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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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曦再進來的時候,便看見兩個人靠在一起,睡得香甜,小心地把宇安抱起來,抱到內殿的另一處榻上,秦曦的淚就這樣掉下來了,其實他想要的也並不多,坐在皇位上坐了幾年,漸漸地也就忘記了自己到底想要一些什麽,直到這樣簡單平淡的幸福又來臨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越簡單的東西越是來之不易。
秦曦的困意又襲來,就像是幾年沒有睡著的困意都在一瞬間萌發一般,小心地躺在念安身邊睡下,秦曦又沉沉睡去,嘴角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在接下來的很長時間裏,秦曦都隻敢在念安睡著的時候再進來,在他身邊趴一趴,小心地靠到念安身邊,聞著念安身上的味道,安心地睡著了。
念安感受著那個人在自己的身邊躺下,又發出沉沉的呼吸聲,眼睛雖是沒有睜開,可是淚卻流了下來。
秦曦,我們這樣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
過了不過小半個時辰,秦曦便小心翼翼地爬起身來,又到外殿去了,念安知道,秦曦是怕自己醒了,看到他心裏難受,就在念安醒來之前,到了外殿去,平日裏也不敢往裏麵跑,就在外殿待著,那些吃的喝的,都是他吹涼了再讓顏卿端進來的,他的勺子習慣靠在右邊放,顏卿會小心地擺到左邊,這些念安都知道。
念安喝過顏卿端進來的補湯,看著旁邊放著一小碟的甜心酥,到底是沒有把東西喝下去,秦曦現在每日都會來給他換身上的衣服等,這些事情與其讓顏卿來做,不如讓他來做。
隻是秦曦幫他換衣服的時候也不再跟他提原諒他的事情,有些事情就像是被埋起來了一樣,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兩個人都絕口不提,秦曦是因為沒臉提,念安是不敢提,那是他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去觸碰的傷口。那日換完衣服,便看見自己腰間多了一塊玉佩,那塊蘭妃給他跟秦曦的玉佩,沒人的時候念安感受著那塊玉佩的重量,淚如雨下。
這一個月以來,念安自己比別人都用心,每日都想盡一切辦法地讓自己坐起來,現在逐漸地開始能使得上勁了,手也能用一點力氣,掀被子什麽的,都可以自己做了,秦宇安回來的時候,也能牽著秦宇安的手了,隻是體涼的病改不了,自疫病之後,命保了下來,嗜睡的毛病卻改不了,早晨都常常都日上三竿了才醒過來。
這日外麵正巧有些太陽,顏卿和碧清就帶著念安到外麵散散步,說是散步,隻是念安還不能走起路,隻能用那種小的推車,念安每天都會在秦尊的攙扶下走一小段路,但是走不久,就會受不了,疲倦得不行。
念安從來沒想過,他的結局會是這樣,也許在五年前,他就是從閻王爺手裏被拉出來的死人,早就該要在地獄裏帶著,在天倫地獄裏受盡折磨了。
再過了一段時間,念安的手便完全恢複了,秦曦每日地陪在他身邊,隻是兩人仍不說話,有的時候秦曦想要跟他搭句話,他也不見得會跟秦曦說什麽,隻有在秦宇安在的時候,才會多笑一點,開心一點。
等到念安的腳也完全好了,都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情了,自從他醒來以後,那些事情對他來說,都看開了許多,再怎麽說也是在鬼門關走過一輪的人了,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幼稚了。
那天念安到了秦尊的房內,有一些事情想要跟秦尊說,撇開了眾人,才對秦尊道:“小尊,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了,隻有你能幫我了大概。”
秦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看著念安看不出深淺的眼睛,道:“怎麽突然有事要說,是不是在這裏住的不舒服,還是哪裏有什麽不好的?”
念安有些不自然地拉過秦尊的手,讓他靠近自己,小聲道:“我想托你幫我買一處房子,一個人搬過去住。”
“怎麽,突然會這麽想……”
念安從來就不是一個能夠依附著別人而活著的人,在這裏他很好,也受到了尊重,但是他不想跟秦曦這樣不清不楚地牽扯下去了,等他過一段時間把顏卿幾人的婚事操辦了,就想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去,去那裏生活一段時間。
“就是,突然想要換一個生活的環境了,總不能……一直在這裏打擾你們吧?”
