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恍如隔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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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港監獄,陰暗無光的暴室之中,“獨眼公羊”吐露出了自己的身份和攻擊楊夕的動機。

    “吾名公羊簡,公羊家族後嗣,兩年前大行王朝皇帝陛下賜婚,工部左侍郎梁仲白長女梁暮為妻。”

    公羊簡頭上纏著紗布,麵無表情的坐在被刑訊的位置上,並無一絲闖了大禍的懼色。到時狹小的天窗,透進幾縷網格狀的陽光來,一格一格的,印在他的臉上,無端端顯出幾分陰梟與深恨。

    “豈料,那梁氏女天生反骨,婚配之後我方得知她早已與人有私。”公羊簡輕挑唇角,露出幾分刻毒薄命之相,

    “本來這也沒什麽,公羊家曆代與大行王朝刑部官員通婚,聯姻聯的是兩姓,縱是她人才品德差一些,做不得宗婦。我也就權作倒黴,讓我的兄弟承了族長之位也未嚐不可,這雙簧的先例,公羊家祖上也不是沒有過先例的。”

    公羊簡忽然停下來,羞辱惱怒諸般難於啟齒的感情在他僅有的一隻眼中一一閃過,他似乎是本覺得這沒有自己的錯,因此

    事無不可對人言。說到此間才忽然覺得,到底是難堪得吐不出來。

    “可是呢?”

    公羊簡的對麵,主位上坐著一個空港的提刑官,一身黑色製服,據說是與各大門派刑堂相近的職責。但是據這位官員自己說,卻是調停為主,實在不可就要的才施以驅逐。

    人之命,乃天下間最昂貴的珍寶,我們並沒有資格肆意懲罰——這位官員所奉行的理念,顯然仍舊帶著明顯的多寶閣遺風。

    衛明陽端坐在這位提刑官的左側,冷眉冷眼的樣子,明明也是造事的一方事主,卻一副問訊旁人的找茬姿態。

    沐新雨在他的下首,則頗有點坐立難安。

    這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昆侖刑堂問案,是不會管你是誰家弟子的。而夜城帝君亮出身份以後,號稱天下為公的空港,就立刻回複了衛明陽必要給他一個說法。

    明明是傷人者的楊夕,也被恭敬的請進來,以受害者的身份安置了一個座位。

    沐新雨當然是不希望楊夕受責難的,並且也覺得那公羊簡活該。可現在這個情形,也實在不是她所能接受股。她有些默然放空雙眼,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沐新雨端出一個女劍修深沉的架勢,心底卻隻覺得一陣陣無力,苦水一樣冒出來,把心髒澀得難受。

    相反,身為肇事者的楊夕,卻半點沒有捅了簍子的自覺,穩穩的坐在圓板凳上,一雙黑眼睛靜靜的望著公羊簡的陳述,沒有半點敵意,也不帶一絲情感。

    “然後呢?那個梁暮幹了什麽?”楊夕輕聲問道。

    公羊簡倏地抬起頭來,獨眼中射出凶狠的光芒。

    “你在與我行完了婚禮,甚至懷上了我的子嗣之後,竟然還與那毛家的小子通奸,捉奸在床後竟然刺傷了我,與那毛洪天私奔去了!”

    公羊簡克製不住憤怒,轟然站起來,指著楊夕道:

    “你知不知道眼睛對我公羊氏意味著什麽?公羊氏的人就算是丟了手腳,都不能丟了眼睛!梁暮,你毀我一生前途,我殺你都不足以平憤!大行王朝的天牢等著你,等著你的父親!”

    楊夕微微張了嘴,莫名的,不知該不該愧疚。

    可那些工部侍郎,聯姻,私情的人生,聽起來實在不像自己的曾經,好像完全的陌生的事物一般,生不起一點同理心,沒有半點共鳴。

    沐新雨整個人站起來:“這太扯了!你這小子不是認錯人了吧?臉盲就別往人身上扣屎盆子!”

    衛明陽卻若有所思,低頭問一旁的提刑官:“你也是在大行王朝做事,這公羊到底是什麽家世?”

    提刑官麵上神色卻有幾分難看,“這……帝君,實在是我也不知。”

    這等少見的複姓,若是在朝為官,或者修真世族,他在此地浸淫良久,又如何能沒有聽說過?

