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蘋在屋裏聽到陳美喬的話，心裏十分不安，“姐，不然我去幫她好了。”

    “不可以！”我抓著她的手道，“小蘋，記住，你是我的妹妹！舒家有什麽事，你幫了是情分，不幫是本份，別理她。”

    “大過年的這樣吵架不太好。”

    “是她在吵，人心不足蛇吞象！若她是個安份守己、知恩圖報的人，遇上困難誰不會幫她？你若是過去，那是吃力不討好。”

    “姐，我怕你們……”

    “不用擔心，再怎麽鬧也是舒家的事。你是我娘家的人，不要扯進來，聽姐的。”

    ——寒假的時間很短，小蘋是個勤奮的孩子，除了吃飯偶爾陪舒湘玩之外，都是在複習功課。每天晚上飯後，固定會和翰林聊會天。

    翰林也在緊張地複習功課中，他的目標已定，就是美國一所大學的心理科。小蘋因為上次的事，心緒不穩定，後來的麵試並沒有通過。大概是她的心理承受能力確實比較差，一到這種場合就緊張得語無倫次。

    還好有陸醫生開導，不管能不能麵試得上，這些麵試都把它當做是一次曆練。就算沒有考上國外的大學，出國的機會並不會因此消失。

    ——再次打開記事本，我沒想到已經是小吉一周歲的時候了。小蘋考上了本市一所很好的大學，翰林去了美國。兩個人雖然相隔甚遠，天各一方，可書信不斷。

    在翰林的熱心邀請下，我們打算寒假時一塊去美國看看。出發之前，我們特地去商場購物。當舒赫去收銀台付錢時，我和小蘋站在門口逗著小吉，有個和小蘋一般大的女孩輕輕地叫了聲小蘋的名字。

    小蘋看著眼前的女孩，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是她初中的同學。回家的路上，小蘋突然抱著我的手臂，將臉埋在我的肩上。

    “怎麽了？”

    “姐，如果當初你沒有堅持讓我出來念書，我可能現在早已嫁為人婦，在家下地幹活。”

    她抿著嘴笑著，眼裏卻有淚光。

    “剛才在商場碰到的同學，是隔壁班的，我們倆的成績不分上下，年級名次不是她一就是我一。看到她，我挺難過的，雖然我根本沒資格替她難過。”

    “之前還在念書時，我媽時常到學校讓我別念書，回家相親，還是她一直幫我勸著媽媽，讓我至少把初中的書念完。我以為她還會堅持下去讀書，沒想到她初中後也沒再念了。”

    小蘋早已經沒有當初那怯弱、自卑的樣子了，我攬住了她的肩道，“有時候人就要為自己拚一把。當初要不是你讀書那麽好，又那麽想念書，姐也不會鐵了心要幫你。所以，你有今天，很大原因是因為你自己的努力。”

    “姐，我知道了，以後不管碰到什麽事，我都不會輕易放棄。一件事情就算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可也會有其他的收獲。”

    “小蘋，這話說得很有道理。”舒赫開口道，“是哪裏看來的？”

    “翰林跟我說的。”小蘋調皮地回道，“姐夫，難得聽你誇一次他。”

    “那是因為他沒什麽可誇的地方。”

    “舒赫，你的胸懷一直都很寬廣的。”我拍了拍他的肩，“再多誇誇人就更完美啦！”

    回到家的時候，陳姨告訴我們，今天我的老家那有人打電話來，說是找小蘋的。小蘋一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馬上僵住了。

    “是誰？”

    “你舅媽。”陳姨聽說過小蘋的事，“我很不客氣地告訴她，小蘋出國了。”

    小蘋鬆了口的氣問，“她有沒說什麽？”

    “就是問你什麽時候回來，她想來看看你，說要來接你回家過年。我就跟她說了，小蘋現在在大城市了，以後是要嫁到國外的，有空的時候會帶你女婿一起回家。”

    舅媽的一個電話讓小蘋魂不守舍，我知道這是因為童年時期的創傷帶來的巨大陰影。如果可以，我真想讓她往後的日子裏不要再出現在小蘋的生活裏。

    我敲開了小蘋的房門，她正坐在床上看書。

    “姐，怎麽了？”她放下書本，掀開被子給我挪了個位。

    “你媽今天打電話來了，你是不是很擔心？”

