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逃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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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過完端午節後,地處北方的京城也緩緩入了夏,初夏的天氣雖不算炎熱,屍身顯然也不能久擱。

    這暫且別論從打孫連堂斷了腿後開始賦閑,就再沒人奉上冰敬炭敬,如今這孫家更是已然落了魄,也便再沒有那麽多的冰可用,何況又是三具屍身要用冰,這哪裏是一般人家供得上的。

    待到五月十六這一天,孫連堂才被人抬進靈堂,也不等下人將他從肩輿上扶下來,再摻著他去給老妻上柱香,這位大老爺便被周遭隱隱湧來的臭氣熏得一皺眉。

    他這時也便居高臨下的發現,除了孫大太太的屍身被放在冰上,兩個孫女的棺木裏竟連一塊碎冰都沒有,兩人生前頗為貌美的臉龐早已變了顏色,陰慘慘的泛著黃綠色,那臉龐又比活人大了一半也不止。

    他就忍不住一陣撕心裂肺的作嘔,險些沒從肩輿上摔下來。

    等他強忍住胸中惡心,就緊閉著嘴連連揮手、招呼下人快將他抬出去,隨後便在靈堂外下了令,叫下人們抓緊布置,爭取明日便將這祖孫三人下葬。

    且不說他那位老妻本就是被他……叫人下手吊死的,隻為了以她之死平息平樂長公主的憤怒;若能叫她早些入土為安,也能令他心頭少一點不適。

    單說他那兩個孫女之死,也是孫家不可言說的汙點,還給他惹來了皇帝的雷霆震怒不是麽?

    要知道自打這倆丫頭死後,言官們可都沒閑著,個個兒都爭先恐後參他孫家對皇帝有怨望!

    那他又何必再恪守什麽人死為大的臭規矩,為著孫家的體麵也要將這三具屍身停滿七七才下葬?

    眼下這樣的鬼天氣莫說是七七了,三七都得臭得生蛆!再說孫家哪裏還有什麽體麵!

    殊不知也正是孫連堂迫不及待的下了這個令,便給了平樂長公主一個動手除掉章媽媽的好機會,也好趁機殺人滅口。

    待到第二日一早,就有小丫頭發現章媽媽死在了她自己的下人房中,還留下了一紙文字,說是她與大太太主仆情深,如今既是大太太的棺木要下葬了,她也便追隨她的主母共赴黃泉去了。

    這時暫且不說韓宓得知這個消息後,會如何的大鬆一口氣,就是孫連堂得知此事後,亦是忍不住輕輕撫了撫胸口,同時暗道一聲真是好險。

    他怎麽就忘了,當年他的老妻可是帶著那章媽媽一起去給蘇杭生配的藥!他的老妻倒是被他忍痛吊死了,可他為何卻將章媽媽忽略了!

    章媽媽之死也就不但沒令他生出疑惑,還令他覺得這老奴才死得真是及時,死得實在正中他下懷。

    隻是事已至此,孫連堂又怎會不知道,原來自家早就落進了一個死局,從打他從馬車上掉下來摔斷腿開始……

    他便慌忙喊來自家的大管家,叫管家速速帶人去賬房捉拿那於德海——既是他的老妻與章媽媽都死了,這於德海也是當初的一個知情人,又怎能再留著這奴才?

    一旦叫這於德海落進平樂長公主手裏,莫說是太太白死了,章媽媽白死了,連他孫連堂也逃不掉!到那時孫家也就真的徹底完了!

    可孫連堂又哪裏知道,既是於德海為人與章媽媽大大不同,不論是莊岩也好,還是長公主也罷,又怎會用那對付章媽媽的手段對付他?

    因此上就在昨日、孫連堂才下了給那祖孫三人盡早下葬的命令後,於德海和小算盤師徒便已被莊岩派人接走了,如今不過一天一夜過去,這師徒二人已是進了齊王府,在齊王府的賬房裏當了差。

    這中間平樂長公主也曾提出過異議,說是與其將那師徒二人送進齊王府當差,不如叫他們前往她的公主府,誰叫這二人也是替她出過力的。

    長公主自是有著自己的打算,那便是孫大太太與章媽媽既然已經死了,如今也唯有於德海還是知情人,知曉蘇杭生的死不但有孫連堂夫婦插了手,蘇駙馬也逃不脫幹係。

    那麽她若能將於德海握在手裏,等她徹底懲治了她的那位好駙馬,有於德海替她作證,她就算將駙馬大卸八塊也是大義滅親。

    不過長公主轉眼也就想起自己那位駙馬……已被皇帝下了密旨責令閉門思過了,而他還與孫連堂是一夥兒的。

    她要是真敢將於德海師徒放到公主府,這師徒二人可未必逃得過駙馬的毒手。

    何況那於德海既是孫連堂府上的家奴,逃離孫家後卻來到她的府上當差,她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相當於變相承認是她設計毀了孫家麽?

    可若是將人送進齊王府就不同了,那於德海再是逃奴,卻知曉孫家很多私下的醃臢事兒,孫連堂還敢去齊王府要人不成!

    這不是白將孫家的所有把柄拱手送給齊王了,連帶著孫連堂自己的命!

