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蘋的模樣和村裏那些大大咧咧的女孩完全不一樣了。劉銅的眼神讓我非常不舒服，也讓翰林非常氣惱，他將小蘋護在身旁，脫下大襯衫把她捂個嚴嚴實實。

    眼看著小蘋就要上車舅媽急了，上前去拽小蘋。

    “小蘋，你要跟這男人走也行，把錢留下！”

    劉銅的一幹親戚還守在我家門口不肯走，見舅媽動手了立刻上前助陣。翰林和小蘋緊緊擁在一塊，混亂中，有人東西砸了翰林的頭，頓時血流如注。我哥怒吼道，“你們幾戶人全都給我記著了！趕緊回去收拾東西，馬上拆除違建！”

    翰林這副模樣一時半會沒法走人了，我媽趕緊去喊了醫生。我和陸醫生正忙著幫翰林止血，外麵混亂的罵聲中傳來幾聲哀嚎，我聽到嫂子的尖叫，“小蘋，別幹傻事！快住手！”

    我們這才發現小蘋並不在屋內。

    我連忙跑出屋，才發現小蘋不知道何時拿把咱家砍骨頭的刀正朝劉銅的侄兒砍去，那男人沒防備，重重挨了一下，直接倒在地上鬼哭兒狼嚎。

    劉銅想從身後偷襲她，我根本沒想到一向怯弱、膽小怕事的小蘋在這個時候就像個女俠似的，轉身揮刀。劉銅被嚇了一跳，可到底是個男人，伸手就來奪刀。我哥怕小蘋吃虧，衝上前一把勒住劉銅，對小蘋喝道，“小蘋，把刀放下！哥會為你做主，別幹傻事！”

    嫂子也上去一把拉著小蘋進了屋。我媽已經帶著村醫來了正在處理翰林的傷口，小蘋站在一邊不停地抹著淚。

    “小蘋，你別哭，我沒事。”翰林朝她伸出了手。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小蘋泣不成聲。

    “跟你有啥關係？都怨你媽！”嫂子恨恨地回過頭，正巧看到舅媽站在門口探頭探腦，氣不打一處來，開始罵起來。

    舅媽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你一言我一句一個在屋裏一個在屋外就開始了罵戰。我那啥事也不管的舅舅終於出現了。一步三晃，手裏還拎著個酒瓶，走到我家門口大聲囔囔，“小蘋，你帶女婿回來了？快讓你爹瞅瞅！”

    小蘋一臉難堪，不安地看著陸醫生和翰林。

    “都一把年紀了還喝成這樣！女兒都要被你媳婦賣了，也不管管！”我媽奪過酒瓶子，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以後劉銅要喊你爹了！”

    “他喊我爹做什麽？我才沒那麽老的兒子！”

    “你去問問她！”我媽指著門口的舅媽道，“已經收了人家彩禮了！”

    “那就讓她嫁過去好了，我反正再重新找個媳婦！”

    舅舅的話讓一屋子的人都傻看著他，他倒像沒事人似的走到門口衝劉銅喊道，“劉銅，我婆娘收了你彩禮，你要是不嫌棄把她帶回去得了！我重新找個得了！我家閨女已經有對象了，你太老，我不要！”

    站在門口的舅媽安靜了好一會，突然抓狂起來，她衝向了舅舅狠命地撓著他。

    “殺千刀的死鬼，我嫁給你那麽多年，一天福都沒享過，累死累活做牛做馬伺候著你，你竟跟我說出這種話？女兒沒出生前，你還會看我兩眼，女兒出生後，你眼裏就隻有她，沒有我了！你這沒良心的死鬼，家裏有啥好吃的都留給女兒，她一個女兒家憑啥啊！你自己的親兒子都沒沾上一口！”

    舅媽一邊撓一邊罵，聽到這話，我實在難以置信一個母親，居然會和女兒爭奪丈夫的愛！

    “她是我閨女，我不疼她疼誰？”

    “你疼個屁！”我媽罵道，“天天抱著酒瓶子，酒瓶子才是你閨女！”

    “姐，我……唉！”舅舅唉聲歎氣講了自己當年的遭遇，“我也想讓他們娘仨過好日子，可是這錢一扔進去就血本無歸，我都不想活了！”

    “錢沒了就沒了，人還在就得好好過日子，你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知道小蘋受了多少苦？不要說小蘋，你媳婦也受了不少罪！”

