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狂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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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毒蛇的血噴大口合過來的時候,楊夕的神魂真的感受到了那撕心裂骨的疼。

    可是要弄醒掌門,她須得忍過這一場。

    花紹棠恢複意識的一刻,發現自己把楊夕按在身子底下,本就矮挫挫的小姑娘,現在隻剩下了半個。

    另外半個呢?

    舌頭溜過口腔,有一點不熟於唾液的香甜滑膩。

    在我肚子裏。

    一覺醒來,肚子裏裝著半個門下的弟子……

    這簡直是噩夢!

    毒蛇倏然鬆開了緊咬的牙關。

    花紹棠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裏是自己的識海。

    紫竹林,黑土地。

    小姑娘一頭一臉的蛋清。

    花紹棠終於明白了之前因果,金黃的蛇瞳眯起來。

    “作死。”

    一尾巴把半截子的小丫頭抽出了識海。

    紫竹林中,竹葉倏倏的在抖。

    楊夕在自己的身體裏睜開眼睛,下半身沒有知覺,整個腦袋像是被劈開一樣劇痛。忍不住這種天旋地轉似的感覺,五感都好像缺失了一部分。

    楊夕撐著欄杆,哇的一聲吐出來。

    空中的巨龍終於動起來,銀龍張開巨口,一聲龍嘯帶著肉眼可見的靈壓逼向頭頂的空間裂縫。

    狂猛的音波中,都帶著斬龍劍一往無前的劍意,摧枯拉朽。

    陸百川身後,雪白巨龍探出頭來同樣發出一聲狂嘯,失了劍意的加持,盡管境界更勝花紹棠一籌,卻依然隻是跟重傷的花紹棠拚了個堪堪僵持。

    龍頭擋在陸百川的身前,頭角崢嶸。

    兩龍相拚,餘威強大,浮空的低階弟子紛紛被震落飛劍。

    地麵上的練氣弟子大半被震得人仰馬翻,當場吐血。

    楊夕整個人撞在畫地為牢的欄杆上,像一隻被摔翻的口袋。

    一口血噴在地上,掙紮著爬起來。

    陸百川立在歸池的身後,神色陰晦。

    一時遲疑,錯過了最佳攻擊時間,他不是花紹棠的對手。

    即便是重傷的花紹棠也不行。

    昆侖這條會使劍的老蛇,在南海橫行了一個多月。十多天以前就是重傷了,可企圖去偷襲的還是個以死換傷的下場。

    最後是靠著離幻天長老設下幻術殺陣,才把這位昆侖掌門逼退。讓這位大陸第一人陷在了不可控的幻夢裏,不得不主動退出南海。

    若不是顧及昆侖山幾萬低階弟子,花紹棠一嗓子就能把他和歸池一起噴回去。

    陸百川的目光陰鷙的低垂下來,定在綠色牢籠中牽係著的,將斷未斷的靈絲上。

    “五代守墓人……”

    五代昆侖的神識印記他隱約知道一點,一代一代以不可轉生為代價積累出的神識之力。

    即便是一群螻蟻,聚在一起也頗為討厭。

    沒有任何預兆的,陸百川下一刻便出現在“畫地為牢”前,楊夕的正對麵。

    頭上長草的小姑娘猛然抬頭,一口冷氣吸進胸腔,好似肺髒都要炸裂:“你到底……是不是他……”

    白允浪、邢銘、高勝寒、薛無間,沒有一個人來得及作出反應。

    隻有花紹棠感受到空間的波動,剛剛回了一下頭。

    陸百川輕輕的一咧嘴,笑容陰冷:“既然這麽難過,不如忘了吧。”

    抬手一掌隔著綠色的光牢,拍向楊夕的天靈蓋。

    囚牢崩裂,綠光碎散成點點流星螢火。瘦小的姑娘在一片崩碎的綠光中,目光空洞的仰麵倒下去。

    姿勢扭曲的疊在身後昏迷的雲中子身上,手腳張開,不動了。

    白允浪天眼覆蓋全場,小徒弟忽然倒下,幾乎讓這個護犢子的老母雞當場化身一頭霸王龍:“楊夕——”

