行刑,但是在如此寒冷的冬季,他們的身下不過是一片幹草,連可以保暖的薄被都沒有,又何嚐不是一種折磨呢?
全束走在前麵,對著裏麵的人說了些什麽,給每個人一個麵紗,罩住口鼻就領著念安他們往裏走,越往裏走,念安心裏就越害怕,獄卒一邊道:“那個蘇敬言看起來沒有多長時間了,早上去送飯的時候還自言自語呢。”
念安捏緊了雙拳,停在一囚牢的前麵,任由那獄卒將門打開,看著裏麵蒼老的背影,感受心靈上熟悉的觸動感。
念安走進去,緩緩地跪在幹草上,兩邊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他一邊拉下麵紗,一邊淒淒道:“父親……孩兒來晚了……”
蘇敬言身體一震,不可置信地轉過身,伸出手來又馬上收回手去,“安兒……你來這裏幹什麽……你走啊!”
念安控製不住情緒,這麽多年的思念傾瀉而出,伸出手去想要觸碰蘇敬言的手,低低道:“父親……對不起……孩兒來晚了……父親……”
蘇敬言幹咳著,一邊道:“走吧孩子……”念安看著父親蒼老的臉,瘦的隻剩皮包著裏麵脆弱的骨頭,走的時候還滿頭的黑發,經年之間,就變成了滿頭的白發。
“父親,對不起,是,安兒,來晚了。”念安哽咽起來,不斷地重複著對不起,重複著來晚了,但是他最清楚,說這些根本就沒有用。
“你,快走,快走,父親染了疫病,不能染給你,你離父親遠一點。”蘇敬言咳嗽地趕念安走,他怕自己傳染這瘟疫給他的孩子,他看著念安,長大了長高了不少,當年他走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巧玲瓏的孩子,現在就已經成了一個大人了,他一下子老淚縱橫。
疫病發出來是因為之前死了一批人,結果沒有處理好屍體,讓老鼠給咬了,老鼠染了疫病,在牢獄中肆意地穿行,還不斷咬人,就這樣疫病越來越嚴重,所有患了這種疫病的人,全身都會慢慢潰爛,有的人是從體內開始的,五髒六腑具爛而死。
蘇敬言雖然一直在趕念安走,但是他這些天,一直都是在撐著這口氣,等著念安來找他,他就知道,他那個孝順的,可愛的安兒,一定會來的。
“父親,你不要趕我走。”念安握住蘇敬言的手,淚水就一滴一滴地滴在蘇敬言的手上,蘇敬言的眼角也流下了淚,“為父是怕,怕這瘟疫,傳染給你啊。”
“別哭,孩子,別,別哭。”蘇敬言看著滿臉淚水的念安,心裏一下子像被戳了一刀,那是他從小寵愛的孩子啊,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多說一句都舍不得。
小的時候,最怕念安被人拐走,怕他出事,也怕人拿著念安威脅他自己,所以把他關在家裏,也不讓他輕易出去,後來想想,自己真是對不起他,這些年都沒讓他過過一個有意義的童年,那些貧苦人家孩子喜歡的日子,他一點也沒有享受過,過早地學習,過早地懂事,卻讓人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