    “她受罪？”我舅一把推開了舅媽，“要不是她慫恿我和她娘家表哥做生意，我會落成這樣？”一想到當年要做意卻打了水漂的錢，舅舅就心疼不已，“咱家那一筆錢，你說！是不是你勾結你表哥把錢給騙了？你看看，他家房子蓋了，兒子也娶媳婦了，連孫子都有了！可咱家呢？你還敢撓我，看我不揍死你！”

    “舅，你要揍媳婦，回你家揍，咱家還有客人！”

    舅舅愣了下，突然笑了笑，“是我家女婿對不對？”他看到正在包紮傷口的翰林詫異地問，“小蘋，是誰傷了我家女婿的？”

    看到小蘋低著頭沒理他，他急了，“跟爸說，誰欺負你了？”

    小蘋哭得更厲害了。

    “舅，那人就在門口，等著要娶小蘋呢！”嫂子的嘴朝外呶了呶，“他侄兒也被小蘋砍了，還在那嚎。”

    “小蘋，爸為你們報仇去！”舅舅在屋裏轉了轉，拿了根鐵棍就要往外走。

    “行了！”我媽攔下他，“他砸了翰林一下，小蘋砍了人一刀，現在誰也不欠誰！”

    “姓劉的，我告你，這婆娘收了你的財禮錢你找她去！小蘋是我閨女，誰要是敢打她主意，老子讓他家破人亡！”

    難得見到舅舅這副清醒有血性的樣，我媽卻一臉嫌棄道，“你早這樣做，家裏還會有這些事？現在小蘋也大了，好好當個爹，到時候別讓你外孫瞧不起！”

    我看了看小蘋，見她和翰林一直是脈脈地看著對方，心裏對她的擔心悄悄放下了。原本會以為，把家裏這些醜事讓外人知道，她會承受不了的。

    我很抱歉地對陸醫生道，“陸醫生，真是讓你看笑話了。”

    “不會，怎麽會是看笑話？我也趁機學習學習的，難得看到這種場麵，我對農村的生活不太了解，他們都是爽直的人。”

    看到陸醫生談笑風生不以為然的樣，我瞠目結舌。他和我解釋了很多行為不僅僅是大腦的指令，有些已是思維的慣性。就算大腦提醒你不可以這麽做，但你還是忍不住。就像舅媽，她明知道小蘋是她女兒，卻總是想著要把她嫁給跟自己丈夫年紀一般大的男人。在她的思維慣性裏，小蘋已經不是女兒了，應該說是她的情敵。

    舅舅也湊過來和我們說話，左一句親家，右一句親家，惹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可陸醫生沒覺得不妥，非常誠懇地和他聊了起來。媽和嫂子張羅著晚飯，哥在外麵收拾殘局。舅媽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見沒人理她，隻得灰溜溜地走了。

    小蘋和翰林在屋裏說著話，我沒進去打擾他們。舒赫來電話了，問了我情況。我告訴他晚上要在家裏住了，明早再回家，他半夜到家要好好休息。

    晚飯過後，我媽在院子裏突然叫了起來，惹得一家人以為劉桐又帶人來搶人了，我爸和哥立刻拿了家夥衝出門去，要我們留在屋裏。

    “唉喲！你們這是幹嗎！”我媽笑著罵著我爸和大哥，“舒赫來了，你們不高興啊？”

    “姐，是姐夫來了。”小蘋驚訝地看著我道。

    “不可能吧？這時候他應該還在火車上的。”我連忙開了門，舒赫已經進來了。

    “你怎麽現在就到了？不是要半夜才到家的嗎？”

    他說火車才到第一個站他就下車了，為了趕時間，他買了機票，然後轉了幾趟車才趕到。

    “飯沒吃吧？”我媽一臉心疼，“趕什麽趕，靜瑤在自己家裏你不用擔心。”

    媽讓嫂子重新熱了飯菜，舒赫正吃飯的時候，我兩個表弟也來了，一屋子的人好不熱鬧。一大早，鎮上領導坐鎮，看著拆遷大隊把村裏幾戶違建的屋給拆了，裏麵就有村長家的。

    村長一聲不敢吭，劉桐的侄兒一大早想來我家鬧事，我兩個表弟正拿著家夥要找他算賬，他嚇得趕緊溜了。

    “媽，這事一出，怕以後人家會上門鬧事。”我還是真有些擔心。

    “不用擔心，這叫殺雞儆猴！我們平時不吭聲，都拿我們當病貓，現在讓他們瞧瞧，我們之前不對他們動手，是看在鄉裏鄉親的份上。他們不拿我們當回事，我們也不用拿他們當回事。”我爸站在家門口，遠遠地看著一輛鏟車正在把違建的房拆了。