    一劍抖出去,三百六十道不計後果的劍氣,殺伐凜冽的刺向陸百川所站的位置。

    邢銘還要更直接,根本沒回頭去看發生了什麽,殘劍在手,瞬間化作長.槍。迎頭就是一個拋擲,烏龍洞出一般射向頭頂的時空裂縫。

    那是陸百川撤退的必經之處。

    可陸百川還是撤回去了。

    雪白巨龍忽然一擺頭,利齒銜住了盤蛟的烏金長.槍。龍眸雪白一片,因看不出任何情緒,而顯得格外寒涼。

    陸百川在下一刻出現在雪龍身後,一聲涼涼的謔笑,唇畔的齙牙看起來猙獰非常。

    空間裂縫彌合。

    這位背叛的前仙靈宮大長老,沒留下任何一句多餘的話語。

    白允浪的劍意最後是薛無間用劍陣接下的,薛兵主被震得後退了好幾步:“瞎子,你瘋了!”

    白允浪一把抱起地上的楊夕,小姑娘的四肢軟軟垂在師父的臂彎裏,怎麽拍臉都不醒。白斷刃幾乎急昏了頭,差點當場跟阻攔的薛無間幹起來。

    已經化成了人型的花紹棠,一腳踹翻這丟人的玩意兒,食指貼在小姑娘的頸側。

    半晌:“沒死,神魂重傷。”

    白允浪從地上爬起來,半跪在側:“楊夕的神魂,那齙牙能傷?”白允浪和邢銘,因為各自的原因,都是知道五代守墓人神魂強大異於常人,並且沒有宣之於口的。

    邢銘倒提著□□落下地來,凝眉去看掌門人。

    花紹棠截口道:“我啃的。”

    邢銘露出個不讚同的表情。

    花紹棠低罵一聲:“你當我想啃麽?”神色忽明忽暗的變了幾次,終於開口道:“我幹掉了蓬萊六個合道。”

    此時廣場上聚集的昆侖弟子尚未散去,還在等著戰後打掃戰場或者巡視的吩咐。

    之前白允浪、邢銘、高勝寒的戰鬥力,他們親眼所見,還能蹦著高高兒喊一聲“好帥”。如今聽說掌門人在外海開心了一個多月,居然不是在任性,而是貨真價實單槍匹馬的幹掉了六個合道,他們連好帥都喊不出來了。

    全體一張懵逼臉的看著那條傳說中是他們掌門的蛇妖。

    這玩意兒誰生出來的,能批發麽?

    花紹棠沒在意小弟子們的看法,而是側過頭對著邢銘皺了皺眉:“我栽在了離幻天的幻術陣法上,擼不過。”

    邢銘脊背挺直,忽然握緊了手上的槍,“嗯。”

    薛無間抄著手,站在邢銘的正對麵。他清清楚楚的看見昆侖邢首座在那一刻眼睛都紅了,雖然不知那是氣得還是難過。可是這麽個脊梁似的男人,那個背叛的女人卻成了他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汙點。

    永生難消。

    他教出來的弟子都沒出過任何一個叛徒,最該支持他的人卻叛了。

    薛無間拍拍邢銘的肩膀,歎口氣,因為覺得說不出什麽有營養的來,於是就沒說。

    高勝寒又病歪歪的躺回椅子上,一身血氣凍了又化,化了又凍的。給他變成了一個花裏胡哨的“紅人”。

    吊著眼梢看了邢銘一眼,抬扇子扇飛了聽八卦的“孽畜”們,“滾邊兒去,打掃戰場還用人教麽?”

    人群漸散,花紹棠寒下嗓子對邢銘道:“這回蓬萊是真被我捅毛了,準備全麵開戰吧。”

    他說的太淡定,好像被捅的不是蓬萊,而是一窩大馬蜂。

    白允浪一手摟著楊夕,聞言忽然抬起頭來:“我這次回山,是有個壞消息通知你們。”

    高勝寒一挑眉,他對是否還能有更壞的消息表示懷疑。

    白允浪道:“詭穀被蓬萊圍了。”

    邢銘瞳孔一縮,猛然想起殷頌的確有十幾天沒跟他聯係了。可是詭穀一向隱居,他無意窺探,是以除了跟殷頌的單線聯絡,隻有少得可憐的一點監視。

    “師兄怎麽親自來說?”

