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狂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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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門大殿,烏煙瘴氣的如同仙境。

    一地煙頭,殺傷的腦細胞不知凡幾。

    猜測過於驚人,作為唯一的外人,薛無間心存疑慮。

    “這等秘事,景中秀如何能得知?叛投蓬萊的人,恐怕知道的也不多吧?”

    邢銘一根煙頭戳在桌麵上,瞄了花紹棠一眼,開口道:“秀秀在馭獸一道上極有天賦,白澤,少數不吃葷食的怪。景中秀十二歲就收了一頭。”

    高勝寒愣了半晌:“我都快忘了小明是個怪。”

    薛無間咂摸了半晌,還是覺得不信任:“利用怪飛升,怎麽飛?藏到肚子裏?”

    邢銘歎了口氣:“陸百川叛變的時候說過,一人得到雞犬升天什麽的,想來是蓬萊發現了辦法。”垂著眼睛,有點冷肅的道:“如果是島行蜃那樣的,想來是能有辦法的吧。”

    一句話說得屋子裏所有人都憋沒了聲息。

    島行蜃,說起來不過是白澤一個級別的變種怪獸,但離幻天一役之後,修仙界對它的忌諱絕對超過了尋常上古神怪。

    那可是,團滅過一個百萬人門派的超級凶獸。

    兩片蚌殼,藏人想來是容易的。雖然並不清楚一個海貝樣的東西要怎麽吃人進階,但這時候討論具體用哪個怪是沒有意義的。

    隻要有可能,就不可忽視。

    百裏歡歌舌頭一卷,煙頭直接熄滅在口腔裏,“噗”的一聲吐出去。笑得有點猙獰:“景中秀靠不靠譜,我是不清楚。但我起碼知道,上升到種族存亡級別的事情,從來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邢銘莫名覺得眼皮一跳:“百裏閣主,你要做甚?”

    百裏歡歌扒開率性傲慢的第一印象,骨子裏是個痞到極處的人。一屁股擱在茶幾上,撐著桌子道:“讓那幫狗娘養的知道知道,什麽叫全麵開戰。”

    “全麵戰爭不能打。”邢銘皺著眉頭,神色有些凜冽,“合道期大能真的移山倒海起來,這世界怕是都要碎。”

    地府崩塌,天藤斷裂。前車之鑒尤在,後來的修士隻要一想起來,恨不得把當年那些修士的祖墳刨出來挨個放血……

    百裏歡歌望著南海蓬萊的方向陰陰一笑:

    “戰爭,分為三個階段。

    “人口戰爭,以消滅有生力量、搶奪生存物資為目的。

    “土地戰爭,以搶奪和占領可生存土地,擴大種族為目的。

    “經濟戰爭,無需短兵相接,讓他自己倒退百年,流失人口,禍起蕭牆。”

    薛無間向來是個看起來穩重靠譜,實則劍走偏鋒的。前兩條聽懂了,並且見過。最後一條基本沒聽懂,可參照他對前兩條的概括,覺得應該不是忽悠:

    “經濟戰爭,怎麽打?”

    百裏歡歌挑眉一笑:“簡單說,還是圈錢。隻不過,就不顧那麽多後果了。”

    邢銘很慢的眨了眨眼睛然道:

    “景中秀說過,什麽造紙、玻璃……”

    多寶閣主嗤笑著擺擺手:“別拿我跟他比,那玩意兒都特麽扯淡。等技術成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高勝寒最不待見他這個狂勁兒,吊著眼梢,沉聲道:“那你拿什麽圈錢?”

    百裏歡歌吸著煙:“我們那個世界,最暴利的行業絕對不是造紙、玻璃、軍火……”

    “那是什麽?”

    “煙草、毒品、地產。”

    邢銘驚異的舉了舉手指,修長指尖夾著一根纖細的香煙:“這個?”

    百裏歡歌繼續笑:“當然,這隻是表象。”

    “那本質是?”

    “稅收、法律、地域開發的政策。”百裏歡歌在桌子上壓下身體,笑容裏有著驚人的煽動力:“誰製定規則,誰決定金錢的流向。遊戲的參與者,永遠玩不過主辦方。邢首座,你覺得,如今修仙界,誰製定規則?”

    高勝寒眯了眯眼:“你總不會是在說多寶閣?”

    百裏歡歌溫和的遞過去一個嘲諷臉。

    高勝寒鼻子都氣歪了,要不是懶得站起來,肯定得當場撕了他。

    薛無間忽然出聲:“……昆侖?”