    “靜瑤，你哥說要搬到鎮上住，說鎮上條件好，以後孩子要上學什麽的都方便。我就是舍不得咱這個家。”媽指了指屋前的幾棵山楂樹，“如果搬到鎮上了，這山楂可就沒人管了。”

    “媽，以後有時間你想回來就回來。”嫂子說道，“這山楂你要是實在舍不得，讓人移到鎮上去。我上次去看了那房子，門口好大的一塊空地，能種好幾棵樹呢！強子說要弄個什麽兒童樂，自家孩子玩。”

    “小蘋，你和翰林可得好好念書。”我媽望著小蘋道，“靜瑤是村裏第一個大學生，你努力一把，爭當第一個留學生。”

    以後的生活總是讓人充滿希望。

    離開村子的時候，哥哥怕劉桐找人鬧事，特意安排了幾輛車護送我們。

    “小蘋，你以後安心念書，爸要振作起來好好賺錢。”舅舅和兩個表弟站在車外邊同她揮了揮手，我看到舅媽擠在人群裏看著他們。

    “爸，以後對媽也好一點，不要再打她了。媽也不容易。”

    “嗯。”舅舅點了點頭。

    舅媽看到我發現她了，立刻往人群裏縮了縮，我就當沒看到。希望舅舅真的能振作起來，撐起這個家，畢竟舅媽給了小蘋太多的傷害。

    車子離家越來越遠，直到鎮上和市區的交界處時，哥哥才帶著人調轉了頭。

    “靜瑤，你哥怎麽越來越有黑幫大哥的範了？”舒赫看著大哥坐在三輪車上和我們揮手，也揮了揮手。

    “胡說！我哥哪裏像黑幫大哥。”

    “你不信去問問陸醫生。”

    “隻能是說，黑幫大哥身上那種氣勢，你哥也有。”陸醫生笑道。

    “我的幾個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小蘋說道。

    “是啊，以後想欺負你都不敢。”陸翰林幽幽地來了句，惹得一車的人都在笑。

    “翰林老弟，那我們豈不是同病相憐？”

    “舒大哥，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擠兌我了。”

    “舒大哥為什麽要擠兌你？”陸醫生對這話題相當有興趣，“這是你自己的臆想，還是有事實根據？”

    “我才沒有臆想！”

    陸翰林他和舒赫之間發生的一些事說了出來，弄得舒赫滿臉尷尬。這分明就是一個護犢心切的老父親心態嘛！

    “姐夫和姐姐都是真心疼我，怕我吃虧。”小蘋幫舒赫解釋，“翰林，你不要生姐夫的氣。”

    “我沒那麽小氣。”

    “你的頭還疼嗎？”

    “不疼了。”

    “真是對不起，都怪我。沒想到那些人竟然會對你下手。”小蘋的眼又紅了。

    “不怪你，怪我事先沒準備好，以為隻是給了錢就能解決問題。不過，你真的拿刀砍人了？”

    小蘋點了點頭，“我很生氣，你會怕我嗎？”

    “不會。狗被逼急了還跳牆呢！”

    聊著聊著，這對小情侶又開始親親我我說起悄悄話。我和陸醫生一直在聊著有關心理方麵的話題，而舒赫已經睡著了。

    陸醫生又帶著翰林去醫生處理了傷口，小蘋不放心要和他們一起去。我和舒赫便先回了家。一到家，舒湘就嚷嚷著說要去兒童樂園玩。

    “下午再去吧！我要睡一覺才有力氣。”

    “可是，我已經和同學約好現在就要去的。”舒湘急了，“大家都出發在路上了。”

    “要不讓司機陪你？”舒赫開口道，“你嫂子現在身體不方便，沒辦法陪你玩。”

    “不行。”舒湘坐在沙發上哭了起來，“別人都是爸爸媽媽陪，就我沒有！爸爸從不陪我，媽媽也不要我了……”

    唉！一聽這小屁孩開始念叨這些，我推了推舒赫，“走吧！你真累的話，就在車上睡一會兒，讓司機開車。”

    舒湘終於破涕為笑，歡天喜地地去拿自己的小背包。

    “老婆，我就是想和你單獨呆一會。”舒赫一臉無奈。（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