    白允浪抿了抿唇:“我懷疑詭穀附近的昆侖暗哨已經不可信了。”

    高勝寒仰頭倒在椅子上:“這還真他娘是更壞的消息。”

    眾人一片沉默。

    包括花紹棠臉色都有點難看。

    盡管人人都知道馬蜂窩掉下來是遲早的事兒,可真掉下來的時候還是沒人會開心。

    花紹棠則尤其覺得過意不去,好像自己辦了不太對的事情。

    可是壞消息還沒完。

    昆侖高層剛一回到無色峰,甚至還沒來得及開會討論一下應對。

    掌門大殿的門就被人咣當一聲推開了。

    百裏歡歌因為跑得太急,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紅暈,可嘴唇又分明是蒼白的。

    白允浪下意識護住了懷裏昏迷的楊小驢。

    邢首座眼疾手快,把隨手拎回來的雲中子扔到了桌子底下,並且用腳踩住。這廝一臉大尾巴狼的對百裏歡歌笑:“百裏閣主。”

    百裏歡哥卻根本沒那閑功夫跟他寒暄:“我想到了!”

    邢銘一愣,高勝寒一驚,同時道:“什麽?”

    百裏歡歌把《吊死是怎樣煉成的》往桌上一拍:“美國,在我們的世界一度被稱為美麗新世界。是人們曾經向往的新大陸,自由,美好,遍地是黃金,如果一定要在這個世界找一個對應意象,我想它代表了飛升。”

    邢銘猛然起身,抬起他的黑眼線:“另一塊大陸,這個世界沒有另一塊大陸,所以,它代表了上界……”

    高勝寒倒嘶了一口涼氣:“那坦克又是什麽意思,你不是說這東西也一定有象征麽?”

    花紹棠、白允浪、薛無間沒參與之前的討論,也沒有被告知。

    聽到此處也知道是大事兒,紛紛出聲詢問:“解釋一下?”

    百裏歡歌定了定神,抬起琥珀色的眼眸,看了看邢銘:“坦克的攻擊力雖然很強,但並不算太難應付。防禦力卻幾乎是難以挑戰的地麵堡壘。作為一種武器而存在,不具備獨立意識……”百裏歡歌咽了下口水,發聲幾乎有些艱澀起來:“我不算是軍事的專家,但景中秀也不是。如果讓來自那個世界的我來理解的話,這個世界最相似的恐怕是……”

    邢銘咣當一聲砸回椅子上:“上古神怪……”

    半晌,花紹棠問了幾遍沒得到答案,終於忍不住一個大巴掌拍過去。邢銘被拍清醒了,卻還是顧不上解釋,抬頭問自己師父:“上古神怪能飛升麽?”

    花紹棠一皺眉,沒來得及回答。

    大門再一次咣當被踹了開,包了一身繃帶的大長老蘇蘭舟,被嚴諾一扶著進來了。

    “這世上所有的靈力消耗,必然有個出口。不是為了生存,就是為了進階。上古神怪在芥子石裏關了三年也沒見餓死。可見生存是用不著半點兒的,那就該是為了進階。”

    花紹棠側頭,長眉一挑:“大師兄?”

    高勝寒根本顧不上大長老姍姍來遲的原因,急不可耐的問:“可是從沒聽說過怪還能進階?”

    百裏歡歌忽然念起了景中秀原文中的話語:“德軍的坦克碾過俄羅斯的冰天雪地,蘇聯人民的血肉成就了坦克的威名,德國人藏在這種鋼鐵城堡裏,企圖征服美國……”

    作為唯一的外人,薛無間的心髒沉到了最底。他終於聽懂了:“怪沒有進階,是因為吃的修士還不夠多麽……”

    花紹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所以,他們需要那麽多修士。這就對上了。”

    白允浪震驚之下,脫口而出道:“蓬萊瘋了麽,那得吃多少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