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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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臨近,隆冬愈寒,就在朝廷為了雪患一事焦頭爛額之時,一封疏奏猶如大石投水,激起了一層不小的漣漪。
這封疏奏名曰《論廉政節用疏》,是沈鶴軒入仕兩年所上奏的第一封折子。文中毫不客氣地指出國庫拮據,蓋因用度太奢,賞賜不節,宗室繁多,官職冗濫,軍旅不精,並針對每一項提出了解決之法,可使民不加賦而國用足。
這封疏奏針砭時弊,直言諫諍,除卻開頭不可忽略地稱讚一下昭武帝之持政功業,而後言辭極為犀利,字字見真章,一個年輕翰林能有這般的眼界和見解,著實讓人震撼不已。
燕思空聽到這個消息時,心情很是複雜。
一方麵,沈鶴軒確實聽了他的勸告,沒有再不合時宜地提海稅,另一方麵,沈鶴軒有高屋建瓴之才,卻無通達人心之情,當他懷抱著一腔憂國憂民的熱血秉筆直書時,怕是想不到、或是根本不在意,這封疏奏會給他帶來什麽。
如今朝野上下,遍布屍位素餐的官員,他們心中對時政豈能無知無解,隻是沒人願意捅破那層窗紙,因為誰捅,誰就要付出代價。
國庫已經到了不敷賑災的程度,理該有人站出來說這一番話,與其說是沈鶴軒選擇站了出來,不如說是顏子廉讓他站了出來。因為非上朝的官員,上疏必經過翰林院,沈鶴軒的奏折能送達禦前,是因為顏子廉默許了。
這封疏奏會讓沈鶴軒聲名大噪,說不定當真能促成皇上推行一兩項廉政,可也勢必得罪一大批人,弄不好反受其咎。
顏子廉不勸阻血氣方剛的年輕學生,究竟是因為賞識他的耿直,還是想利用他啟發新政?無論哪樣,都讓燕思空有些唏噓。
這封疏奏因提及皇室用度不節,自然使得龍顏不悅,同時也遭到一些大臣、尤其是皇室宗親的批判,認為沈鶴軒坐而論道、紙上談兵,看似長篇闊論其實言之無物,反有誤君之嫌,甚至有人當場要求嚴辦沈鶴軒。
當然,顏子廉一派也適時出來為沈鶴軒分辨,認為他一片赤心,所言亦有可取之處,於是那日又是爭論不休。
沈鶴軒人微言輕,這封疏奏注定要被埋沒,可它卻起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作用——將削減宗室開支一事,再次擺到了昭武帝麵前。
後世史書,大多認為沈鶴軒的這一封疏奏,乃大晟國運的一個重大轉折點,為其後風起潮湧、波瀾壯闊的治亂存亡、中原逐鹿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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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日後,昭武帝下達聖旨,將賞賜給宗親的歲禮一律削除,用以賑災,其後除了皇子女,宗親一概不再賞賜歲禮。
其實史上也有因國庫吃緊而暫緩歲禮的先例,但自此完全削除,卻是二百餘年來頭一次,朝野頓時震蕩不已,但無人敢就此有怨言,畢竟百姓苦於雪患,此時抱怨,就是授人以柄,自討責難。
昭武帝同時下旨,今年迎春一切從簡,以示並非針對宗室,但眾人心裏都明白,歲禮是宗親賞賜中最薄的一塊兒,這道旨意,怕是僅僅開了個頭。
果然,幾日之後,又是一道聖旨,查辦了濟南府一名宗親欺占田畝一案,人都沒押到京師,直接在當地審完,就給辦了弑奪世襲、抄家流放。
放在以往,霸占百姓幾塊田地算得了什麽,這一舉無非殺雞儆猴。
年還未過,朝野上下已是人心惶惶。
這些事情燕思空一一看在眼裏,且越是臨近年關,他就看得越專注,因為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需要去地獄走一遭再回來,而後將這人世看得更透徹。
因為,元卯的忌日要到了。
阿力已經給他準備好了祭祀的東西,將它們細致地放在提籃裏,待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便站在門口,安靜地等待著燕思空。
燕思空穿戴一身素黑,兜帽遮頭,親手提上提籃,沉聲道:“走吧。”
寒冷的街頭鮮有行人,倆人一路走過,也無人注意,他們拐進蜿蜒雜亂的小巷,最後,停在了一棟很小的宅院前。
阿力拿出鑰匙,打開了鎖,倆人閃身走了進去。
那宅子不知已多久無人居住,破舊不已,阿力手中的一點孤零零的燈火,在這雜草叢生的荒宅裏顯得有幾分詭異。
阿力率先走上前,用鑰匙打開了主屋的鎖,燕思空走了進去。
那屋內卻是與外麵大相徑庭,雖然滿屋都落了灰塵,但物件均是齊齊整整,且一看就價值不菲,正中央一麵碩大的靈台,是用金絲楠木打造的,靈台正中央是一全金佛龕,嵌著夜光寶石的白玉觀音像立於其中,就連其下的香爐都是厚銅所鑄。
靈台之上,供奉著三個人的靈位,分別是元卯與燕思空的親生父母。
那年元少胥將他趕出家門,他又偷偷回去一趟,除了將封野贈予他的匕首典當來的銀子交給元微靈外,也拿走了他父母的靈牌。流浪數年,隻有它們常伴左右,予以慰藉,進京安頓下來後,他就偷偷在此處給他們建了靈台。
阿力點上燭火,稍事打掃,將提籃裏的東西一一擺在蒲墊前,然後默默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燕思空跪於蒲墊前,先重重地磕了兩三個頭,一抬首,已是淚如雨下。
“爹,娘,空兒來看你們了……”
在顛沛流離的日子裏,無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哪怕數次命懸一線,他都咬緊牙關活了過來,大仇不報,他絕不能死,他要將那些畜生一個一個地送入地獄,來告慰他父母、養父的在天之靈。
他點上香,倒上酒,用平靜地語調,說起近日種種,就好像親人尚在,正慈愛聆聽,也隻有在這裏,他才敢吐露心聲,抒發幾分心頭的壓抑。
不知不覺,一壺酒被他全都喝進了肚裏。
他酒量很好,可每一年,跪在父母的靈位之前,他一定會喝醉,並非那酒多麽濃烈,人若有喝酒的理由,什麽酒都是一樣的。
在這裏足足待了兩個時辰,他已經直往地上歪,才被阿力攙扶起來,阿力看著燕思空熟醉的臉龐,眼中浮現心痛,他無聲地歎息,為燕思空整好衣衫,扶出了門。
此時夜已深,叫不到馬車了,阿力將燕思空背在了背上,一步一步地朝家走去。
幸而燕府離此處不遠,但快到家時,阿力也已經氣喘籲籲,兩腿發虛了。
近到門前,阿力才發現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正裹著大氅,在寒風中微微地顫抖。
定睛一看,竟是封野。
封野也看到了他們,先是一愣,而後驚慌地跑了過來:“思空怎麽了!”
阿力一手比劃了一下,但封野根本看不懂,他一把將燕思空從阿力背上抱了過來,同時一股酒氣撲鼻,他這才心中稍安,但也深深蹙起了眉,不悅道:“你們去哪兒了?他怎麽喝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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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點卡,所以更的稍微有些少,等我捋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