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意幹巴巴地盯了許青玄很久很久，職業嗅覺告訴她，許青玄現在臉上露出的猶豫不決與為難的表情，代表馬上就會有大事發生。

    “他殺了你媽媽。”

    白秋意瞪大眼睛，視線還掛在對方長長睫毛上沒有回過神，半張合的嘴巴不知道如何接話。

    鄭璐捏緊了她的手，感到指尖有些涼意，快言快語地幫她接著追問下去：“誰殺了？你說清楚啊，別說話一半一半的。”

    “離家。”許青玄墨色眼睛裏像是更黯淡了一層，陰冷如黑洞，吸進去的盡是是蒼涼。

    “什麽？！那麽大事情你怎麽都沒跟我提過，還有，你明知道離家是殺人凶手，幹嘛還拉著離歆入夥啊！”鄭璐連珠炮轟的問著，訝異的神色，顯然她這個親密的女朋友也一點未事先知道這個秘密。

    白秋意像是從震驚中恢複過來，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臉上咧出一個微笑，異常平靜：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從我找到你之前，我想找到你就是因為這件事，隻不過沒想到花了十年時間。”許青玄說完，嘴角像是自嘲似地笑了笑。

    十年，世界上有幾個笨蛋，會願意為另一個人放棄十年，隻為一個諾言，他許青玄就是一個。

    但是，不管誰來問，他都會說不後悔。

    “謝謝。”白秋意表麵上隻是客氣了一下，像是在刻意回避問題似的，非常疏遠而清冷微笑著。

    “沒了？”鄭璐張著嘴巴，幾乎與男友默契一臉地詫異表情“喂，你別露出一副聖母表情啊，一點不生氣？”

    “沒了，我去倒杯水。”白秋意仍然保持著可謂迷人的微笑，但是，眉梢和眼角間藏住的緊張還是被許青玄捕捉到了。

    看著麵前的這個有點陌生童年夥伴，昨天離歆說的話也同時浮現在腦中。當然，天生信任這個東西一定是會給喜歡的人。就像我們永遠會第一時間相信家人說的話，就像鄭璐會天生相信許青玄，而她卻第一時間選擇信任離歆多一點。

    但是，終究在成長時間裏，許多模糊的事件，零零碎碎的記憶，那些遙遠的小時候隱約能記住一些的小事，在轉瞬間從四麵八方襲來，仿佛玻璃碎片，割得她心絞痛。

    同時，一絲甜腥味在嘴裏漫開，白秋意此刻才注意到自己咬緊了下唇，臉上早就沒有了血色。散在背後的柔順黑發也因為靜電的關係，貼在穿著的黃色連衣裙上。

    就在鄭璐和許青玄互相對視過後，又同一時間向自己飄來視線的瞬間，她終究撐不住了。

    先是悅耳的玻璃杯清脆擲地聲，緊接著便是悶悶沉沉地一個人跌倒在地發出來的響動。

    白秋意隻覺得腦門上滲出了不少冷汗，隨後感到一陣天地在打轉，盡管看到周圍飄落的既像柳絮又似羽毛的白色物質，能夠清醒意識到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可是身體仍然在頃刻間僵硬後，沒有力氣地癱軟下去。

    等白秋意再度睜眼的時候，也不知道最後自己是怎麽躺回房間柔軟又讓人心安的床上，唯一記憶點似乎隻有從餐廳窗戶漏進來的寒氣，伴隨著玻璃杯碎掉的畫麵，許青玄嘴巴一張一合的畫麵，但一切畫麵都沒有聲音，隻剩下房間裏暖黃色燈光映照的老舊空調發出嗡嗡嗡送風的聲音。

    站在窗台邊的薑亦世轉過身來，眉宇間明顯是在隱忍住了好奇心，隻淡淡的關切地問“睡醒了嗎？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好好休息，晚點我們去吃意大利菜。”

    白秋意隻是嘴皮子動了動，嗓子都沒提開，薑亦世就搶答似的，追說道：

    “放心好了，老爹請客，我們今天能狠狠的宰他一頓。”

    頓時，氣氛陷入一陣奇異的沉默中，白秋意很想開口問哥哥是不是也知道有關她的過去。

    過去，就是由領養、謀殺、私生子交織在一塊的一段破裂時光。白秋意此刻才忽然歎息起命運，老天爺讓自己失憶，忘記曾經發生的種種，真的很幸運，可為什麽偏偏在她已經接受這份幸福時，又要安排一個許青玄來幫自己找回來呢？

    過去？或許說出來有點兒大逆不道，可是還有誰在乎呢，她這個當事人本人都一點沒有興趣了。

    反倒是周圍人都在積極陷入那個泥潭。

    正因為太沉浸在自己世界裏，而忽視了身邊同時歎了一口氣的薑亦世。

    從她的沉默寡言中，多年相處的薑亦世還是讀懂了。

    紙包不住火，從來都不是紙片太薄，而是火焰突破掩藏的欲望太旺盛。

    所以，曾經自己還能在妹妹麵前裝得很平靜，事到如此，也沒辦法再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了。雖然，暗自許諾過不管發生什麽，他隻要默默的守護著妹妹現在的幸福就可以了。

    “你殺母仇人就是離壬的媽媽。”薑亦世疼惜看著自己妹妹明顯憔悴了略顯清瘦的臉龐，別看白秋意平時一副樂天模樣，其實背地裏比誰都脆弱敏感的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你們都知道？”白秋意麵目表情就像是揉皺了紙巾，複雜情緒再怎麽也沒辦法讓五官伸展開來。

    “恩，沒有人想瞞著你，隻不過都是默契的想要守護這個家。”薑亦世雖然沒有問過父親薑東，但也很清楚他為何會帶妹妹回來。

    白秋意似乎沒有覺察到自己透露出的一點痛苦，她不是說身份被公布了，自己就無地自容了，隻是單純的覺得一直以來自己像一根刺，橫亙在身邊每一個重要的生命裏，提醒著他們的不開心。

    現在突然也能理解為何外婆從來不喜歡自己，鳩占鵲巢的孫女，鬼才會喜歡呢。

    她低聲的啜泣，不經意闖入了一直站在身邊的薑亦世耳朵裏，也把他拉入一陣不明所以憂傷裏。

    原來，時光可以治愈人心，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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