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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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過去了,汐楓推開門,看著失魂落魄的秦曦也已經見怪不怪了,走近念安的身邊,在身後,又收力在念安身後拍出一掌。
“噗。”
秦曦忙穩住念安的身子,問道,“怎麽樣?”念安浴桶裏的水已經完全變成血池了,還飄出藥草和毒血混雜的奇怪味道。
“抱起來,把他身上好好洗一下,一會兒我來把脈。”
秦曦按照汐楓的吩咐把念安的身子打理好,汐楓進來把脈過後道:“脈象還是虛弱,命是保住了,剩下的,隻能靠他自己了。”
“他……會怎麽樣?”
“這疫病最直接的體現就是嗜睡,可能他會就這樣睡一輩子,如果連他自己都不想醒的話。”
秦曦聽了汐楓的話,也作不了他想,他隻希望念安能夠活下來,其他的什麽都好。
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汐楓每日都為念安針灸,每隔兩日就要泡一次藥浴,脈象也逐漸變得沉實,但是就是絲毫醒來的症狀都沒有。
當天秦曦就抽空回了宮裏,將所有的夫人都遣出宮去了,不願意離宮的就在偏離清心殿的地方找了一處冷宮安置著,俸祿等照領不誤,隻是進了冷宮便不能再出來了。大多的人不願意出宮,過慣了宮裏那等榮華富貴的日子,又怎麽肯在宮外的幾品官府裏多待,樂得清閑的待著也沒什麽,待不住的又不怕丟人的,就回了自家去。
秦曦也很久未去上朝,朝中的事情全部交由秦煜處理,春去秋回,春天的桃花開了,結下了香甜的果子,濯清池開了一池的荷花,螢火蟲的微光隨處可見,棲霞寺的楓葉鋪了一地,又被隆冬的盛雪蓋得直不起身來。一個年頭就這樣過去了,念安還是沒醒。
秦曦每日都在他身旁伺候著,為了方便汐楓隨時照看,秦曦便在親和王府常住下來,顏卿灼韻和羽闋三人也一同到宮外來伺候著,雖然大多的事情秦曦都親力親為,但是他就是想要讓顏卿等人多跟念安說話,讓他不要再貪睡了。
秦尊也不再出遠門,每日照例來看看念安,和念安說說話,然後再去處理自己的事情,府內的種種,汐楓都看在眼裏。
秦宇安已經兩歲了,現在不止會牙牙學語,更能一個人不用人牽著手就能走路了,秦曦帶著秦宇安在念安的側殿住下。秦宇安隻要一看見念安就不會吵鬧,可聽話了,顏卿等人都用念安來鎮著他,秦曦說,念安是他的父親,他是他的父皇,小宇安就會問,那父親和父皇哪一個更厲害一點,秦曦看著念安柔和的臉,笑著道:“當然是你父親了,要聽父親的話,父皇也聽。”
有的時候,見外麵的孩子,都有父親,秦宇安就會躲在秦曦的懷裏,哭著問:“為什麽別人的孩子都有父親陪他們玩,自己的父親一直不醒過來?”
秦曦微微紅了眼睛,對著秦宇安道:“是父皇不好,父皇惹你父親生氣了,父親不願意醒來了,宇兒想不想父親早點醒來?”
秦宇安歪著小腦袋,看著床上的念安,道:“想,宇兒記得,小時候父親最常抱我。”
秦曦道:“那你就多跟父親說話,父親最喜歡宇兒了,宇兒叫了父親,父親一定會醒的。”
秦宇安認真地點點頭,“顏卿姑姑也是這樣說的,父親一定會醒的,等父親醒了,父皇跟宇兒去買糖葫蘆給父親吃好不好?糖葫蘆那麽好吃,父親一定會喜歡吃的。”
秦曦抱著秦宇安坐在念安身旁,又把念安的手放到手裏,一邊道:“聽到了嗎安兒,宇兒說等你醒來就給你買糖葫蘆吃呢,你最喜歡緣味齋的那一家桂花糕,易寒姑娘說等你醒了,店裏的糕點都讓你吃,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秦宇安不久就撲在秦曦的懷裏睡著了,秦曦看著念安,又紅了眼睛,對著念安又道:“生我的氣也生一年了,你不打我不罵我,自己生著悶氣不是把自己給氣壞了嗎?”