    長公主也便在異議後迅速改了口,直道岩哥兒既然已經做出這個決定,要將那師徒倆送進齊王府,也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她就不再反對了。

    “隻是將來我若要這師徒二人有用,岩哥兒你得保證說服齊王,隨時都能叫我見到這兩人。”

    莊岩當時便笑著答應了——他一來知曉長公主將來即便有用,也不是要這兩人的命,二來那於德海既是個做賬好手,小算盤又有算術天賦,於齊王來說都是好幫手。

    那他便不妨一邊替齊王招攬些這樣的有用人才,一邊也不用得罪長公主,這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兒。

    ……孫連堂也便雖是自以為及時的差了人去抓於德海,又哪裏知道於德海早就逃跑了?

    等孫家的大管家再將這個結果回報到他麵前,他不由得大叫一聲不好。

    到了五月十八這天清早,孫大太□□孫三人已是於昨日順利下了葬,莊岩安排在孫家的其他眼線便傳回消息,說是孫連堂差人往秦閣老府上遞了帖子。

    “這孫老頭兒既是身上還帶著妻孝,孫家如今又是個臭名聲,他自是不敢徑直上了秦府的門,也免得秦閣老越發厭惡他。”

    “他便百般央求秦閣老務必忙裏抽閑,定好時間前往小洞天與他見麵,他有要事回稟。”

    莊岩這日中午便將眼線傳回來的話兒學說給韓宓聽了,分明也是想叫她一起幫他分析分析,孫連堂這一手兒究竟是要求秦閣老幫他一把,好將孫家拉出泥潭,還是另有旁的目的。

    韓宓微微蹙眉尋思了片刻,突然靈光一現:“岩哥哥早幾天將那於德海送進齊王府,齊王也毫不遲疑的收留了這個孫家逃奴,便是因著他做得一筆好賬吧?”

    這時也不用她再多說什麽,莊岩的思路已是被她這麽短短一句話點開了。

    要知道那於德海早些日子便與小算盤講過,說是他這些年實在見過孫家太多的醃臢事兒了!

    想來那於德海也不僅僅是知曉孫連堂夫婦授意孫氏行使美人計、幫助孫氏謀殺親夫這麽簡單?

    或許這位賬房早就作為孫連堂的心腹,參與過那秦閣老一派的受賄賬目?!

    要不然那孫大太太既是已經死了,連章媽媽也跟去了,孫家不過是跑了一個於德海罷了,孫連堂又何必如此驚慌失措,轉頭便急於求見秦閣老!

    如果僅僅是怕平樂長公主繼續追究孫家毒死蘇杭生的罪過,孫連堂完全可以將責任全推到死鬼孫大太太與孫寡婦身上,甚至再拉出長公主的駙馬蘇寅生頂缸不是麽?

    連長公主的駙馬都參與了毒死蘇杭生的事兒,長公主憑什麽還追著孫連堂不放!

    孫連堂隻需一口咬定他自己從未參與,孫大太太死前便瘋了,那瘋話也便不可盡信,長公主又能將他如何!

    莊岩便輕聲問韓宓道,宓妹妹可是早已經猜到了:“那於德海說不準早就幫著孫連堂給秦閣老一派做過帳?”

    韓宓又哪裏敢這麽肯定?她不過與莊岩一樣在心頭推論了一番,那孫連堂為何隻是家中跑了一個賬房,便如同大難臨頭。

    “好在這於德海如今不是已經進了齊王府麽,說起來也算是岩哥哥與齊王幫他撿了一條命。”

    “那麽哪怕他在孫家的那些年,也確實幫著孫連堂做了不少的惡,若是岩哥哥或是齊王正經問起他來,他也未必不會交代。”

    因此上若叫她說呢,不論孫連堂是因為什麽才如此驚慌,驚慌得分外想見秦閣老,莊岩都不如及時派出人手等在小洞天,也好將孫、秦二人見麵後的言談探聽一番。

    左右那於德海進了齊王府便再也跑不掉,詢問他並不是當務之急。

    莊岩一聽的確是這個理兒,也便立時就吩咐下去,叫喬家兄弟立刻前往小洞天安插人手——如果這一次便能抓住秦閣老的把柄,這還真是意外的一筆收獲呢。

    等得孫連堂與秦閣老在小洞天見過麵之後,很多細節再緩緩詢問於德海也不遲。

    這時韓宓方才輕笑道,如果秦閣老接了孫連堂的帖子,卻遲遲不安排時間與他見麵,也許便是我們猜錯了,那孫連堂可能真是隻想巴住他這個恩師不放,求恩師幫他起複,所謂的有要事相商不過是個幌子。

    “反之那秦閣老若是不管多忙,還是匆匆抽出時間前往小洞天……岩哥哥便真的等著收獲驚喜吧。”

    到那時哪怕於德海並不曾參與過給秦閣老一派做賬之事,隻要莊岩的人手在小洞天打探到,這秦派確實有那收受賄賂的嫌疑,甚至還有個要幫禮王奪嫡的小金庫,還不是一切都看齊王怎麽操作?

    那於德海可是孫連堂府上用了二十多年的賬房!孫連堂也曾是秦閣老最為器重的門生,在未進都察院前還在戶部做了十幾年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