    邢銘的眼睛一深,隨後一閃,整個人深深的陷進了椅子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說的那些東西,就好比私鹽。因為官府不允許私販,這東西的利潤才高起來。”

    他沉下眸子,話說的很慢,但並無猶豫:“可是昆侖的地位,還不夠。像規範一個國家那樣治理修仙界,也許此戰過後可以。但現在,昆侖還沒有那個能力,讓所有的經濟個體,無條件遵從。”

    薛無間驚得猛一回頭,邢銘這話接的實在太快,太有條理。似乎連思忖的間隙都沒有,讓人很難相信他從來沒考慮過實施。

    百裏歡歌一笑,和聰明人談話,就是省心省力。景中秀那個小廢物,掰開了揉碎了給他講過八百遍,他還親眼見過,可是都聽不懂。

    他整個人橫在桌子上,敲了敲桌板兒:“咱們可以換個玩法兒。”

    邢銘迅速的抬眼:“比如?”

    “取消貨幣金本位。”百裏歡歌這一句話七個字,在場大多數人隻聽懂兩個——取消。

    邢銘站起來,一屁股也坐上桌子。脫鞋、盤腿、一氣嗬成。

    “不懂。說說。”

    然後薛無間也上去了。

    然後高勝寒帶著椅子一起上去了。

    薛無間踹他一腳:“你比別人高出很多沒發現麽?”

    高勝寒橫他一眼:“沒椅子我坐不住,要不你抱我?”

    薛無間果斷的慫了。

    百裏歡歌趴在桌子上,邊畫邊講:“其實這件事兒,昆侖已經在做了,我們隻是要把它給擴出去。”

    邢銘高勝寒=完全不明白,所以覺得很奇妙,疑惑的眼神遞給你,請科普一下?

    百裏歡歌詭秘的一笑:“邢首座,昆侖玉牌上,那些弟子存起來的靈石。如果在同一時間想兌出來的話,昆侖有麽?”

    邢銘驟然甩過去一個犀利的眼神。

    百裏歡歌頂著刀子一樣的眼神,笑得無所顧忌,如他所言,規則的製定者玩的就是這套東西,這在他的眼中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半晌,邢銘忽然露出了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

    卻並不回答。

    薛無間夾著根煙,忽然“啊!”了一聲。

    高勝寒智弱一籌,或者說對黃白之物不夠上心。他知道昆侖的靈石儲備,根本不夠兌給所有弟子,可是弟子並不會一起來兌不是麽?

    到底是腫麽意思?

    百裏歡歌細細的開始跟他們講理論。

    “說到取消貨幣金本位,就必須說到什麽是貨幣。顧名思義,交易貨物的時候,足夠稀有,具有使用價值,人人願意與你交換的東西。凡人的世界多用金銀,修士的世界則是靈石。

    “凡人世界,金銀太重不便攜帶。所以錢莊用自己信譽作保,開出一張單據,收下客人的金銀,讓客人到另外一個地方可以兌出來使用。這個單據就叫銀票。

    “等到錢莊的信譽達到一定程度,銀票本身就成了可以流通的,拿來買東西的錢。

    “然後國家就會發現,與其讓那些銀子存在私人錢莊裏,不如直接存在國庫裏。

    “然後,這裏邊就有了貓膩。”

    邢銘眯起眼,淡定而犀利的插了一句嘴:“是有了可操作性。”

    百裏歡歌不在意的擺擺手:“隨你,隨你。裝好人又不會長命百歲,何苦那麽偽君子?”

    高勝寒出聲詢問:“什麽可操作性?”

    “既然凡人願意把銀票當錢用,那麽國庫裏會常年有大量的金銀囤積。皇帝不傻,存著下崽子麽?當然是拿去買武器,造宮殿,鎮災禍,促生產。

    “於是紙幣就可以有了。”

    薛無間瞪著眼:“於是凡人拿來花的就是張紙?”

    百裏歡歌點點頭,又伸手指了指高勝寒和邢銘:“比昆侖強,昆侖弟子花的就是個數兒。連紙都沒有。”

    薛無間瞪著邢、高二人:“你們昆侖咋這麽摳兒呢?”

    邢銘有禮貌的點了點頭。

    高勝寒麵無表情的回視薛無間。

    雖然態度不一致,但總體思想是一致的:沒辦法嘛,昆侖窮嘛,要不你養我們?

    薛無間跟百裏歡歌混熟了,扯著後者的袖子:“嘿,你說他們怎麽那麽不要臉呢?”

    百裏歡歌深表理解的點點頭,開口道:“然後我們要做的,就是更不要臉一點。”

    薛無間:“……”

    百裏歡歌說:“金本位的前提,還是你手上花的那張紙,是跟金銀的存量相關的。而事實上,我們可以讓它不相關。

    “強行規定,這個世界所有的物資一共值多少錢。把紙印出來,讓他們當錢花。”

    薛無間很糾結:“靈石呢?”

