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了隻有幾秒鍾的時間，衛褚徑自轉過頭，繼續進行數據分析的工作。

    而門口，一直撐在那裏，摒著呼吸想要從房間中得到些反饋的阮沅，終究是失望了。

    他隻順著門板慢慢的跪坐在地麵上，手肘抵門，額頭搶在其上。

    許久許久，悠悠的歎了口氣。

    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在意料之中因此覺得有些麻木。

    他隻輕輕活動了一下跪的僵硬生疼的膝蓋，深深望了門板一眼，扶著牆壁起身，晃晃悠悠，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回到自己房間，阮沅有些自暴自棄的將自己扔在床上，手臂搭在額頭，直勾勾的盯著白色的天花板，似是想要從上麵看出花兒來。

    他頭腦很混亂。

    記憶像是顯示屏壞掉的電視，縱橫交錯，亂七八糟。

    他想到了大學時候剛認識顏琳的那一天。

    華光落在她的肩上，將散未散，似是雨後帶著一點朦朧，又像是虹膜上莫名加上了一層濾鏡。

    她就那麽站在那裏，手裏抱著書，嘴角帶著一抹嬌俏的微笑，好像在等人。

    可能是意識到了阮沅的目光，回過頭來，一抹淺笑綻放如同那報春的迎春花，淺淺的，淡淡的，卻又倏地讓人眼前一亮。

    當時阮沅這顆心就亂了，如擂戰鼓。

    那之後，他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顏琳，學的是室內設計。

    恍惚中，就像是無痕跡切換一樣。阮沅想起了見到衛褚的畫麵。

    他驚豔於他的麵容——被向後定型的微長發，光潔飽滿的額頭，遂眉深目，鼻梁高挺，雖然薄削卻飽滿的唇。

    以及，那雙讓人看過便無法忘卻的紫水晶般的眼眸。那裏麵，他看到了清澈，看到了痛苦，看到了囚籠。

    他明確的知道他們之間的差別如同天空與深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醫生的職業病作祟，他當時隱隱的有一個念頭生成——他想要治療他，他想要讓這人能夠正大光明的站在陽光下。

    雖然，他同樣清楚的很，國內外那麽多的專家學者，衛褚又那麽大的身家，根本不可能是去找一個籍籍無名的心理醫生來作為他的治療醫師。

    可是命運這東西就是這麽奇怪，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倒是得償所願了。

    可是，細數四個月來。他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他為了他，學習了廚藝，隻是為了讓那個衛褚用上正常的飲食，能夠照顧好他的健康。

    他為了他，《蠟筆小新》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隻是為了或許可能會有那麽一點點共同的話題。

    甚至，去研究了股票波動圖。隻是可惜，他天生的數學白癡，真的是不擅長這個。

    他每天給他寫信，雖然自己都忘了寫了什麽。可是每一封信，都意義拳拳。

    他知道心理醫生跟病患之間不能摻雜以外的情感，可是人本來就是感情動物。

    四個月的時間，一百二十天，二千八百八十個小時。

    就算是養了隻寵物，也早該混熟了。可是，衛褚依舊閉門不出，避人不見。

    思緒混亂間，顏琳跟衛褚的容貌交替出現在阮沅麵前。

    隻是可惜，對於顏琳，他熟知她的每一個表情，或笑，或鬧，或嗔，或哭。可是對於衛褚，他隻有唯一一次通過那厚重的電視屏幕，見到過他那勉強扯出的敷衍笑容。

    “呼……”

    阮沅手掌捂上眼睛，用力的閉了閉。

    隻覺得兩邊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著，神經都打結了。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著，等到阮沅因為五髒廟的抗議從床上爬起來想要去做午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左右了。

    他隻手掌撐開，拇指跟食指分別按壓在太陽穴上，用力碾了碾。臉頰埋在手掌中，搓了搓臉頰，讓自己清醒一些後，這才一步三晃，萎靡著身形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按照營養的均衡搭配做了幾樣菜，各自分成兩份裝在小碟子裏。阮沅先是給衛褚送去了一份。

    打開活頁板，摸索著一樣樣的從裏麵取出早晨送進去的飯菜牛奶。不出意料的，什麽樣子送進去的，拿出來還是什麽樣。

    “哼……”

    阮沅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隻目光沉寂間。機械般的將新做好的飯菜順著活頁板塞了進去，又敲了敲房門，輕輕喚了衛褚一聲：“衛褚，吃飯了。抱歉，今天午飯做晚了。”

    照例這麽一句，阮沅心裏清楚的知道，衛褚不會動，也不會吃，更不會怨他。

    不知道為什麽，阮沅隻覺得心中一股無名火起，像是被澆了一桶汽油的火苗“呼”的就竄上來了。

    他臉皮憋得通紅，拳頭捏的死緊。恨不能一拳捶在這門板上，硬生生砸出來個大洞。

    他想要質問衛褚，想要大聲咒罵。

    你他媽的隻是有病，不是個啞巴，不是個聾子，不是個木頭人。能不能不表現的像個幽靈一樣。我雖然不知道你遭受了什麽，可是究竟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你非得把自己搞得一副厭世活夠了的樣子。

    阮沅這麽想著，也這麽做了。

    陡然抬起拳頭，就恨恨的向著門板砸去。

    然而下一刻，那即將接觸到門板的拳頭被他硬生生的停住了。

    僵直了一會兒，他整個人瞬間頹了下去，軟噠噠的跪坐在地上。

    是啊，他就是有病，嚴重的心理疾病。而他，確實不知道他遭受了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正是因為他沒有遭受他所遭受的，所以，他並沒有權利去指責他整日關在屋內，厭世煩人。

    收斂著聲音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後，阮沅盡量輕手輕腳的將東西收拾到托盤上，慢慢離開。

    不管人究竟是開心或是痛苦，時間總是在悄無聲息的流逝著。已經是午夜，要是平常，阮沅早就抱著被子呼呼大睡了。

    可是，今天晚上，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成眠，隻不停的翻來覆去，腦海中全部都是關於衛褚跟顏琳的影像。

    牆壁的另一邊，藍盈盈的環境中，衛褚躺在他那個睡覺的盒子裏，同樣睜著一雙眼眸。

    隻是這雙眼睛，不同於平日裏的呆滯與空洞，而是染上了迷茫，一抹，關於阮沅的迷茫。（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