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今兒早上去那邊河裏撈魚，隔著河就看到村口這邊好像有什麽動靜。我就躲在那邊樹根下往這頭瞅，看見一個人從樹上爬下來，手裏還拎著兩個壇子。就是隔的太遠了，我看不清那人樣貌。”

    “我瞅著他鬼鬼祟祟的，在那邊草叢裏不知道幹了些什麽，出來的時候，手裏就隻剩一個壇子了。但是身邊又多了一個人，瞧著身形，像是個女人。我一時好奇，就繞著河過來，去了那邊草叢，發現，發現那裏有一塊地鬆鬆軟軟的。”

    “我就知道一定是那人把壇子埋在這裏了。我還當那壇子裏裝的都是金子呢，就，就給挖出來了。結果一看，裏頭裝的是蜂蜜。反正挖都挖出來了，蜂蜜也恁金貴，我就拿回家去了。”

    “才剛到家，就聽說村口有熱鬧瞧，這就，就緊著來了。”李氏有些心虛的低下頭，這回可真是犯到陸知暖手裏了。

    “陳和，過去看看。”

    “是，大人。”

    陳和按照李氏的指點，果然在草叢中發現了一個不大的土坑。這邊在樹下，陰涼著呢。那土還有些潮氣，一看就知道是新挖出來的。

    李大個眼神閃了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他沒想到，自己做的一切竟都被人瞧見了。他拽著周氏，往後退了退，因為過度緊張，腿都不聽使喚了，兩腳絆到了一起，整個人往後一仰，連帶著周氏一起，狠狠的摔了個四腳朝天。

    “是他！就是他！”李氏掙紮著指認李大個。“我認得那人的衣服，是他！”

    李大個摔的狠，又有周氏砸在他身上，頓時痛的他哎呦哎呦的慘叫。

    “你，你個臭婆娘，你別胡說。空口白牙就往爺爺身上賴，憑什麽啊，你有什麽證據。再說了，那蜂蜜還有那繩子，都是在你家裏發現的。這可是物證，你還狡辯什麽呀。說不準那坑就是你自己挖的，瞧著官府來搜查證據，怕被發現，才又拿回家去了呢。”

    “就是啊，證據擺著呢。我早就聽說了，李氏婆娘最愛貪小便宜，那在喬家村也是公認的潑皮戶，瞧見蜂蜜好，起了貪婪心思，也不是做不出這種事兒來。”周村的村民說道。

    “你，你們才胡說。大人哪，我真是被冤枉的啊，真不是我啊。裏正，裏正，你相信我，那可是人命案啊！”李氏哭嚎道。

    “我相信你。”陸知暖一聲平平淡淡的語氣，卻生生將繁亂的噪雜聲給壓了下去。

    李氏嘎一聲停止了哭嚎，眼淚鼻涕流了滿臉滿衣襟，好不狼狽。她一臉的驚疑和難以置信。

    “陸，陸娘子？！”

    陸知暖點點頭。“我相信這事兒不是李氏做的。”

    “你有什麽證據？”李大個見周村的人都站在自己這邊，也不像剛才那麽害怕了。這李氏都說了，沒有看清那人模樣，單憑一身衣服，又能證明什麽。

    陸知暖走到楊樹跟前，指了指地上的腳印，笑道：“這麽明顯的證據，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麽問題麽？”

    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晴天，這塊地方又比較開闊，土質不似草叢裏潮濕。隻不過，早上有露水，人走過來踩到土裏，或多或少的，還是留了腳印。

    “這腳印很明顯是男子留下的。”陸知暖說道。

    李大個又開始心虛了。“光憑一個腳印，又如何能確定這人是誰？”

    陸知暖咂麽咂麽嘴，道：“這腳印啊，學問可就大了。本夫人不才，恰好從一本刑訊的書中讀過，通過腳印的大小，就可以推測一些嫌疑人的基本信息。”

    說著又指了指地上的腳印。“你們瞧，這腳印長約八寸，說明這人身高大致在七尺半到八尺之間。”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朝李大個看去。李大個之所以叫李大個，自然是因為個子高咯。

    李大個急道：“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哪來的依據啊，老子不服。”

    陸知暖勾了勾唇角，又道：“你們再看，這腳印是左腳的腳印，腳跟處缺了一塊，說明這人左腳的鞋子根部有損壞。而且，從腳印的清晰程度來看，這人走路，應該是腳後跟使力。”

    說著，又瞥了眼李大個，見李大個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了。

    “這，說的不就是李大個麽。”人群中有人小聲嘀咕道。

    “你們胡說，她這麽說你們就信了。誰知道她從哪兒看到的這些。”周氏尖聲道。

    “哦，這些的確還不足以證明誰是凶手，不過嘛，還有最關鍵的一處證據。”陸知暖說道。

    “還，還有什麽證據。”李大個結巴著問道。

    “這蜂蜜罐子封口其實並不十分嚴實，在那一番動作下，難免會有溢出……”

    陸知暖話未說完，李大個與周氏忙低頭看自己的衣衫，見身上幹淨著呢，這才舒了口氣。卻不料這一舉動都落在了陸知暖的眼中，由此，也更篤定，凶手，就是李大個夫婦。

    她心裏冷冷一笑，麵上卻依舊淡然。“這個嘛，自然要請孫大夫來幫忙了。”

    孫行敏上前。“陸娘子請說。”

