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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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安醒的那一天,冰雪剛剛消融,化了半月的雪總算隨著風都飄散走了,像是積壓在人心裏的積雪也總算消融了一般。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念安再也不會醒的時候,在秦宇安已經六歲的時候,念安醒了。
    那天,秦曦像往常一樣替念安擦拭著身體,將念安的外衣都穿完,看著念安一如既往的平靜,笑著在念安嘴上吻了又吻,道:“今天外麵的雪就要融化了,什麽時候我帶你出去走走,好不好?宇兒昨日從國子學出來,還念叨著那些好吃的東西,說等父親醒了就要買給父親吃呢,我給他的那些錢都攢起來了,說隻要你醒了什麽都給你買呢。”
    還是像過去的五年一般,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秦曦也不惱也不怒,就是躺在念安身旁,把念安的手握在自己手裏,一句一句地跟念安說著瑣碎的東西,有時是給念安念詩,有時跟他說說顏卿跟虛竹都快要成親了,再問問他灼韻和羽闋的婚事要怎麽辦,秦宇安在國子學裏學了什麽,今天又是多麽的想他醒來。卻半句不提自己多想他醒來,因為他不敢說,他怕說了,念安聽到了,就再也不願意醒了。
    他相信總有一天念安會醒來的,他的安兒最會考慮別人,知道那麽多人等著他,一定不會就這樣長睡不醒的,一定會早日醒來的。
    就在秦曦就要躺在念安身邊睡著的時候,念安的手動了一下,輕微的就好像是錯覺一般,在秦曦的手心了輕輕一動,可是秦曦知道,那不是錯覺,秦曦忙起身,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他顫抖著摸著念安的手,一句一句地問:“安兒……你是不是醒了……你醒了對嗎?”秦曦跌跌撞撞地跑到秦尊的正殿,像瘋了一樣捶著門,歇斯底裏地喊著:“汐楓!安兒好像要醒了!汐楓!”
    李順在睡夢中聽到了秦曦的動靜急急忙忙跑了過來,顏卿羽闋等人也緊隨其後,都在念安所在的外殿候著,汐楓從內殿匆匆穿了一件外衣便趕來查看念安的脈搏,將銀針戳入幾個重要的穴位,看著念安的額頭皺了皺,汐楓笑開了臉,道:“要醒了!就在這幾日,看來他終於要醒了。”
    秦尊拉著汐楓的衣袖,抑製不住地哭起來,道:“小安,你快點醒來吧,我們都等你好久了,不要再睡了。”
    汐楓道:“都回去歇著吧,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秦曦守在這裏就可以了。”
    秦曦點點頭,“是,都回去吧。”把人都遣走以後,秦曦整夜地守在念安的身旁,又怕念安醒來看到他會情緒失控,便叫了顏卿陪在外殿,一同候著,那一夜秦曦像是拉開了閘的河流,說出來的話像河水一般流不幹淨。
    “醒了就快點睜眼好不好?我知道錯了……宇兒說他想跟你說話,想跟你學寫詩,想跟你作畫,聽說南山的石墨畫出來的水墨畫很好看,你要不要試一下。”
    念安醒來的時候就聽到秦曦跟他說了這些,等他睜開眼,印入眼簾的就是滿臉胡茬,滿臉淚痕的男人,那個夢裏他怨到喊不出名字的男人。不知道多久沒見,仿佛就在昨天,可是秦曦好像蒼老了許多,心在夢裏叫囂著他的名字,那個在夢裏為他上了刀山,下了火海的男人,卻變成了眼前的這幅樣子,不再意氣風發,不再英姿颯爽。
    秦曦發現念安睜開眼睛的時候,好不容易抑製住的眼淚又傾瀉而出,高興地說不出話,念安臉上沒有表情,可是從他的眼角裏不斷地流出了淚水,一絲一絲的晶瑩閃耀著,看碎了秦曦的心。
    “我給你倒水。”說著,端了一杯水過來,扶著念安把水喝下,秦曦眼裏的淚水也停不住,這五年來的那麽多個夜裏,他都沒有流出過淚,每天都想著如果有一天念安醒了,一定不願意看到他這個樣子,所以一直都在忍著,可是今天,看到好不容易終於睜開眼睛的念安,卻再也忍不住了。
    那無數個夜裏,他都在想著要跟念安說一些什麽,想怎麽讓他原諒自己,可是時間越長,越變得麻木,越害怕這一天的到來,害怕念安再也醒不過來,也害怕念安醒過來,糾結又複雜。他覺得自己是自欺欺人,後來終於想通了,隻要念安肯原諒他,這一輩子給念安當牛做馬也沒什麽。
