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氣勢恢宏的摩天高樓似一個巍峨的巨人，挺直地聳入一片寂靜而寒徹的夜色中。

    外邊濃鬱的昏暗夜色與室內的燈火通明形成極致對比。坐在在辦公桌前的男人，在身後偌大的黑紅檀木酒架的襯托下，他偉岸的身軀恍若天神一般讓人不敢逼視。

    整間辦公室全籠罩在凝重的使人窒息的灰色中，底下站著的眾人麵麵相覷，相互對望幾眼之後憑著默契將目光定格在項目部經理身上。

    被寄予希望的項目部經理冷汗直冒，努力迫使自己惶恐的視線對上前方垂著眉宇的男人，聲音帶著顫栗，“靳、靳總…城西那邊的人對我們的收購價不滿意，要求提高四個百分比才肯答應，所以我……”

    全場唯一坐著的男人置若罔聞。

    身後沉如水的夜色透過透明玻璃牆滲入，男人臉部線條更添了幾分冷硬。他眉眼低垂，狹長的鳳眸凝著桌麵上的幾張紙張，眉峰聚攏，擰出一個“川”字眉，兩根修長的手指或輕或重地敲著桌麵，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不耐煩時候慣有的動作。

    死寂的沉默裏，隻有他翻頁的窸窣聲音。

    “砰”地一聲，眾人即刻顫栗。

    幾頁文件在空氣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穩穩地落在了地麵上，發出好一陣駭人的聲音。

    靳淮的聲音平靜又冷冽，“誰簽出來的合同？”

    項目部經理戰戰兢兢上前了一步，“是我簽的，靳總…”

    “誰授權你簽的？”

    “。…。。”

    “很好，自作主張。”

    “靳總…我……”

    “你自主主張讓出去四個百分點，至少給公司帶來八位數的利潤損失。”

    項目部經理神色一片蒼白，戰戰兢兢地為自己辯解：“靳總，城西的人太強勢，我們根本沒辦法在合作上占到主導地位…談判的時候他們那邊又有官員威脅，如果不簽這份合同，我們的人根本走不出……”

    男人徑直打斷他的話，“你在公司工作多久了？”

    項目部經理一頓，有些心虛地低頭：“快五年了……”

    靳淮看著眼前戰戰兢兢的男人，明明是坐落在辦公椅上，目光卻帶了居高臨下的意味，他緩緩勾起唇角，笑容譏誚，“五年。難道這五年來靳氏給你的待遇不夠好？”

    “什、什麽意思？”

    靳淮抬手轉過桌麵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赫然呈現的畫麵與聲音讓在場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尤其是項目部的經理。

    靳淮冷笑不語。

    深諳他性子的陳易立刻往項目部經理的跟前擲出幾張紙張，“這是近三個月以來你和城西那邊的人接觸的證據以及你銀行卡的所有轉賬記錄。”

    項目部經理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盡，跪倒在地，懇求的聲音充斥在偌大的辦公室。而他身後跟著他工作的一眾人，屏氣凝神，沉默到底，誰都不願意也不敢趟這渾水。

    靳淮淩厲的視線在周遭掃視一圈，陳易心神領會。

    清走一片人以後，一室又恢複靜寂，靳淮的手搭在臉側，手指摁在眉心，或輕或重地按摩著。

    “說吧，城西給你開的價位。”

    “不、不是的…靳總，你聽我解釋…我是被逼的，是他們威脅我，如果我不按照他們的要求，就會…靳總，這一切我都是被逼的……你相信我……”

    一旁的陳易憋不住了，“靠，你再不說實話試試，背叛老大是什麽下場你會不清楚？！我勸你還是坦誠一些，否則你別想活著走出這裏！”

    “一、一千萬……”

    “價位真高啊，看來你給他們帶去了不少的消息。”

    “沒、沒有…。我知道錯了…靳總，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我一定會…”

    “還有四分鍾傅洛璽就到達這裏，如果你不想落在他手上，就不要浪費時間。”

    一聽見傅洛璽的名字，跪在地上的男人禁不住地顫抖，“他們叫我盯緊公司的資金流動情況，公司所有的項目合作都拷貝一份給他們，還有就是西郊的那塊地在合作上讓出幾個百分比…就這樣，沒、沒了…”

    靳淮嘴角的冷笑更甚“看來你真的想領教一下傅洛璽的審訊手段。”

    “別…我說、我全都說出來，求求你千萬…不要把我交給傅少…。”

    傅洛璽來到的時候，麵色如霜，直接撂下話，“人呢？！”

    靳淮遞過去一杯紅酒，“我放了。”

    傅洛璽一拳擲在桌麵，沉悶的聲響之後是他寒徹的聲線，“城西最近動作很大，現在道上的幾股強勁勢力都一邊倒，他們的勢力壯大了不少，

    他們要的是整個T市的政壇重新洗牌，靳淮，你竟然把人給我放了？”