    她點了點頭，抱住了我的胳膊，“我不知道她從哪裏問來這裏的電話，真怕她會找上門。”

    “她找上門也沒關係。小蘋，你已經長大了，現在的個比她還高，不是以前的那個小小的小丫頭了。”

    “你還念了這麽多書，已經是個有見識的人了。你媽現在看到你，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樣對待你。”

    “姐，我知道，可是我心裏深處就是會忍不住緊張。”

    “正常，你隻要記住你現在長大了，是成年人了。”

    “嗯，我長大了！”小蘋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握著拳叫道，一聲比一聲大，“我長大了！長大了！”

    “我們都知道了，你不用叫得那麽大聲！”舒赫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我和小蘋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當飛機載著我們飛上了藍天，舒湘和小蘋好奇地看著窗外的白雲嘰嘰喳喳不停。連小吉都受感染了，啊啊跟著叫個不停。

    下飛機了，陸醫生夫婦和翰林已經在機場等候我們。翰林變得又高又壯，一見到小蘋就立刻將她擁入懷中，抱起轉了一圈，趁著背對著我們的時候吻了小蘋。

    “翰林哥哥，你也抱著我飛一下！我不要親！”

    這幾天的行程雖然累，可是卻讓我大開眼界，整潔的街道，高聳通天的樓房，各種新奇的食物和飾品，都讓我們驚歎不已。我們還去了翰林的大學，小蘋滿眼羨慕，心裏難免有些失落。

    “好好念書，每年都有機會出來的。”翰林揉了揉小蘋的頭發，“不要讓我等太久。”

    小蘋臉紅地推開了他的手，卻還是被他緊緊牽著。

    “翰林哥哥，我現在會說英文了！”舒湘得意地對他說了幾句簡單的問候語，“小蘋姐姐教我的，有空的時候我可以教教你。”

    “有空的時候你還是教教小吉妹妹，我就不用你操心了。”

    “舒湘，你這半瓶水還敢教人啊？”

    “姐夫，舒湘雖然隻有半瓶水，可是有自信和勇氣也是很不起的一件事。”

    “小蘋姐姐，我們不要理他！他狗眼看人低！”

    “你這臭小子！”

    舒赫哭笑不得地舉起手，假意要打他，結果卻被女兒一聲喝，住了手。

    在美國呆了一個星期，陸醫生一家人也跟著我們一起回國了。在等候登機時，小蘋跟我商量了一件事。

    “姐，我想想不管怎麽樣，我還是回去見見我媽。”

    “為什麽？”

    “我隻要一提到她心裏就會緊張害怕，雖然我可以一輩子躲著不見她，可這陰影始終無法消除掉。我不想以後的生活再受到影響。”

    “如果，你覺得自己可以那就去吧。”我牽著她的手道，“你打算怎麽安排？”

    “陸伯伯讓翰林陪我一起回去，這次買了很多禮物就是給爸媽，還有哥哥們的。他說，我媽之所以會這樣對我，是因為她小時候沒有被人好好待過，所以她會看輕自己，也因為我是女孩，在她潛意識裏我也是該被看輕的人。”

    “小蘋，你想得比姐還明白。”

    “姐，這些都是陸伯伯告訴我的。要不，我永遠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舒湘一個勁地纏著翰林，讓他教自己說英文。小吉這小丫頭，扶著椅子搖搖擺擺走到他們跟前，好奇地盯著，然後也張嘴跟著學。

    下了飛機後，舒赫不放心小蘋和翰林兩個人自己去鄉下，要送他們一起去。

    “姐夫，你不用擔心，我們現在都是成年人了。”

    “我不擔心你，我是擔心小蘋被你欺負。”

    我重重地拍了下舒赫的背，真不明白他怎麽就長了顆老父親的心。陸醫生也不放心，覺得還是要長輩陪同比較好一些。

    “翰林，雖然你考了駕照，可是我們國家的車子是靠右行駛，方向盤是在左邊，你不習慣的。”

    最後決定還是我們陪他們走一遭。

    我把要回家的消息提前告訴爸媽了，小蘋也給家裏打了電話。我們先回到鎮上的家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才出發回村裏。村口站了好些看熱鬧的，小蘋有些緊張，翰林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我看到舅媽和舅舅夾在人群裏，難得舅舅一身衣裳整整齊齊，看起來終於有模有樣了。舅媽蒼老了不少，頭發都白了。

