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絕地大逃亡(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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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區獄王”要收服上古神怪,這驚人的消息在死獄不脛而走。
盡管楊夕一直在解釋:“不是收服神怪,是把斷龍閘收起來,怪在裏麵。”
一群光頭、疤臉、獨眼、橫肉們,仍然眼巴巴的望著她,柔情似水:“哦哦!好厲害!”
楊夕反複聲明:“我說的是真的!而且這是昆侖本來就有得辦法,不是我的本事!你們能別那麽肉麻嗎?”
光頭、疤臉、獨眼、橫肉們紛紛轉換成寵溺畫風:“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們都聽你的!”
楊夕:“……”但願這種不算桃花……
斷龍閘前。
薛無間站在楊夕身後,手心有汗:“有把握嗎?”
再往後是烏央央的人山人海。全死獄的人都擠在後麵,等待這個曆史性的時刻。
盡管光線昏暗、盡管地形所限、盡管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站的位置根本就看不見。
楊夕是真的一點不緊張,她完全沒覺得這是自己的本事,隻認為這是昆侖的英明。昆侖會出錯嗎?或許也是會的,但絕不會在一個收服介子石的小法訣上出錯。
兩隻雪白細膩的,玉雕一樣的手,如亂蝶穿花一樣連續捏出幾十個手型。
——那也就是眼花繚亂的一瞬間。
楊夕把自己的芥子石往斷龍閘上一貼。
“轟隆——”前方通道忽然失去了原本的支撐,發出掙紮的悶響,塵土簌簌落下。
待塵埃落盡之後,一條透出曦光的通往希望的出口,出現在眾凶徒的眼前。
“嗷~嗷~出路啊,出路啊!”
“啊啊啊,老子終於可以出去了!”
一幹凶人,跑圈的,擁抱的,抓起身旁人接吻的,活生生一群憋壞了的二百五。
也有稍微聰明點的,激動得往外衝。
不料,沈從容麵沉如水,薛無間撒豆成兵。血紅著眼睛的“斷天門”屍傀,與沈從容座下三大元嬰並立,排成一堵越不過的人牆。
二人身後,楊夕的天羅絞殺陣——織,張開一張滿含殺意的巨網。
人群一頓:“幾位,這是什麽意思?”
沈從容一笑:“意思很簡單,雖說出了死獄就不再是囚犯,咱們幾個也算不上獄王了。但從這裏到真的安全出南海,還有好一段距離。為了讓更多人能活著走出去,麻煩各位再聽我等幾天約束。”
“憑什麽?”人群中馬上有人高呼:“既然是逃命,就應該各憑本事!西區裏還住一群巨帆城來的廢物呢,難道我們還要等他們?”
無法無天,才是死獄諸人的特點。你跟他們講道義,講知恩圖報,還不如跟牛講“宮商角徵羽”來得快。
薛無間冷笑一聲:“不是等,而是戰力強者在前殺怪,保證老幼病殘能走得出去。”
“你他娘做夢!你愛當英雄自己當去,老子聽你的就是傻!”
楊夕是用了江懷川教給她的“八步蟬”,拈在網中中站住的。
“誰不聽?”
一個黑塔似的莽漢,梗著脖子喊了一聲:“我!憑什麽……”
長劍“夜行”,嗡鳴出鞘。楊夕一個瞬行到他麵前,當頭一劍劈下去。
那莽漢驚慌一個倒仰,“夜行”貼著他的鼻尖兒,劃下一道紅痕。血流如注。莽漢陣腳大亂:“你……”
怎麽招呼都不打,上來就砍?
薛無間拉了楊夕一把,也被嚇了一跳:“楊夕?”
楊夕維持著長劍砍下,一腿蹲地,一腿側出的姿勢。抬眸:“我們不是在跟你商量。”
莽漢怔然後退。
楊夕緩緩站起來,劍尖兒依然指著那人鼻子:“門是我開的。我要帶人走,以上就是條件。同意的,跟上。不同意的,我不介意再把斷龍閘放回去,把你們留在裏麵堵死。”
一個女修驚叫:“你怎麽能這樣,你可是昆侖!”
放都放出來了,不聽號令就堵死回去,這哪是正派魁首救人的風格?