    “那又如何，四個百分比我都不惜拱手相讓了。”

    “四個？！嗬，真敢吞！”

    靳淮晦暗的雙眸透著陰沉沉的寒氣，“人都敢安排在我身邊了，還有什麽不敢的。距離官員的換屆選舉還有半年，他們也真敢急。”

    “那你接下來的打算？”

    “火已經挑起來了，既然他們要玩，那就奉陪到底。湛和延明天就會到達，道上的障礙他們兩個會清除幹淨，你的身份敏感，暫時就不要出麵了。城西不會嘚瑟太久，一旦勢力削弱了，才是你的主戰場。”

    傅洛璽的麵色又沉了幾分，點點頭，“靳淮，畢竟城西今時不同往日了，你小心點。”

    這兩日天公不作美，連天陰雨，喬星辰也因此都窩在家裏學習織毛衣。

    “奶奶，我睡醒以後眼皮就一直在跳，搞得我都織不好了！”

    “你啊，就是在找借口！瞧你這一早上的，織了又拆，拆了又換針換線，盡來來回回折騰自己！”

    喬星辰撇嘴不滿，“我這是追求質量，第一次織毛衣，我當然要樣樣做到完美了！”

    何況，靳淮那個男人挑剔得要命，織得不好他肯定嫌棄！

    “照你這個速度，猴年馬月的時候應該織成一件了！”

    喬星辰：“。…。。”

    外麵下著雨，窗台濕漉漉的。

    喬星辰無力地趴在桌麵上，眼睛看著窗麵上一滴滴往下流的雨水，神色有些黯然。

    第七次撥通那個耳熟能詳的電話號碼，原本以為又會經曆一次失望，殊不知電話被接通。

    耳邊傳來他一貫平靜而清冽的嗓音。

    “靳淮？”

    “嗯，是我。”

    喬星辰如釋重負地鬆下一口氣，懸了一天的心終於在聽見他的聲音時回歸到原有的平靜。

    “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啊，你一個都沒接…”

    男人聲音沙沙的，比平時更低沉一點，“嗯…開會的時候手機落在辦公室了。”

    喬星辰並沒有聽出他聲音的異樣，掰著手指問他，“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嗯…有點…”

    她皺起了眉頭，“誒，你之前不是說手頭上的工作都延至年後了嗎，怎麽突然又忙起來了呀？”

    “嗯…再忙幾天。”

    “那現在有空嗎？”

    “怎麽？”

    喬星辰捏著手機笑，小臉因羞澀而泛起了紅暈，“我們好多天都沒開視頻了，我想看一下你…”

    電話那頭略微一頓，隨即傳來一聲沉悶的哼聲，依稀還能聽見幾句交談的聲音。

    “你是不是在忙啊？”

    靳淮握著手機的手微微加緊，聲音由於壓抑而低沉，“嗯…有些事在手。”

    “那你先忙咯，忙完了給我電話，不行，你要給我開視頻！”

    電話裏安靜了片刻，“好…”

    她愣愣地握著電話，一時不知所措。

    喬星辰咬著嘴唇看向一片潮濕的窗外。明明已經聽見他的聲音了，為什麽胸口還是堵堵的，眼皮還一直在跳，是昨晚太晚睡了還是都忙著織圍巾視覺疲勞了？

    昨晚看電影看得太入迷了，將近淩晨一點才睡下的，早上又破天荒地沒有靳淮的電話打來，喬星辰就心滿意足地睡到了大中午。

    吃午飯的時候老人家盯著她烏青青的眼圈，叨叨絮絮地數落了她一頓。下午織著毛衣的時候奶奶還是不肯放過她，句句話都語重心長，喬星辰真的是怕了，還好米可的電話來得及時。

    “我的星辰兒，這年假放得爽歪歪不？是不是都已經忘記我了哈！”

    喬星辰溜到了一掃之前的苦悶，“米可，我好想你哇！你現在怎麽樣了，在工作和戀愛中春風得意吧？！”

    米可長歎一口氣，“我也想春風得意啊，這兩周十二樓的工作堆得像座大山似的，我都喘不過氣來了！”

    喬星辰哼哼兩聲，“喘不過氣咩，不是天天都有精力去約會咩？”

    米可愉悅的笑聲傳來，“我這叫勞逸結合！”還不忘安慰喬星辰，“哎呀，你就別酸溜溜的了。你家男人隻是暫時不方便而已，等他痊愈了自然會跟你一起！”

    ——痊愈？！

    “什、什麽意思？”

    “嗯？你不知道嗎，他生病了呀！昨天我去找程勍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在醫院裏……”

    米可的話恍若晴天霹靂。

    生、生病？

    他怎麽會生病，結婚兩年，生病吃藥的都是她，他連一聲咳嗽都未曾有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