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程看著莊穆陽跟莊萌一大一小從幼兒園出來，穿的還是同一款衣服，白色T恤前畫有圖案，深色的牛仔庫，鞋子是昨天的那雙，兩個都是。不知道莊萌在說什麽，母子倆臉上都露出了很驚奇的表情，似乎陷入了某種故事的氛圍裏。

    估計是莊萌在講故事。

    楊程微微笑了。

    他發現莊萌的鞋帶又掉了，顯然莊穆陽也發現了，低頭提醒莊萌，莊萌低頭看自己鞋子，然後笑眯眯彎下腰去。他一彎腰，背上的書包就往他頭上落，穆陽下意識就去接的書包，可手伸到一半收了回來。

    莊萌抖了下身子，蹲下去書包就歸了原位，莊穆陽臉上露出了笑容，也跟著蹲下來認真看他係鞋帶。如昨天楊程見到的一樣，莊萌一遍一遍的係鞋帶，直到係好了穆陽才摸摸他的頭，這時候母子倆在路邊已經蹲了好幾分鍾。

    兩人繼續往前走，路經公園莊萌揮動著小手喊：“妞妞——”

    楊程這才看到妞妞跟她爺爺奶奶。二老每天都一起接送妞妞，一個負責拿書包，一個負責拿水撐雨傘，跟緊著孫女生怕她跌倒了。老人嘛，都疼愛孩子。

    莊萌跑過去就扯妞妞卷卷的頭發，妞妞抬手就打莊萌：“討厭討厭！”莊萌不以為意喜滋滋跟在妞妞身旁，仿佛剛才他們不是在一個幼兒園出來的一樣。

    楊程嘴角已經不由自主彎起，剛才還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如今他毫不怯退將車子開到他們身旁。大夥兒見到他什麽表情都有。

    妞妞爺奶：“小楊？”

    妞妞大喜：“老大叔叔！”

    莊萌暗喜：“叔叔！”

    隻有莊穆陽有想遁走的衝動，恨不得用手擋住臉別讓他認出來。

    “你是路過還是過來有事兒？”妞妞奶奶好奇，平時叫來吃飯的時間都沒有的人，連續兩天見著可是有點稀奇。

    “不是路過，我找……莊萌有點事兒。”

    莊萌瞪大眼睛，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妞妞深感失寵，泫然欲泣：“老大叔叔你就找莊萌呀？”

    楊程：“……”措手不及。

    穆陽立即安慰妞妞：“就是啊妞妞，莊萌也說是男子漢之間的事兒不告訴我呢。下次我們有女孩子的秘密也不告訴他們。”

    楊程鬆了口氣，凝視穆陽的臉說：“我跟莊萌有約定，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啊？哦……”穆陽著實有些為難，特別是昨晚他打了那通電話之後，穆陽就有了紙包不住火的不安。

    莊萌一直在高興地問：“叔叔，是帶我去那個地方嗎？是不是啊叔叔。”

    楊程笑著點頭。

    穆陽按耐不住好奇之心詢問：“哪個地方？”

    莊萌閉口不答，可繼續不停地跟楊程說：“真的嗎？太好了。”

    穆陽立刻有了被冷落的感覺，他們才見幾次麵啊，就有她不知道的暗語，好過分。在去他們所謂的“那個地方”之前，楊程很會籠絡人心地先帶莊萌去吃飯，而她似乎是順道跟著過去的，心裏又是一陣一陣的歎氣。

    楊程知道自己的目的，但絕口不提昨天晚上電話裏的那些問題。他看著麵前兩位穿著親子衣服母子，很一致跳過有紅蘿卜的菜，可見兩人挑同一樣食物。雖然夾桌麵的菜對於小小的莊萌來說比較困難，但他筷子拿得很好，吃飯的桌麵很幹淨。楊程見過魏東一家子拿著小飯碗輪流喂妞妞的場麵，也不止是魏東那家人那樣吧，家長追著小孩兒喂飯的情況很多。

    楊程忍不住說：“你把莊萌帶得很好。”

    “……啊？”穆陽莫名臉一紅，“莊萌比較好帶。”

    “媽媽撒謊。”莊萌將掛在臉上的飯粒抓著放到嘴裏，“奶奶說我小時候……”

    兩個大人默然，他小時候？現在他多大？

    “白天睡覺晚上哭，我哭媽媽也跟著哭。”

    楊程看向穆陽，穆陽哈哈笑著擺擺手：“哪有那回事兒，奶奶騙你的你也信。”

    楊程往莊萌碗裏夾菜。

    “真的很好。”

    矯情，真是的，還讓人好好吃飯嗎？他再誇她就哭了。

    以前為了避開旁人的閑言閑語，她是去外地生的莊萌，那時候莊萌確實是白天睡覺晚上哭，一哭就是一整夜，連帶發燒什麽的，聽著他哭她也哭了，來陪她的媽媽也跟著哭，整個房間就變成了一篇哭海。但惟獨她就哭了那次。後來再辛苦也沒有哭，漸漸的就好了，莊萌健康懂事，她就別無所求。

    現在聽楊程這麽說，她反而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場。

    她從來沒有後悔生下莊萌，可有時很艱苦的時候忍不住想生楊程的氣，氣他是如何做到對她不聞不問。可想到分開之前他如此為難的樣子，猜想如果不是做好了分開的準備，他不會一直沒有聯絡。再後來，她才聽到霹靂說，那年楊程趕去機場找她的時候發生了車禍，沒人沒敢跟她說，因為大家都以為楊程會死掉。

    聽到這個消息，她立即帶著莊萌返回N市，可是楊程失憶了。忘記了他的身世也忘記了她，她忽然不知道該不該走進他的生活。

    已經分開了那麽久，她有了莊萌，沒有楊程也能生活，是不是該讓他放下過往的恩怨從新開始一種生活呢？猶豫了無數次，偷偷去見了他好幾次，可最終都沒能走到他跟前。直至上次遇見，直至楊程那半夜打來的電話，她都有在動搖要不要告訴楊程，莊萌就是他的孩子。

    可如果這樣，她會失去莊萌嗎？

    如果這樣，她能得到楊程嗎？

    如果這樣，他們之間存在的問題就能因為楊程的失憶而不了了之？如果楊程的記憶永遠不會恢複，他可以永遠不記得那份恨，可他也不會記得他愛她。如果他不愛她，如果她不想失去莊萌，那麽她應該離他遠遠地，遠遠地。可偏偏又有了今天三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子前吃飯的場麵。

    假設了很多如果，一切卻終歸逃不開命運。

    穆陽在等，等著時間給她宣判。（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