楊夕呲牙冷笑:“我是昆侖沒錯,但是別忘了,你們可不是什麽好人。這死獄之中,真正能讓我這個昆侖動惻隱之心的,隻有你們口中,那些巨帆城來的廢物,而已。”
女修當即收聲,死獄關得太久,眾人如今又一直群策群力,她幾乎忘了自己是被抓進來坐牢的。
自己正是被昆侖抓進來坐牢的!
楊夕把長劍轉過去,正對著那張小巧的瓜子臉:“這位姐姐,人從第一次犯下罪行開始,就失去了好人給予無辜者的保護,惡人,不管遇到什麽樣的命運,都隻能自己擔著。”
楊夕露齒笑笑,因為虎牙有點大,像是要吃人的樣子。“小妹言盡於此,希望把昆侖當成冤大頭同義詞的,趕快改改心思。而且這人吧,從不是你的立場可憐了,你就幹淨了。”
沈從容依然是溫溫的淺笑,其實他也沒想到楊夕說砍就砍。但這不妨礙他給楊夕添柴助火:“另外有件事兒告訴你們,東區獄王一個人殺了饕餮。這就是她三年每有現身的原因,你們有誰想步饕餮後塵的,不妨試試。”
平地驚雷!楊夕劍尖兒指著的方向,眼看著呼啦啦一陣後退,讓出一條通道來。
人們一聽戰力強大昆侖,都覺得是劍修。他們怕劍氣噴出來。
沈先生稼秧子,楊夕自然得往上怕。冷著一張團團臉:“按照原來的區位劃分,東南北三個區的人跟著原來的獄王不變,不許問目的,不許問方向,不許問計劃。
“體修劍修在前,法修陣修靠後,隻管跟著走!”
楊夕一轉身:“西區的也都跟我走。”
死獄原本就有類似保長、甲長這種傳話管事兒的,前麵發生的事情,包括要求被一層層的傳達出去。
很快,呼呼啦啦四千多人,跟著楊夕走出了死獄。在緊鄰的地下空地上,哆哆嗦嗦的集合成一片。
寧孤鸞撥開人群走過來,“楊夕,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這樣一來,你帶的這撥人實力最弱……“
楊夕一根靈絲搭上他手,直接闖進他識海。人則靠在他懷裏一軟。
識海裏。
楊夕對著眼前的肥麻雀:“鳥師兄,我剛才說謊了。”
麻雀一扇翅膀:“真話是?”
楊夕:“邢師叔給我畫的圖,死獄是個銅錢。方孔的居住區以外,還有大片的怪區要過。死獄沒有傳出去的陣法,我們隻能穿過怪區,從海怪進來的口子出去。”
寧孤鸞心下一涼:“海麵那麽多怪……”
楊夕:“不單海麵,我們想要離開南海,還要從海麵上,沿著地下走過一遍的路,再從地麵上反身殺回來。蓬萊治下的南海海疆,邢師叔都不知道是什麽樣子……這些老弱病殘,絕對出不去。”
寧孤鸞翅膀都硬了:“那你……”
楊夕道:“我有八塊芥子石洞府,一塊裝了斷龍閘。還有七塊可以裝人。東區斷龍閘裏饕餮被我弄死了,底下也被我弄了個洞,還可以鑽進去幾個。鳥師兄你有多少空餘的芥子石?”
寧孤鸞:“如果田地全放棄的話,有五十四塊。”
楊夕搖頭:“田地不能放棄,我們出去不知道有沒有飯吃。就算能找到食水,蓬萊那個蠱……咱們也不敢輕易入口的。”
寧孤鸞咽了咽口水:“那我一塊都沒。”
楊夕早有所料,點點頭道:“所以,我是想多跟他們相處幾天,再確定一下,把誰裝進芥子石裏帶出去……”楊夕眼睛裏有一點迷茫:“這個決定,真的好難啊。”
寧孤鸞張了張口,“東區斷龍閘,你不能多弄幾個洞?”