    百裏歡歌大手一揮:“還管靈石做什麽?你拿著自己印出來的紙,就可以去買東西了。”

    薛無間&高勝寒:基本不能理解,還是覺得有點懵逼。

    邢銘兩根手指戳在桌麵上,輕輕點了點頭:“我懂了。”

    薛無間:“……”

    高勝寒:“……”

    臥槽,總有人說邢老二/昆侖殘劍比我聰明,從來也沒相信。這種被秀智秀一臉的感覺一點也不好成嗎?

    邢銘抬起頭,目光深深的看著百裏歡歌,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憂:“可是一來,我並不會操作;二來,這樣有可能讓整個世界的物品價格崩掉,三……昆侖賠進去怎麽辦?”

    百裏歡歌一笑,在桌子上蹲起來,整張臉對著邢首座,幾乎頂到鼻尖兒上。

    “我還是那句話,要想社會高效運轉,不可能同時由一個人擔任政治家、將軍、科學家、武術冠軍、大商人。好好當你的將軍,頂多再兼個政治家。我才是那個商人。

    “至於世界和昆侖……嗬嗬,沒錯,這事兒要是辦砸了,估計昆侖二字都得在這世上除名。”

    百裏歡歌嘲諷的一笑,“可是蓬萊都要吃人飛升了,這場經濟仗不打,你就能保住你的世界,你的昆侖?”

    “再給我根煙。”邢銘道。

    百裏歡歌直接拍在他麵前一包。

    “讓我想想。”邢銘一根接一根的吸,一直吸下去半包都沒有再說出一個字來。

    薛無間、高勝寒兩個半懂不懂的,默默跟著吸。

    雖然沒有很明白這是要幹嘛,但想起景中秀那個坑爹傳信,海怪殺不死這個事實,還有那群叛歸蓬萊的叛徒,丟掉的南海,每時每刻都在死人的雪山。

    一點都不比邢首座抽的少。

    而屋子裏還有三個更鬱悶的。

    花紹棠低聲:“大師兄,他們說啥,你懂了麽?”

    蘇蘭舟一臉懵逼:“我一個字都沒聽懂。”

    花紹棠轉頭:“你呢?”

    白允浪咳了一聲:“我比我師父強點。拆開來每一個字我都懂。”

    花紹棠:“然後?”

    白允浪:“放一起就基本不懂了。”

    白斷刃太調皮,被掌門和師父一人給乎了一大巴掌。

    唯一一個身在屋裏,沒來得及出去的小輩。

    一直負責端茶遞水,點煙打火的嚴諾一:qaq……我其實聽懂了腫麽破?問題是好可怕我一點也不想聽懂!

    我隻想做一個昆侖的小兵,老老實實給昆侖打仗,一點也不想知道昆侖準備搶劫全世界呐!

    要說昆侖掌門花紹棠,那可真是條漢子。盡管人家完全沒懂,但豪氣就比邢銘那廝強出八百裏了,抬手往桌麵上一拍:“小百裏,說說,你這事兒要是幹成了。能把蓬萊怎麽樣?”

    百裏歡歌想了想金融危機爆發的當年美國,如果沒有懂行的及時出政策:“人口外逃,經濟崩潰,內戰爆發。”

    花紹棠一瞪眼:“說簡單點。”

    百裏歡歌有點理解這位昆侖掌門的屬性了,蹲在桌麵上,理了理思緒:“蓬萊再也招不到叛逃的修士,雲家我能直接讓他們亡國。”

    花紹棠一拍桌子:“幹了。”

    邢銘:“!!!!”

    高勝寒:“!!!!”

    薛無間:“……”

    蘇蘭舟:#¥%&*

    白允浪:qaq

    百裏歡歌先是一愣,繼而捶桌大笑:“花掌門好痛快!我喜歡!”

    花紹棠卻道:“你先別樂,我是這麽想的。事情要交給會的人做,我們所有人都沒你懂,那由我們來決斷你的提議,這就不靠譜。”

    百裏歡歌滿臉都是人生得一知己的表情。

    花紹棠繼續道:“所以我們隻要監督你的結果就行了。你說的那幾條,如果辦不到,我會親自上門砍了你,再把你多寶閣所有店鋪砸了,挨個放血。”

    百裏歡歌:“……”

    昆侖山大王什麽的,終於有體會了。想了一想,這玩意有罰也應該有賞啊?

    小心翼翼的:“如果我做到了?”

    花紹棠目光十分可疑的飄了一飄,半晌才道:“唔,我還沒想。要不你做到了,我代表昆侖跟你說聲謝謝?”

    百裏歡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