    兩個表弟也結婚了，各自帶著自己的媳婦開心地上前替妹妹拿東西。我發現舅媽看小蘋的眼神完全變了。再沒有以前的氣勢，有了疏離還有了敬畏，她慢慢地跟在大家身後。

    “舅，晚上你們都過來吃飯！”大哥一聲吼，把小吉嚇了一跳，她睜著眼愣愣地看著大哥。

    “吼那麽大聲，把小吉都嚇到了！”我媽不滿地衝他喝斥道，“小聲點。”

    “小吉！叫舅舅，舅舅給你大紅包！”

    哥哥伸手要抱小吉，小吉立刻轉過頭不看他。

    老房子裏經過整理，還是整整齊齊，看起來讓人就舒服。小吉牽著我的手四處追著雞跑，舒赫簡直是大小孩，把小吉放到隔壁家的狗背上，讓她騎著狗。

    小家夥開心得不得了，怎麽都不肯從狗身上下來。到後來，這狗隻要一瞅見她，就趕緊掉頭逃了。

    一張發黃的相片從記事本裏掉落，小吉拿起來一看，正是自己騎在狗上，咧著嘴大笑的模樣。那時候的爸爸好年輕，一雙手緊緊托著她。她輕撫著相片上的爸爸和自己，心裏感慨萬千。把相片重新夾回後，她繼續往下看——

    晚上吃飯可熱鬧了，家裏分了兩張桌子，男人們坐一桌，女眷們坐一桌。小蘋緊緊拉著翰林的手，要他不許喝酒。

    “小蘋，有哥在，他喝點意思下就好了。”

    “哥，他一點都不能喝，他還是學生。”

    “我知道，就喝點啤酒。”

    小蘋的兩個嫂子都是外鄉娶來的。因為小蘋媽媽，兩個哥哥找媳婦確實不容易，我媽實在看不下去，托媒婆從外鄉幫大表弟相了一個，另一個是大媳婦的發小，也跟著一起相上了。兩個嫂嫂看到小姑子衣裳光鮮亮麗，身上有許多稀奇的東西，忍不住就跟小蘋討。

    “你們幹什麽？”三舅媽突然罵道，“這東西是你們配帶的嗎？”

    兩個嫂嫂登時拉下了臉，不再吭聲了。

    “弟妹，你這是做什麽。”我媽招呼著大家吃飯，“小蘋現在可是越長越俊俏了。”

    “那是，小蘋以後是要嫁國外的。”舅媽的話讓小蘋渾身不自在，她低下頭不吭聲了。

    飯桌上，三舅媽處處討好著小蘋，一個勁地給她夾菜，不管小蘋說什麽她都點頭稱是，那副卑微到泥土裏的樣子，讓人看了真是難受。

    一餐飯結束後，翰林有些醉意了，兩個表弟要架著他回家，我哥攔下了。

    “就咱家睡，咱家房間有的是！這裏走回去還要二十來分鍾，他哪裏走得動。”

    “小蘋，你晚上回家住嗎？”三舅媽眼巴巴地看著她。

    “不了，我就住靜瑤姐這裏。”

    “舅媽，你們回去吧！小蘋的房間我們都留著，小蘋就把這兒當自己家，啥都不要跟我們客氣！”

    送完客人，翰林喝了酒，一個勁地說著話，怎麽也停不下來。說了大半天還不累，水倒是喝了好幾壺。

    “陸翰林，你這輩子的話都說完了吧？”小蘋拍了拍他紅紅的臉，“明天估計都不說話了。”

    “沒呢！我一肚子的話才說了不到十分之一！”陸翰林突然站了起來，“衛生間在哪？”

    “真是醉了，連衛生間在哪都找不著了。”小蘋牽著他的手，把他扶進了衛生間。

    “老婆，你別走！”陸翰林突然抓住她的手。

    “有沒搞錯？”小蘋不安地往外看了看，“你難道要我看著你、你那個，你不害臊？”

    “又不是沒看過……”

    這話一出，舒赫立刻瞪著我，張著嘴悄聲道，“再不管管，這小子指不定要幹出什麽事了！”

    “都是成年了，你就別操這份心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