秦尊有些生氣,道:“你怎麽能這麽說,是不是誰讓你覺得不舒服了,你直接說,我幫你處理,這裏你安心住著,沒人敢說一個不是。”
念安歎了一口氣,道:“不是這裏的原因,你知道我父親和母親……”念安眼睛裏又起了螢光,憋了憋,又道:“我對不起他們,本以為六年前死了跟他們贖罪的,沒想到一轉眼都已經現在這樣了。”
“你是不是害怕自己對二哥的餘情未了,對不起他們?”
念安噤聲,想要反駁,卻又不知道要反駁什麽,也就什麽都不說,秦尊一把抱住念安,道:“你不要折磨你自己,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沒辦法挽回什麽了。”
“是啊,沒辦法挽回什麽了,什麽都沒辦法挽回了。”有些錯,一輩子都彌補不了,有些人,注定就是虧欠了。
秦尊看著念安的眼睛,認真道:“這五年來,二哥沒有一天是過得容易的,他……”
秦尊觀察了很久念安的表情,才道:“三年前,那一天你突然就沒了心跳,差一點點就要保不住命了,汐楓找不到藥引子,二哥二話不說在手上劃了一刀,放了好幾碗的血,一碗一碗地喂給你,你可能不知道,可是我們都看得真切。”
“二哥以前是對不起你,他對不起你的東西太多了,可是念安,即便是伯父跟伯母的事,也都是天意,二哥也知道錯了,那些事情對你來說是一種折磨,對他來說,又何嚐是可以放下的事情呢?”
“二哥隻是懂得比別人慢,他隻是不懂事,他知道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他讓位的時候,我們都沒想到他會這樣做,他是一個多麽驕傲的人啊,他把皇位看得何其重要,可是你出事開始,他便再也沒有上過朝了。”
“我知道,我沒有辦法為二哥去辯解什麽,二哥太不是人了,我也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念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不要再懲罰你自己了,你可以不要二哥,但是你不能不要你自己。”秦尊知道,念安其實早就放棄了自己,所以才會像今天一樣崩潰又絕望,盡管他表麵看起來一點事也沒有,但其實他早就對自己死了心,沒了情了。
這些道理念安又何嚐不懂,生者如斯,但是他每每看見秦曦的樣子,就覺得他們現在又何嚐不是在互相折磨,何嚐不是在互相逼迫著呢,他隻是想要逃離這裏,回避,不想去麵對,不敢走到不過百裏外的蘇府,聽說封條已經被取了,秦曦親自將當年的事情公之於眾,在主城之上像全城百姓,全天下的百姓致歉,可是那些都過去了。
那些蘇敬言跟王若在世的時候沒有享受到的東西,死了卻何其風光,可是他卻再沒有臉走到蘇府去看一眼,那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卻再沒有臉去了……
念安沒有說話,隻是低沉著聲道了聲“嗯”,便起身要回銘雪殿而去,秦尊在背後對著他說,“二哥為了照顧你,也曾染過疫病,他說,那些你受過的苦,他也想跟你一起受,一起去承擔和經曆。”
六年前,就在念安泡過藥浴的那幾天後,秦曦卻病倒了。
秦曦的症狀跟念安一模一樣,全身都起了疹子,隻不過不一樣的是,秦曦是親自將身上的傷口劃開,一刀一刀地用自己的手來刮,汐楓就坐在一邊看著秦曦的倔強,也不知道說什麽的好,直到秦曦咬著牙把所有能看得到的疹子都劃開,流了一地的血。
秦曦再坐進浴桶裏的時候,恍惚間,汐楓聽到秦曦說:“安兒,不痛,一點都不痛,你別怕,哥都替你試過了,一點事也沒有,等你醒了哥就帶你出去玩,出去吃好吃的,你想去哪裏哥都陪你去。”
看到靠著浴桶,絲毫不覺得痛苦,反而帶著微笑嘴角的秦曦,汐楓隻覺得心裏都在被刺紮著,早知道會是今天這樣,當初念安在的時候為什麽不好好珍惜他呢,現在兩人都半死不活的,這才是真正的互相折磨。
也就是因為秦曦也得過同樣的疫病,又被治好了,他的血便帶著天然的抗體,能夠對抗疫病,那時候的念安體內的毒無法根除,每日秦曦就用自己的血做藥引,熬藥喂給念安喝,一喝就是一年,陷入危險的時候,也是秦曦的血做了藥引。
“二哥昏迷的時候,嘴裏喊著的都是你的名字。”看著念安的背影,秦尊哭得不成樣子,“小安,你不要再怪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