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看了丈母娘再說。”他對她笑道。

    從福利院出來，再次經過他家時，芳子停下了腳步。

    “進去吧，你媽一定很想你，我在這等你。”

    項毅深深吸了一口氣歎道，“等我，很快就出來。”

    “等等！”芳子拉住他，從包裏拿出剛才的現金，“孝敬你媽的。”

    “我媽的，我已經轉賬給她了。”

    “轉賬歸轉賬，大過年的，還是要有紅包。”

    項毅看著她，微微笑了笑，抽出一小疊把剩下的又交給她，“我們這些天還要吃飯。”

    “沒事，我這裏有。”

    芳子在路邊的木椅上坐下，打量著這裏的房屋。曾經，她非常羨慕住在這些房子裏的人，無時不刻都在盼望著自己長大，趕緊能掙錢。等自己有錢了，她就可以租個小房間，當天一黑，所有的房屋都亮起燈時，她的小屋也會在這些燈光的海洋裏。

    “芳子。”項毅從屋裏出來，“我媽想跟你說幾句話，可以嗎？”

    芳子站了起來，慢慢地朝他走去。

    “如果你不想見她，我們這就走。”

    “沒事，大過年的，我也該問候她的，畢竟她是你媽。”

    他牽著她的手進了屋。屋裏很冷清，讓人想坐的欲望也沒有。項母坐在沙發上，如雕塑一般看著走進來的一對年輕人。

    “項毅，你先回你的屋，我和芳子單獨聊幾句。”

    “媽，有什麽事你當著我的麵說。我不想她再受委屈。”

    “她受委屈？”項母沉靜的一張臉，瞬間扭曲了，“她跟你說了什麽？”

    “不用她說！舅舅被打的那天電話就打到部隊了！”項毅冷著臉道，“因為她，我才會回來看你，你要是還是這種態度，就當你兒子死了！”

    芳子連忙抓住項毅的手，“大過年的，不許說這種話。”

    “走吧。”項毅握住了她的手。

    “站住！站住！項毅，你要是跟她走了，咱家的家產，我什麽都不會留給你，一分錢都不留！”

    項毅霍地轉過身，對著她深深鞠了三個躬，然後走了。

    項母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哭了起來。這兒子，終歸是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聽話了。

    窗外，兒子牽著那女孩的手，像極了當年他爸和她。她不喜歡這女孩，一如當年婆婆也不喜歡她這種款。她太靜了，還有些木訥，嘴也不甜。

    而這女孩，一笑起來如陽光般燦爛，做起事來風風火火，如果婆婆還在世，一定非常喜歡她。她恨那個老太婆，連同她喜歡的這款女孩。她走到窗邊，一雙眼恨恨地瞪著那快樂年輕的身影，隻要她活著的一天，這女人就別想進她項家的門！

    商場裏因為過年，人多到爆掉。

    兩人逛了一圈，芳子心疼錢，什麽也不想買，最後在項毅的強烈要求下，才買了條項鏈戴上了。

    “我們存錢買房吧。”芳子牽著項毅的手往甜點屋走去，“我喜歡遠遠地就看到自己的房子裏亮著光。”

    “好，一切聽你的。”

    從林師傅家出來，芳子帶著項毅回了自己的屋子。房間雖小，可五髒俱全。兩人坐在窗台上，望著天空中的煙花。

    “項毅，你原來過年是怎麽過的？”

    “一家子的親戚吃完飯後，一群孩子就在院子裏放煙花。再大點，幾個同學邀著去廣場放。”他看著她問，“你呢？”

    “跟你差不多，不過都是在福利院裏。”芳子望著不斷綻放的煙花道，“其實，這麽坐著看，反而更美。”

    “是。”

    他挨近了她。她微微仰起頭，他則低下了頭……

    一覺睡醒，她睜開眼便看到他正望著自己。

    “早。”他的大手輕撫著她的背。

    “早。”她閉上眼，向他靠近了些，舒服地窩在他懷裏，一隻手卻不斷地輕撫著他身上的肌肉。

    “又結實不少了呢。”

    他則把她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眉頭一皺，語氣帶著疑問，“肉呢？肉呢？”

    “哦，在這！這次肉長回來了！”