斷龍閘下,十七層間隔,饕餮掛了,能裝不少人。可是開閘的陣盤隨著當初犬霄的失蹤,一塊兒沒了影子。
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麽的糟心。
楊夕搖頭:“我試了好多次,不行。我昏過去的時候,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頓了一頓:“鳥師兄,一會兒我們都走了,你悄悄去把另外三個區的斷龍閘也收起來。裏麵那麽多神怪,邢師叔讓帶回去研究,別浪費了。”
寧孤鸞點頭:“我知道。”
楊夕撓撓胖麻雀的肚子:“小心點,別讓人看見,也別被零散的野怪傷了。”
寧孤鸞被撓得特別舒服,“我~知~道~……嗯~”
……
當天夜裏,死獄裏的人,終於都在三位獄王的高壓政策下,集群撤了出來。
靠近居住區的地方,大約是因為上古神怪的威壓,散怪很少,不比鑽進居住區裏邊的多。體修劍修在前邊衝衝殺殺,到了晚上紮營的時候,很容易的聚到了一起。隻有少數的幾個輕傷。
可三位獄王卻沒一個輕鬆。
沈從容:“今晚上肯定有人叛亂,就不知能有多少。”
薛無間:“再往前走,怪就要密集起來了,地形這麽窄,要是有怪突然從腳下或者什麽地方鑽出來,我們根本來不及整頓。”
楊夕嚼著一張前兩天剩下的餅,你別說,這塗了辣椒醬的餅,吃多了也挺酸爽的。
許久,楊夕開口:“晚上叛亂的人,抓回來之後,給我留一個鬧得最凶的。”
沈從容一愣:“難道其他還殺了?”
楊夕搖頭:“讓他們看著。”抬頭對上二人莫名眼神,楊夕咽下嘴裏的大餅,“咱們不是打仗,是逃命,殺了違背初衷。”她抬頭望望棚頂上,當年昆侖建獄時鑲嵌的白光石頭。
終於道:“我給他上刑。”
薛無間的臉色忽然嚴厲下來:“楊夕!”
楊夕抬頭:“薛先生,我知道您心地善良。看不得這種醃臢事兒……”
薛無間道:“殺人不過頭點地。”
楊夕手裏捏著半張餅,“白天,收起斷龍閘的時候,如果薛先生沒有拉我,我是打算當場砍死幾個的。”
沈從容忽然插言,麵色平靜:“我讚同,不殺雞難儆猴。”
薛無間臉色鐵青。
楊夕低著頭啃餅,“現在出都出來了,他們也應該反應過來,一路出去,肯定不少死人。再殺雞估計就……反正我要是猴的話,估計嚇不著我。”
楊夕下意識的舔舔,嘴角鮮紅色的辣椒醬。看起來跟舔血一樣。
“所以,得讓他們知道,這世上有比死還可怕的下場。”
薛無間還要說什麽,楊夕卻先一步開了口:“薛先生,東區蠱疫爆發的時候,您不是第一時間下令封鎖麽。所以您應該知道,想讓這些人盡可能多的活下去,單有善良不夠。”
薛無間像是被踩中了什麽尾巴一樣,雙拳握緊,臉色黑成一片。
恰在此時,妖修中的蒼蠅兄飛過來報信:“叛亂了,是北區的人!”
沈從容站起身來,“我去看看。”剛邁出一步,忽又一轉腳,捏了一下薛無間的肩膀:“薛老鬼,當初把小丫頭捧上獄王位置,你也是答應了的。拿著事兒就是二對一,就這麽定了……”見薛無間又有掙紮動作,沈從容手下加力,把他穩穩的按在地上:“還是說,其實你一直都隻把她當個學徒?”
說完之後,甩袖就走。
留下一句:“抱歉,我可從沒這麽想過,我覺得她比你理智得多……”
沈從容走後,薛無間與楊夕之間陷入了沉默。
楊夕不知道說啥,幹脆吃餅。
然後吃噎著了,使勁兒拍胸口。“呃……呃……”
薛無間哭笑不得。把人往大腿上一橫,照著後背“啪啪”兩下。
楊夕終於活過來了,拚命喘氣。
薛無間歎息,“你說這半點餘地不留的行事,到底是跟誰學的?”
楊夕拍胸的手一頓。
陸百川臨戰反水,昆侖封山,仙靈棄島,大陸局勢隔著內陸無妄海一分為二。這些形勢,邢銘都已經通過珍饈錦盒傳過來,並且由楊夕轉達給死獄裏該知道的能人了。
“您就當我,天生心腸狠毒吧。”楊夕不自在的笑笑。
薛無間歎一口氣,在楊夕頭上狠狠拍了一下。
嘴角掛著笑,楊夕卻不抬頭。
她倒真心希望,自己的狠辣是天生的。而不是被那個人,一手一腳,一點一滴,□□成了現在的模樣。
然後,無情的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