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竹馬喑風蝶縱翅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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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葉蔭在榮麵前也曾經很固執,固執地要求媽媽抱,固執地要一條花裙子,固執地要一個洋娃娃。被滿足的比例少之又少。也許天性高傲使她無法習慣被拒絕,於是懂得了不要求才不會失望。

    大了時看到“無欲則剛”這幾個字覺得總結得很智慧。但多少次所欲不隨才練就無欲,葉蔭自己都不記得了,也許比成長的日子還要多。

    所以,有人願意給予,葉蔭歡喜而感激,接受是因為不知怎麽拒絕,當然也常常分不清什麽是該要的。

    無論是誰,隻要像灼那樣強迫她接受熱情,或許都可以。

    也許,和愛有關,更可能無關。

    葉蔭最不喜歡灼隨時出現在自己身邊。她對灼說學校不禁止戀愛但也不主張,你不要總來找我。灼不太高興,隻是不敢不聽。葉蔭不同於他交往的任何一個女孩兒。他對他們的關係總是有點手足無措。葉蔭嚴肅的表情,不能不讓這個比同齡人世故些的男孩兒明白兩人的關係很難走得遠。

    他在外麵的房子是叔叔臨時租的。想在那住時,他就晚上給叔叔打個問候電話,也就知道叔叔什麽時候來了。

    但他沒料到自己的媽媽會來。

    灼的媽媽來時,葉蔭正在看書。她像王夫人打量晴雯一樣打量著葉蔭,很快便斷定這是個大地方的小家女。

    這很明顯與她做雞頭不做鳳尾的思路相悖。她權衡了一番,有點遺憾,如果這個女孩兒是個有家世的孩子就好了。最初葉蔭的氣質還是讓她愣了下,矜持膽怯的美麗有點冒充高貴的意思。

    灼的媽媽很矛盾,她喜歡居高臨下的感覺,但享受這個的同時,難免會失去些什麽。識時務吧,還是被居高臨下吧。

    她忘了以自己的背景頂多平視葉蔭。

    灼拎著麥當勞回來時,他媽媽已經了解了葉蔭的情況,一臉鄙夷。

    葉蔭也看出了灼母的意思,雖然搞不懂這個小縣城來的女人何以這麽倨傲。可轉念想想雲舒也是這個樣子。於是葉蔭收拾書包和母子告辭了。

    灼想去送葉蔭被媽媽一把拉住。葉蔭說完再見頭也不回輕輕的走了。並把門無聲的關上。

    灼母看在眼裏無聲的笑笑。和一個高傲自尊的女孩兒分手更容易些。

    她把不耐煩的灼按到椅子上,然後說起他的同學玲玲,縣裏一個領導的女兒。

    灼生氣的說,不就是那個鐵橛嗎?

    評書裏李元霸把“丁”讀成鐵橛。這個故事被小夥伴們用來笑話那些很笨、學習不好的孩子。

    灼記得玲玲的外號叫“鐵橛”。

    灼母說玲玲現在聰明多了,工作也好。

    灼冷笑,你以前不是笑話他們家就算是大隊書記也是農村人嗎?!

    灼母臉一紅,說,她爸早就調到縣裏,全家都搬了來。

    灼盯住媽媽,是縣長對嗎?