    “我胖了？”芳子一臉擔心，“太誇張了吧？我就多長了三斤體重，你這都能發現？”

    “再胖些。太瘦了，我真怕自己不小心把你骨頭掐斷。”

    “不了！這樣已經足夠！再胖下去，打人都沒勁了！”

    項毅突然捏了捏她的臉，“來吧！我們再來玩摔跤，看看這次還能不能把你秒掉！”

    “嗯哼！別小瞧我哦！我現在力氣可是大得很！”

    兩人又開始玩起來了，項毅裝模作樣地被她推倒，卻順勢把她拉倒。她柔軟的身體像團棉花似的覆在他結實的身上，這種感覺令他愛不釋手。

    “我贏了！”芳子得意地說道，“跟你說了，我現在力氣很大的。”

    “嗯，大到隨便把我推倒。”他望著她的眼神漸漸變了味，她卻趕緊從他身上跳下。

    “不玩了，要去開店了！”

    “大年初一，你開什麽店？”

    芳子拍了拍腦袋，這才反應過來。

    “我們今天去哪？”

    “先把我喂飽了再說。”他把她重新拉回身上，一雙手立刻忙碌起來。

    等兩人穿上衣服準備上街逛逛時，已經是中午了。

    “美好的一天，從午飯開始。”芳子端起自己的碗碰了碰他的。

    項毅倒了兩杯可樂。

    “我們的生活就要像這個氣泡一樣，不斷上升，噗的一下，再濺出無數幸福的小水滴。”

    兩人手拉著手出門了，街上的人不多，這個時候應該都在串門拜年吧。他們打算先去林師傅家走走，卻在路上遇上了特地來找他們的項母。

    “不給你媽拜個年嗎？”

    項毅沉默著，也沒吭聲，反而拉著芳子要離開。

    “阿姨，新年好！”

    大過年的，芳子實在是不想鬧得不開心，她拉住了項毅的手。

    “可以進你的屋坐坐嗎？”

    項母提出的這個要求讓芳子愣了下，卻讓項毅眉頭緊皺。

    “當然。”

    “不行！”

    兩人同時開口。

    項母還是如願進了芳子的小屋，屋裏好些東西看起來都是新的。陽台上一對嶄新的牙杯在陽光下特別耀眼，讓她想起了自己剛嫁給項毅爸的那一天。

    “阿姨，喝水。”

    她收回視線，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兒子。他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臉上的五官已長開，變得立體，再沒有當年的稚嫩，變得有些陌生。

    “芳子，阿姨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幫我勸勸他。難得他回來，卻不肯回家，外公想見他都見不著，現在就在家裏等著。”項母看著芳子一臉無奈。

    “項毅，你回去看看。”芳子開口道，“難得你回家，老人家也想看看你，別讓人家失望。”

    “不了。你跟外公說一聲，我會單獨去看他。”項毅毫不猶豫地拒絕，“那一屋子的人，我都不喜歡。”

    “你這是怎麽了？小時候家裏來親戚，你不是最高興的嗎？”

    “那是你高興。”項毅看著母親道，“爸走後，你天天鬱鬱寡歡，隻有親戚們來了，你才有笑臉。”

    項母僵在那，好半晌才道，“難道你從來都沒有開心過？”

    “沒有。”

    芳子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要他說話別這麽直白。

    “你怎麽從來都不說？”項母難以相信。

    “沒什麽好說的。”項毅看了眼母親道，“說出真相，怕你更傷心。”

    “什麽真相？”

    “舅舅每次到我們家，都要跟我說，咱家的房子也有張家的一半。等你哪天跟爸一樣走了，這房子的一半就是他的。”

    “你怎麽可以胡說八道？”項母聲色俱厲地說道。

    “每次我告訴你真相的時候，你就是這麽激動。”

    “怎麽可能？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怎麽可能說出這種話？”

    項毅閉上了嘴，他很清楚母親是什麽人。寧可維持表麵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假象，也不肯

    麵對現實。

    “你就是跟那個老太婆一樣，瞧不起我娘家人是不是？”項母傷心地看著他，“你一點也不像你爸，我這麽辛苦地把你養大，你還是向著她。”

    “家裏有客人，你還不回去嗎？”項毅不想再和她糾纏，“他們都是你的親人。”

    項母霍地站了起來，“你確定不認我這個媽了？”