    念安沒有開口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是在床上別過了頭去,想要動動身子卻渾身難受,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秦曦卻從床上起身,跪在床邊,一字一句地跟念安說:“安兒,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秦曦的聲音一度哽咽,顫顫巍巍道:“能不能不要再生我的氣了,能不能最後再原諒我……原諒我一次……就一次就好……如果我要是再犯渾……我秦曦再不攔著你幹什麽……”
    念安閉上了眼睛,又從眼裏流出了許多的眼淚,沙啞著聲音道:“秦曦,你出去吧,我想靜靜……”
    秦曦打斷道:“你先聽我說完,這五年來,我知道我自己不論做什麽,都沒有辦法補償對你帶來的痛苦,我想代替你去死,代替你受那樣的傷害,我不是人。”
    秦曦哭得不成樣子,又道:“可是你不能折磨自己,你來折磨我,你不要折磨你自己,是我對不起你,你來找我,下輩子我秦曦給你當牛做馬,可是你不要沉睡著不肯醒……”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入了骨,你怨我,怨我入了髓,可是你不能……不能用自己來折磨我啊……我也恨我自己,無恥,犯渾……”
    “可是我是真的離不開你,現在你讓我走,我不敢不走,我怕你一氣之下又那樣昏過去,我怕你跟五年前一樣生死莫測,我真的怕啊,這五年我每天我都在害怕,我不敢睡著,我怕我醒來的時候你已經沒了呼吸,沒了心跳,我怕我真的就那樣失去你。”曾經有過那麽可怕的念頭,他就希望念安永遠也不要醒來,這樣他就一輩子都是他的念安。
    “安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這輩子我欠你的,我用一生來還,我……我讓顏卿進來陪陪你。”
    秦曦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念安的淚落了一枕,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秦曦便已走出了內殿,叫顏卿進來。
    顏卿聽說念安醒了也哭得不成樣子,蹲坐在念安的榻邊,久久才道一句:“公子你終於醒了。”
    念安轉過頭去,看到久違的顏卿,顏卿的頭發挽起來一半,看起來成熟了許多,看起來已經能夠獨當一麵了,念安一邊哭一邊又笑著道:“怎麽哭成這樣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顏卿咬著唇,道:“公子一睡就是五年……如今公子醒了,什麽都好,我去叫羽闋和灼韻還有碧清姐姐。”說著,顏卿就要往外走去。
    念安看著陌生的地方,問道:“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親和王府,五年前,公子從邊疆被王爺帶回來的時候,便是帶來了這裏,沒想到一待就是五年。”
    念安記憶力記得是秦曦帶他回來的,怎麽會是秦尊,於是疑惑問道:“不是秦曦帶我回來的嗎?”那天,風雪大作,明明是秦曦不顧一切把他帶回來,昏睡之前,也曾記得這裏的樣子,但是卻不知道是哪裏。
    顏卿道:“不是四王爺,是秦曦王爺,先皇讓位以後,便給自己一個叫作‘北椿’的封號。”顏卿知道,念安自號南湫,所以說出這件事,就是希望念安能有所動容。
    “北椿……秦曦又是什麽時候讓位的……為什麽會讓位?”看來這五年裏,他錯過了許多東西了吧。
    “公子昏睡以後,王爺便日漸消沉,不理國事,在這銘雪殿裏一待就是一年,朝中事務都是敬和王爺在處置著,那一天突然就下旨讓了位,將所有的事情都扔給王爺,在這裏一待就是五年。”
    “五年了……原來真的五年了……沒想到已經五年了……”
    “宇安小王爺已經六歲了,每日都會來看公子,跟王爺在公子身邊一待就是一個下午,一個晚上,有的時候小王爺會直接在這裏睡著,王爺就抱著他跟公子一起睡,王爺從來沒有像那樣疼愛過小王爺,自從公子沉睡以後,王爺就像變了一個人,不再是以前那個王爺了。”
    “王爺不讓我們替你幹一點事情,每日給公子捏身按摩,給公子擦拭身體,替公子處理內務,幾乎每一刻都會在公子身邊等著,等著公子醒來……”
    念安好不容易抑製住的眼淚,終於又控製不住,念安顫抖著道:“顏卿……不要說了……”
    “公子……奴婢去叫碧清姐姐她們和四王爺。”
    念安道:“不用,已經這樣晚了,明日一早讓她們再來吧。”
    “那公子,明天一定要醒著。”
    “好,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