    “在移動蜂蜜的過程中，手上難免會沾上些博落回蜜。這蜂蜜嘛，即便是洗掉了，也會有部分浸入皮膚當中，短時間內，還是可以檢測到的。所以，就請孫大夫再備些茶水，咱們請在場諸位，一一將手指伸入茶水中，看看誰的手指變成了黑色，那麽凶手，自然就抓住了。”

    陸知暖話音剛落，李大個忙使勁兒的搓著縮在袖管裏的手。

    孫行敏老奸巨猾的，瞬間就明白了陸知暖的意圖。

    “好了，為了公平，還請大家轉過身去。”

    眾人依言，都背對著陸知暖。馮則嘉又吩咐陳和帶著衙役圍在眾人身後。

    陸知暖趁機走到一旁，摘了些鼠尾葉，揉碎了擠出汁液來，混了幾滴清水。又扯了塊底裙的布料，蒙在了杯口，在中間戳了個洞。

    這辦法就是當初整治嫣兒的辦法。

    陸知暖暗道：那李大個的心理防線已經快要崩潰了。就不信他不上鉤。衝著那杯水，邪邪的彎了彎唇角。

    這一幕自然是全都落在了蕭元璟眼中，他笑的比她還要開心。這女人……總是這般聰明，叫自己都沒有用武之地了。

    “好了，大家可以轉過來了。”馮則嘉令道。

    陳和走到陸知暖身邊，恭敬的接過那杯水，叫眾人排好隊，一個一個上前，將手指伸進去。做完的人，不準看自己的手指，隻吩咐他們站在另一邊。

    到了李大個的時候，他依舊挺著胸，像模像樣的將手指伸了進去，走到了另一邊。連周氏也是如此，並未見其緊張。

    沒一會兒功夫，所有人都檢驗完了。

    “伸出手指來。”

    李大個和周氏將手指高高的舉起，麵上還有一絲得意洋洋，可看到所有人的手指都是黑色的時候，他們二人傻眼了。

    眾人也是一臉的不明所以。

    “李大個，你還有什麽話說。”馮則嘉厲聲喝問。

    “我，我我我……”李大個驚的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馮大人，這是怎麽回事兒啊，為什麽我們的手指都變黑了？”眾人問道。

    馮則嘉朝陸知暖點了點頭，陸知暖走上前，笑道：“是這樣，我剛才所言，都是在試探而已。那博落回蜂蜜沾到手上，洗了就幹淨了，斷不會再被檢測出來的。”

    “問題自然是出在這杯水咯。這根本不是驗毒的茶水，而是用鼠尾葉的汁兒兌成的黑色的汁液。”說著，又將自己的手指也伸入杯中。

    “你們看，鼠尾葉可以當黑色的染汁，所以，任何人伸入進來，手指都會被染成黑色。那麽，手上沒有黑色的人呢，自然是因為心虛，不敢將手指伸進去咯。”

    “可，可咱們明明都看見了，他將手指伸進去了呀。”

    陸知暖將杯子上蒙著的布扯掉，向眾人展示了一下，原來，那黑色汁液僅僅在杯底一層。李大個伸進去立馬就將手指拿出來了，誰知道他有沒有碰到底部。

    “原來是你，好哇，你們才是賊喊捉賊，是你們害了我小孫子，我跟你拚了！”

    李大個已經完全崩潰了，他跌跌撞撞的坐在了地上。“不，不是，不是這樣的，我也是被人利用的。我不知道那蜂蜜能吃死人啊。那人隻說，隻說吃了蜂蜜會生病，會嘔吐，會腹瀉，沒說會死人啊！”

    “若是知道能害死人，我打死也不敢換啊！都是你這婆娘，是你一個勁兒的挑唆我。都是你害的！”李大個一個用力，將周氏拽了個趔趄，上去就掄起拳頭往周氏身上招呼。

    陳和見狀，趕緊將二人拉開。

    “那你說說，你又是受何人指使。”馮則嘉沉著聲問道。

    李大個哭道：“小人不知道啊，都是這婆娘說的。”

    “周氏，你說！”

    馮則嘉一聲冷喝，嚇的周氏一哆嗦。“是，是一個姓秦的小姐。”

    “秦清靈！”

    “誒，對對，那日在客棧門口，我還真瞧見那秦小姐了，她沒錢住店，我還勸她去善堂呢。”人群當中有人說道。

    “對對對，就是她，就是她。你們也知道，我那兩個弟弟因著陸娘子的事兒被下了獄，家裏就這麽兩個男丁，我那老娘哭的眼睛都快瞎了。我心裏頭對陸娘子不滿，就嘀咕了幾句，那秦小姐就順著我的話，跟我聊了起來。”

    “我也當她是被陸娘子迫害過的，就沒防備她。那日，她說她有辦法懲治陸娘子，叫陸娘子聲譽掃地，我當時真是豬油蒙了心，聽了她的話。叫我家大個，把蜂蜜給換了，可，可是出了人命了啊，我們真是要嚇死了。”

    “大人啊，我們知道錯了。我們真的錯了啊。”

    事已至此，周氏也不再狡辯了。從早上到現在，她一直提著心，到了還是露了餡兒。

    “呸，你們真是給周村丟臉。”周村的裏正氣的肝疼，周村本就名聲不好了，這麽一鬧，以後周村的村民，還怎麽混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