    這件事情明顯是夜城一方的過錯居多,空港的規則,並不問雙方的過節。從結果上看,公羊氏之過最多是妨礙交通,夜城一邊的那個女修,卻是傷人。

    這公羊簡口口聲聲大行王朝的天牢在等著,言之鑿鑿頗有底氣,提刑官不禁也有些心裏發怵。

    這兩年多寶閣撤入新大陸,內陸各派勢力在空港上便躍躍欲試的不規矩起來。他們這些無根的勢力,一方麵得罪不起,一方麵又煩不勝煩,以至於現在遇見這等狀況,隻想快快處理了了事。畢竟空港的運營才是他們心中的大事,那是關乎百裏閣主曾經說過的,整個人類的未來的。

    可這提刑官暗自反省,自己的懶憊和疏忽,難不成真的要給空港機製惹下大禍?須知大行王朝皇帝陛下野心勃勃,盯著境內的空港這塊肥肉,早已不是一天兩天。

    甚至其他國家,世族,門派勢力,也早都像鷹隼禿鷲一樣,遠遠的流著口涎,就等時機一到,撲上來咬下一口。

    百裏閣主說過,由來變革都是世上最難的事情,要出無數的岔子,損失許多的人命。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願輕易伸手去改變什麽。

    可他伸出的那隻手,的的確確給整個大陸帶來了新的生機。

    空港提刑官閉了閉眼,心道:不至於那麽倒黴,這公羊簡身無修為,言談舉止也不像有什麽底蘊教養的樣子,能被捉奸在床的淫2婦捅瞎了眼睛,又能有多大的本事?

    斷不可能是能夠得到大行王朝的皇族貴胄的……

    一時間屋內坐著的四個人各有心事,唯一眾空港守衛沉默的立在牆邊,在公羊簡憤怒的瞪視中呼吸平穩。

    這時卻有一個天藍製服的空港工作員,手持一麵鏡子,滿頭冷汗的匆匆進來。

    一進暴室直奔提刑官麵前,彎腰俯首,在上司的耳邊低聲道:

    “景帝的通訊,雙麵鏡直接聯係的港督,找咱們要人。說是抓了他的門客。”

    提刑官蹭的一下站起來,一顆心卻是沉到了穀底。

    景帝,是外人對大行王朝景氏帝王的統一稱呼,如今的這位景帝陛下初登基不過幾年,二十郎當歲卻已經展示出了他的勃勃野心和凶狠又擅忍投機天性。

    這位新景帝,本有修真天賦,卻在少年時期便拒絕了上代景帝找來的老師,也沒有拜入速來對景氏皇族大開方便之門的昆侖。

    若幹年後,終以凡人之身得登大寶。

    修真者不可掌國,這是整個大陸既定的規則。

    要長生,還是要權勢,這本是整個大陸曆代皇族子弟的幾萬年來的亙古難題。這位景帝陛下卻早早的就下定了決心,並且在登位後跟昆侖的風向跟得極緊,大有唯殘劍邢銘馬首是瞻的意思。然而私下裏,修法典,強軍備,撫民生,儼然一副明君德行,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要跟什麽未知的東西大幹一場的模樣。

    隻有活得久的人,見慣了朝代更迭,方能明白一國百姓遇到了這樣的君主,是榮耀,卻未必是幸運。

    雙麵鏡接通,十二毓後,是景氏帝王一張年輕的臉,和高深莫測的雙眸。

    他竟然是穿著朝服正裝,與空港方麵接通的雙麵鏡。其重視程度可見一般,既然上升到此等外交級別,想必溝通態度不會很柔軟。

    “皇帝陛下。”提刑官向這位年輕的皇帝行了一禮,右手五指並攏,舉到眉心平齊。這些空港的工作人員是不與人下跪行禮的,即便是合道期老前輩來了也沒用。

    這位年輕的景帝陛下,顯然對空港人員的這個作風早已十分熟悉。不以為忤,反而輕笑一聲,低沉開口道:

    “貴港抓了我大行王朝的要人,雖然我已知他的確觸犯了你們的規矩,但此人於我大行實在重要。還請念在我國朝社稷的麵上,饒他一次,容我接回他來,依照我大行妨害邦交的罪過,自行懲戒。”

    空港提刑官捏著雙麵鏡,下意識的望向對麵的公羊簡。後者端坐遠處,一言不發,無聲的露出一個陰影裏的微笑。

    “這……”提刑官隻來得及說出一個字。

    就這麽簡單?放人而已,若是如此大行王朝如何從空港咬下一塊肉來?須知這位景帝陛下的圖謀,可是把境內空港直接接管到國朝的手中。

    隻聽景帝隻稍稍停頓了片刻,便好像臨時想起什麽不重要的事情一般,接著說道:“哦,另外還有。公羊大師的妻子,也請貴港一並轉交我國吧。”他嗬笑了一下,好像是在頭疼小夫妻鬧別扭似的感歎,

    “畢竟他們是我親自賜的婚,年貌相當,家世也般配,我也搞不清為什麽他們郎才女貌的,居然就會這樣處不來。但就算是要和離,總也得我親自過問才好,你說呢?”