    “咱們母子的身份沒辦法改變，如果你不願接受芳子，我當然不為難你，隻能離你遠一點。”

    項母站在那，站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呆會帶她回家吃飯，讓你外公看看。”

    “我說了，我會自己帶她去見外公，其他人沒必要見她。”

    “項毅，聽你媽的。”芳子握住了他的手，“我沒事的。”

    “你上次被他們欺負，我怕看到他們會忍不住動手。”項毅一字一句道，“大過年的，我不想弄得太難看。”

    項母最後還是走了。

    芳子埋怨他不該這樣和母親對著幹。

    “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有那麽多的親人，卻不好好珍惜，而我一個也沒有。”

    “這樣的親人，寧可不要。”

    “可是不管怎麽樣，你都不會是一個人。”

    “你不會知道，被所謂的親人背後插刀的感覺。”

    “可是，那麽一堆人都在等你，你不過去，豈不是太不近情理了？”

    “沒人，如果有人的話，我媽早在家裏招待客人了，哪裏還會出來找我。”他將桌上的水倒了，把杯子放回杯架，“她是一個控製欲很強的人，一件事沒順了她的意，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你為什麽沒變成一個乖乖男？”

    “因為我大部時間都在學校，而她也經常出差。她一出差，我才回家。”他笑道，“所以，才能經常在路上遇上你。”

    芳子笑了，“第一次看到我什麽感覺？”

    “感覺這女孩很不一樣，窮得與眾不同。”

    “什麽叫窮得與眾不同？”芳子一把拎住他的衣領，橫著眉問。

    “裙子破了，別人是打個補丁，你在上麵繡成了一朵花，或者一個卡通動物。”

    “那是院長媽媽弄的，她有雙特別巧的手。我們的衣服破了，她都是這麽補的。”

    兩人一邊聊著，不知不覺太陽已經漸漸偏西。

    “去外公家吧。”

    “你媽不是說他們晚上在你家吃飯？”

    “別聽她的。大年初一，大家都在家裏招呼客人，她沒有人給她打下手，她是不會招待人的。”

    “遠不遠？”

    “有自行車嗎？我們騎車去。”

    芳子坐在自行車後架，摟著他的腰，風雖然有些冷，可是感覺好好。騎了半個多小時，他們進了一座農家小院。

    “外公！”

    “哎！”屋裏傳來老人猶豫地應答，“小毅嗎？”

    “是我，外公！”

    “臭小子，你終於記起我這老頭了！”

    老人家慢悠悠地從屋裏頭走出來了，“快進屋，還要讓我三請四請啊？喲，這姑娘是？”

    “是我媳婦兒，芳子。”

    “人家同意嫁給你了？你小子，倒是會占便宜！”外公轉向芳子笑道，“芳子，進屋坐吧。”

    “是項毅哥哥來了嗎？”隔壁的院子裏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叫聲，一個女孩的腦袋從圍牆那探了出來。

    “是，剛到呢！你耳朵可真尖哪！”老人家指著圍牆那的丫頭說，“帶著你嫂子一起來了。”

    “嫂子？”牆那頭的女孩看了眼芳子，眼裏有著失望，“項毅哥什麽時候走？”

    “坐會就走。”

    “吃完飯再走吧，我給你們做飯！”

    那女孩一下就不見了。

    不一會兒，那女孩進屋了。一進來就給老人家拿了自己織的圍巾，“爺爺，你試試看，暖不暖和？”

    “暖和！肯定暖和！”老人家開心得不得了，“難得你這丫頭這麽有心，可惜不是俺孫女。”

    “項毅哥，你試試這衣服。”她自然地把毛衣攤在項毅身上，“去年織的，應該不能穿了吧？今年好像又長大了！”

    “小荷，以後別給他織了，浪費！一件衣服才穿一年！”

    “不浪費。”小荷笑道，“隻要能保暖就成。”

    她一邊對著項毅的肩寬比試，一邊驚叫，“喲，項毅哥哥，今年壯實了不少！我這線又得多買幾兩了！”

    這親昵的一幕看得芳子七竅生煙，這什麽意思？完全沒把她這個正牌女友放眼裏麽？

    “小荷，真是辛苦你了！不能讓你破費，這些花了多少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