又是一年冬去春回……一年又一年……所有的人都以為念安再也不會醒了……會就那樣沉睡下去,直到沒有了心跳和呼吸……
秦曦在念安昏迷的第二個年頭就下旨讓位了,泰安年號不過四年便終結。秦煜上位,年號改為新治,重整百官,調整三省六部結構,減二十四司為十二司,職責更加明確,這些本是秦曦的意思,但是為了能讓秦煜坐穩皇位,便讓秦煜以自己的名義下了聖旨,另大赦天下,再將四方兵權交到秦煜手中。
秦煜從來沒想到,秦曦會為了一個蘇念安連皇位都不要,隻要秦曦在位,他對皇位便從不在意,隻不過他向來尚用謀略,秦曦將皇位給他也比常年地扔著不管的好,權力真正到了秦煜的手中,處理起各省各部事務也比原先要方便的多,在江山和美人裏,秦曦到底還是沒能兼得,最後選擇了美人。
念安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回到了小時候,跟那個帶著淩人盛氣的少年一同上街,在大街小巷子裏穿梭,那個人跟別人都不愛說話,但是會很小心地牽著他的手,把他帶回家,然後跟他說要好好聽話,明天還來找你玩。
念安抱住那個少年,哭著說:“父親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家有很多地方可以睡覺,哥哥留下來在我家睡覺好不好?”
少年受不住念安那般水靈靈的大眼睛,像鉤子一樣看著他,不知不覺就被他勾走了心魂,低頭帶著一點點的小心地親了親念安的臉,道:“好,那我讓人回去通報外公一聲,跟母妃說一下。”
念安欣喜地拉起少年的手,往裏麵走去,一連好幾天,少年都跟著念安在京都來回地玩,那是他第一次玩得那麽瘋,也是念安第一次玩得那麽瘋。
再後來,他就夢見了蘇府被抄,那上百口的人,被斬頭,他的父親和母親被流放到邊疆辛勞城,而他被迫入宮,遇見了凡闊。
再後來遇見了秦肅,秦肅還是一如既往地風流,一見到他就熱情地跟他打招呼,還時不時地給他送東西,秦尊對他好得像是對親兄弟一般,有什麽好的東西都跟他分享,那麽多年的宮裏,秦尊就是他的解藥一般,解去他對父親母親的思念,解去他的痛苦難過。
有一個少年,對他也很好,他從濯清池裏救了他,他跟他著他去到一個山穀裏,山穀裏飄著落花,到處都是青草的芬芳,沉醉著人。
他也跟那少年一同出征,跟著那人在南蠻五城中周旋,為他出謀劃策,卻沒想到總是給他添麻煩,那人抱著他的時候,他總能有一種舒心的安全感,他總是覺得自己在被人保護著,能夠什麽都不用去擔心什麽都不用害怕。
他落到山寨裏,親眼所見山寨裏血光衝天,裏麵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自私地殺害了別人的生命,他從山崖中落下,最後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真的開心,又高興,跟著他。隻要是他,仿佛宮裏也不是什麽不好的地方,隻要有他,那些痛他都能忍得下去。
可是不知道是哪一天發現的,他有了自己的妻子,受到舉國祝賀的那種姻緣,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他。
那個少年好像就要當上皇帝了,他打從心裏替他高興,即便是在暴室裏要受夠九道酷刑再死,他也一點都沒有覺得害怕,他的手筋腳筋幾乎都要被夾斷了,他的頭發幾乎都要被拔光了,就差分毫,他就要被人勒死了。
他出現了,就像遇到所有的危險時一樣,他出現了,他成了皇帝,他也留在宮裏,陪著他,頂著世人和朝臣的唾罵,忍著後宮女人的毒辣算計,即便是舉步維艱,但是他知道,隻要能這樣陪著他,也挺好的。
突然又有一天,他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孩子跟他長得真像,一樣英氣的眉毛,看不出感情的眼睛,挺拔的鼻子。每次看到那樣的孩子,都會覺得自己很多餘,都會想著這個孩子長大了要怎麽看待他跟他的關係,他會原諒自己嗎,還會像小時候喜歡自己嗎。
為了能讓父親和母親早日名正言順地回京,也因為自己的懦弱膽小,害怕被世人說他是魅惑君王,所以免了自己父母親的罪名,他自私地沒有管在邊疆之外的父親母親的死活,等他匆匆逃離那個人趕到邊疆的時候,才發現,母親早已仙逝,父親也隻不過是苟延殘喘地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他後悔啊,他後悔,他從來沒有像那一天一樣恨過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沒用,心如死灰……那個記憶裏最深刻的人,到底還是沒有逃過他,就在他生命裏的最後,他又出現在他的眼前,一句一句地喊他安兒……
他到底是誰……他到底是誰……
心裏有個聲音不住地在跟念安說著,他是秦曦……
秦曦……秦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