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夕陽泛著紅暈掛在天上。
    顧凝被銬在病床上，活動的範圍有限，她側著頭看向窗外，光線打在她巴掌的小臉上，模樣恬靜。
    這時，門被推開。顧凝轉頭，看著臉上生出了胡渣的男人。
    “我不會接受你的任何審問。”她道。
    她不是不配合，而是實在是想不起昨天都發生過什麽，隻要一回想，腦袋就疼，牽扯著耳中嘶鳴。努力幾次後，她隻能放棄。
    她相信湛明一定會為她洗脫嫌疑，所以，她想試著做一次甩手掌櫃。
    湛明沒什麽表情，將飯盒放在了她的床頭：“李非凡給你準備的。”
    顧凝看也沒看，轉頭看向窗外淡道：“現在是非常時期，走廊外一定有媒體記者蹲守，被人拍到了，不太合適。”
    湛明沉道：“法律講究人權，就算你是犯罪嫌疑人那也要吃飯，沒什麽不合適的。”
    顧凝想問問案件進展，不過目前的身份告訴她，就算她問了，湛明也不會說。
    於是又重新看向湛明，看他正在給自己盛粥。
    他來的時候，應該是換了身幹淨的t恤，顧凝嗅到了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薰衣草的。
    幾個賣的大好的洗衣液品牌在顧凝的腦中轉了轉後，顧凝脫口：“我也在用這個牌子的洗衣液。”
    湛明頓了頓，將盛好的粥放在了病床桌上：“如果真的進去了，我會想辦法給你送進去兩瓶。畢竟同事一場。”
    顧凝無語，順手摁著床上的升降開關，坐起來後，取了勺羹舀了口粥，還是熱的。
    “我這個人做事很講規矩，看守所裏不讓送這些東西。所以，你不用費心折騰，我也爭取好好改造。反正我待的住，哪裏住都是一樣的。”
    湛明失笑：“你倒是樂觀。”
    一口粥咽下，顧凝沉默了片刻。
    後道：“各分局考核實習警員那天，尚局出了一道壓軸大題。當時所有的人都沒答對，隻有我答對了，所以，我被特招進了刑警隊做輔警。”
    湛明想了想：“這事我聽說了，聽說那道壓軸大題是觀察屍體是嗎？”
    顧凝點頭：“尚局命人在法醫的解刨室放了一具屍體。出題的題目就是：敢單獨進入和屍體獨處兩分鍾，然後推斷出死者的身份、死亡時間、以及死因。”
    湛明道：“這道題先考驗的是勇氣、其次是觀察力、最後思維和推理能力。所以，一般硬著頭皮進去的人，就算贏了。”
    顧凝道：“我不知道尚局在打什麽主意，不過卻聽了幾個實習警員的答案，有人說死者生前是老板、有說是賣保險的……死因：有說他是心髒病引發過的心肌梗塞而死。有說是哮喘而死……分析的也都合情合理。
    不過，尚局似乎不是很滿意。這時，我站出來了，對尚局說我想試試，如果答案正確的話，我想做貴局的刑偵輔警。就這樣，我擁有了進入法醫解刨室的資格。”
    她的語速緩緩的，咬字也很清晰，似乎想讓湛明用心去聽。湛明也很配合，問了一句：“屍體的情況如何？”
    顧凝回：“男性，光頭，年齡大概是三十多歲，屍體旁放了一套十分得體的西裝以及一雙幹淨的皮鞋。
    皮鞋雖然幹淨，但也被穿過，給我的感覺就像是鞋店裏的試用裝。再說西裝，雖然得體，不過布料普通，和那雙皮鞋明顯不是一個檔次的。我分別拿著皮鞋和西裝和死者身上比劃，皮鞋有些大。
    當拿起了西裝的時候，從裏麵掉出了一條內褲。我拎起了內褲，上麵有尿液和分泌物痕跡，有些惡心。我馬上看了看西褲，私密位置是幹淨的。湊上去聞了聞，沒什麽味道。”
    查物取證，有些必要的舉動，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湛明並沒有漏出什麽特別的表情，反而認真想了一想她的話後反問：“西裝和皮鞋是煙霧彈？”
    顧凝點點頭：“不錯，除了內褲外，西裝皮鞋都不是死者的。我又圍著屍體轉了兩圈，並無明顯外傷，唯一的一處看的見的青紫，是手上的一處靜脈血管。
    ——所以，我當時想的和前麵幾個實習警員說的一樣，死者是心髒病患者，突發意外，注射了強心劑，但還是沒有救過來。”
    “對了嗎？”
    “我猜錯了。”
    湛明追道：“但你交了一份正確的答卷。”
    顧凝點頭：“不錯，我是交了一份正確的答卷。死者身份是個死囚，死亡時間是當天上午7點33分，死因是：注射了巴比妥酸鹽、肌肉鬆弛劑和氯化鉀。這是一份一百分的答卷，而且我填寫的死亡時間，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房中是久久的安靜。
    湛明屹立在病床前，默默的與女子對視，她的眼睛黑漆漆的，但眼神卻分外澄澈而真摯。
    顧凝又道：“結果並不是我推理出來的！我早和你說過，死者眼中有一張模糊的圖畫，我可以看到。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牆上的石英鍾、兩名陪護法警和一名執行法醫護士。
    所以，我是將事先看到的結果，在合理的情況下，做了推理演說。所有人聽了都覺得十分精彩，可隻有我自己覺得十分無趣。因為我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什麽天才，也不是什麽高材生，隻是意外獲得了與死者溝通的能力。”
    “你是不是腦袋是被人砸壞了，才會說在這說胡話！”
    湛明無奈的搖頭道：“行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案情如果有了進展，我會再來找你的！”
    顧凝見他要走，馬上脫口：“　09年的夏天，我並不是住進了精神病院，而是被人關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小房子裏。他們為了得到我父親的股權，試圖把我逼成瘋子。
    後來，我激怒了他們，他們為了懲罰我，把我當成狗一樣拴在了停屍間，那裏很陰冷、空氣很臭，唯一讓我覺得安全的，就是我身後那堵冰涼的牆！我看著忽明忽暗的燈光，聽著耳邊是咯吱咯吱的響聲，嚇的不敢閉眼，因為我害怕睜眼時，某個屍體會突然竄起來吃掉我。
    後來我實在支撐不下去，暈倒了。醒來後，我居然和一具眼睛大睜、死相可怖的屍體擠躺在一格狹小的停屍櫃裏……誰也想象不到我當時有多絕望，我真的害怕極了，甚至出現了幻覺……我從他的眼中，看到陽光。而那時的我，已經有半年沒有看到陽光了。
    湛明，我真的沒有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