    灼母別過頭輕嗯了一聲,說,是,一把手。你叔叔的頂頭上司。

    世俗的理想是催熟的肥料,長得過於飽滿的果實總會想象自己的去處。花朵不用。葉蔭還是一朵花的思維。

    最終灼選擇了做能發芽的種子,為了長成大葉植物讓親人們乘涼。

    葉蔭並不意外灼的選擇。她沒有挽留,甚至什麽都沒問。葉蔭對命運的逆來順受有著波瀾不驚的外表。

    灼倒希望葉蔭問自己,甚至哭鬧,像所有愛過他的女孩兒一樣。

    灼望著窗戶,雨水流過窗上自己的影子,他說,你瞧,多像人的眼淚。這是他和葉蔭在一起說過的最詩意的話。

    葉蔭的心緊縮一下,好像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很多年前。

    還好,總沒被灼燒成灰燼。

    灼再也沒有找過葉蔭。

    很巧,兩人在學校再也沒有碰到過。

    後來,聽一個衛校留校的女孩兒說灼畢業就結婚了。

    劉珊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葉蔭。

    葉蔭早已接受灼的離開。她望著窗外說,珊珊,你有沒有覺得,離開似乎比相聚更讓人踏實。

    這句話,似乎有比灼更適合的人。

    每次走過灼租的那處房子,葉蔭還是會看上兩眼。但不會流淚,因為沒有什麽比失去彥更痛的事情。

    劉珊珊想還好,葉蔭不是個愛哭的女孩兒。葉蔭自己也說過,她的痛閾很高,不哭就是沒覺得特別疼。

    劉珊珊說你是不哭,可你的周圍總是一片水霧。這話竟然像從葉蔭的嘴裏說出來的。

    於是葉蔭用了劉珊珊的表達方式回答:也許我就是這樣的一棵醃菜。

    參加灼婚禮的同學說他媽媽一臉滿足,灼皮笑肉不笑,對新娘不冷不熱,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葉蔭不想評價灼。有時她想灼沒傷到自己隻能說明自己不夠愛他。不能不承認,在他們的相處過程中,葉蔭早已想到兩人的結局,他們的善惡美醜標準不同,短暫的交集隻是命運的交錯罷了。

    葉蔭不恨灼,相反很感激他,他陪她度過了生命裏最孤寂的日子,讓她覺得溫暖和依靠。可是說得殘忍一點,她不恨,最根本的還是因為不愛。

    人總要講理,葉蔭處理問題的特點就是有時她和自己也要講理。何況,彥的離去,讓葉蔭變了許多,但具體的她自己也說不清。也許,被命運薄待的人更珍惜友善。

    知道灼結婚的那個晚上,葉蔭自己在操場上坐了很久很久。但想起的人或事都和灼無關。

    那天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霄。甚至想起時也不再是以往的感覺。

    葉蔭沒有想過,灼的媽媽已經對葉蔭得到消息後的反應有所準備,以葉蔭的條件若是出現在婚禮上,利用好了倒是可以為灼加分,打壓一下玲玲媽媽的自以為是。她已經想好了怎麽跟葉蔭說怎麽和大家說。葉蔭沒去,她甚至都有些失望,像一個理想的道具沒有出現在拍攝現場一樣。

    葉蔭能避開這樣一次傷害也足以說明緣盡,談不上慶幸。

    所以綜合來說灼的離開對葉蔭是幸事。否則,也許終有一天灼會像厭惡他的妻子一樣厭惡葉蔭,換句話說,他不是厭棄某個女人,而是厭棄他的妻子,無論誰成為他的妻子都如此。他的心一直像三四歲的孩子對玩具那樣喜新厭舊,又像某些人對自己充滿病態的精細的愛憐,兩者都需要別人絕對的寬容。

    他的嶽父退休後,他以最快的速度離了婚。拿離婚證的速度比嶽父拿離休證的速度還快些。把孩子給了妻子,也很少去看。似乎也沒什麽奇怪,拋妻的人不一定棄子,棄子的人肯定拋妻。

    日久見人心,他妻子一定是已經了解了灼,知道分開是早晚的事,他離得很順利。

    身邊不斷二十歲的女孩子,他不想再結婚。

    葉蔭在他記憶裏是一隻蝴蝶,偶然把翼上的彩色粉末留在了種子上。種子破土而出時,那些粉末也散去了。在他成熟以後,他覺得自己從來沒得到過葉蔭。

    但灼想起兩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相信自己確是愛過葉蔭的。某個醉酒的夜晚,這個名字也曾讓他淚流滿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