    來了,提刑官心中暗忖,這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眼睛直直的去瞟身邊端坐的夜城帝君,心亂如麻的想著空港的處境。

    沐新雨被景帝那不過二三十年紀,卻故作老成的說話腔調激得一身雞皮疙瘩,心裏咒罵了一句:虛偽!

    衛明陽也不看那雙麵鏡,直接在旁邊插話:“哦?不知這位公羊公子的發妻,姓名是甚,年歲幾何,家世何處?”

    景帝笑道:“衛帝座?”

    衛明陽冷淡應了一聲:“嗯。”

    景帝便道:“簡大師的發妻,姓梁名暮,今年二十有二,乃是我大行王朝工部左侍郎的嫡長女……”

    景帝話沒說完,衛明陽便十分突兀的插嘴道:“行,這個梁暮歸你了。這件事兒夜城不跟你爭,小沐,我們走!”

    說完一把抓起身旁的楊夕,對著沐新雨使了一個眼色,抬手一掌就直接掀翻了暴室的房頂。

    沐新雨接到了衛明陽的眼色,因為自幼不幹好事,調皮搗蛋,是以見機極快。右臂一抬,方天畫戟在手中顯形,丈二長戟直接攔住了反應不及的空港守衛們。

    衛明陽趁機提著楊夕的肩膀,從掀開的房頂上方,半句廢話也沒有,飛身而出。

    審訊桌後的提刑官猶自握著雙麵鏡,見狀目瞪口呆,疾呼:“衛帝座留步!您走了我們怎麽辦?”

    衛明陽打定主意要跑,哪裏會聽他的留步。況且衛明陽從來就不是個會顧忌“別人怎麽辦”的貨色。

    “嗖”的一聲,衛明陽就從房頂飛了出去。

    沐新雨手持一杆方天戟,倒退著墊後跟上。

    然後“嘩啦”一聲,衛明陽又原路飛了回來,落在地上。

    沐新雨也灰頭土臉的緊跟著掉下來,一副挨了揍的模樣。

    “……”空港提刑官一臉懵逼,大驚大喜,張著一張大嘴抬頭去看。

    隻見被掀翻的房頂上空,獵獵旌旗飄蕩而來,刀劍崢嶸,甲胄雪亮。足有幾千身穿鎧甲的修真大軍,正威嚴而肅殺的集結在空港管理會的四周。

    那旌旗上以古樸的隸書,堂皇皇的寫著“逍遙”二字。

    正是戰功赫赫,威名遠播的大行王朝第一戰將,逍遙王爺景天享。

    沐新雨整個人都有點不好,灰頭土臉的滾下來,一身灰的抬頭去看:“景叔叔……”

    景中秀的親爹,從二貨小王爺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是昆侖的常客。與沐姑娘的父母都是說得上話的朋友。沐新雨別說打不過他,就算能,她也下不去那個狠手。

    逍遙王爺景天享,一頭白發,十分清矍,垂眸瞄著沐新雨,半晌才淡淡搖頭:

    “你叛了昆侖,我沒臉做你的叔叔。”

    沐新雨整個人羞憤欲死,隻恨這暴室的地麵是一整塊的石板,沒有一個縫隙能讓她把整個腦袋塞進去。

    那邊的空港提刑官,心頭一盆涼水已然潑下來,暗算著這麽多會飛的修真軍隊,逍遙王親臨。真要打起來,自己這邊跟附近多少個空港借守衛才夠。

    衛明陽倒是不慣病,挺粗暴的把拎在手上的楊夕往下一甩,氣急敗壞的抬頭瞪著白發的景天享:“這什麽意思?”

    雙麵鏡的通訊未斷,訊號的另一端,十二毓正裝的景帝這才慢吞吞笑道:“衛帝座太心急,孤的話還沒說完。既然帝座願意把公羊夫妻俱都交還,我大行王朝自當親自相迎,以示尊重。”

    衛明陽把這個狐狸成精的景帝陛下恨到了牙根兒裏,抬手一把黑火直接燒爛了雙麵鏡。再不想聽他多說一句廢話,隻是殺氣騰騰的望著景天享。

    景天享神情儼然,周身彌漫著老派皇族的矜貴,和沙場裏浸淫出來的一絲血腥之氣。

    ——即便五官好似照著模子扒出來的,昆侖那隻廢物秀秀也實在不像他親生的東西。

    “公羊簡呢?”

    地下暴室裏,眾人這才想起來去關注一下,從剛才開始就存在感極低的公羊公子。

    卻見斯人因為是個身嬌體弱的凡夫俗子,在剛才衛明陽掀房頂要跑的時候,就已經被劈裏啪啦掉下來的磚瓦砸暈了過去。

    現在仍然一副頭破血流的模樣,被一截斷掉的木梁壓在底下。

    提刑官見狀一驚,心中暗暗叫苦。

    沐新雨愣頭愣腦的道:“還活著……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