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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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思空從宮中回府時,特意讓車夫饒了個遠路,經過靖遠王府——自他升官以後,就買了馬車。
    他掀開布簾,悄悄看著那闊氣的金紅雕飾大門,從前他在這裏來去自如,如今它平靜一如往昔,波濤起伏的其實隻有人心。
    馬車遠去,直到拐過街角,再也看不到王府了,燕思空才放下布簾,目光在狹窄、昏暗地車廂裏來回逡巡,他體會到了窒息般的孤寂。
    他和封野,就這樣了嗎?
    他知道他讓封野失望了,封野記憶中的少年,是那個尚善良正派、有著“驅胡虜、救萬民”的雄心壯誌的元思空,不是這個陰謀算計、滿心仇恨,甚至不惜欺瞞、利用枕邊人的燕思空。
    他和封野,其實本就是一段煙水茫茫的情緣,不知何所起,不知何所去,也許封野是被他身上虛假的光芒所迷惑,也許是少年情竇初開,一生最為真摯不過此時,無論如何,封野會長大,也已經發現了他的真麵目,停在這裏,恐怕是最好的收尾了。
    這樣一來,既不會再亂他心智,也避免日後惹出麻煩。
    最好不過。
    隻是,封野現在已經知道他的目的,會不會因愛生恨,從中阻撓?
    轉念一想,封野絕非是會耍陰招的性格,他總是狂傲的、磊落的、不羈的、無畏的,這樣一個意氣風發,且毫無保留喜歡著自己的少年,再也不會有了。
    燕思空閉上了眼睛,小聲默念著那個名字,回應他的卻隻有一片虛無。
    ----
    自那日離開景山,燕思空已有一個多月未見封野,天氣愈寒,轉眼都入冬了。
    燕思空在吏部可謂處處不順心,這裏大多是謝忠仁的人,非常防備他,表麵上頗客氣,但很多公務都不讓他經手,他自上任以來,一直坐冷板凳。越是如此,他越要安於閑散,用以麻痹謝忠仁的耳目,否則一旦被看出他有野心,很快可能就會遭殃。
    他便跟當初剛入翰林院一般,因為太弱小,所以必須先藏鋒斂芒、韜光養晦。
    這日,他又無事可幹,索性就回到文淵閣,拜訪過去的同僚和老師。雖然已離開翰林院,但朝中大小之事,他都未漏過,因為私底下他和顏子廉、梁隨等都有密切的聯係。
    他原本在翰林院就交際頗廣,此時進了吏部文選司,翰林們見了他,更願意套近乎,他們便三五聚在班房,高談闊論,隻有一個人對燕思空視若罔顧,專心於公務。
    那就是沈鶴軒。
    燕思空聊了一會兒,便暫離席,朝閣內沈鶴軒的桌案走去。
    沈鶴軒聽到動靜,抬起頭,見是燕思空,便淡然地站起身,微微拱手:“燕大人。”
    “沈兄不必多禮。”燕思空回禮,“多日未見,沈兄可還安好?”
    “一切都好。”
    “聽聞沈兄喜獲麟兒,小弟隨軍在外,未能上府慶賀,小公子周歲之禮,可別忘了邀我啊。”
    沈鶴軒笑了笑:“繈褓小兒,慶不慶賀於他何意,無非是大人之間的虛文浮禮,不慶也罷,就不叨擾了。”
    燕思空以為相識這些年,自己早已習慣了沈鶴軒的不識抬舉和不進油鹽,但或許是太久未曾接觸,此時仍然感到了尷尬。
    燕思空知道沈鶴軒在想什麽,一是對自己高升心生妒意,畢竟他才是連中三元的曠世奇才,而自己卻僅是比他會阿諛奉承,二是不屑於像其他人一樣巴結自己,因此要刻意疏遠。
    在燕思空眼裏,沈鶴軒是個非常有意思的人,他正直,他清高,他忠貞,他勤勉,他用最嚴苛的道德嚴於律己,也並不寬於待人,無論他有多少讓人受不了的毛病,也沒有人能質疑,他就是忠臣賢士的楷模,為人臣者本當如此,但因為極少數人能做到,他反倒顯得格格不入。
    一個王朝需要這樣的臣子,燕思空甚至想象著,沈鶴軒也許在未來會成為陳霂的相,畢竟帝師入閣拜相是理所當然,讓沈鶴軒這樣的人秉公執權,才能製衡像自己這樣的野心家。
    燕思空看著麵前這張剛正不阿的臉,既惜才,又希望他消失,他在心中無奈苦笑。
    不過眼下,他和陳霂,甚至是顏子廉,都需要沈鶴軒,這是一個優秀的帝師,和得力的助手。
    因此燕思空對沈鶴軒的疏離絲毫不在意,笑道:“我離京半年,疏於對太子的教授,全賴沈兄兢兢業業,小弟可否跟沈兄聊聊此事?”
    沈鶴軒從不怠慢公事:“好。”
    倆人麵對而坐,燕思空先扯了一些不緊要的,比如皇太後讓祝蘭亭去指導太子習武,比如太子文武兼修,令人欣慰雲雲,之後才話鋒一轉,提到文貴妃近日常常出入東宮,恐怕有所不軌。
    沈鶴軒聽完,陷入了一陣沉默。
    燕思空知道沈鶴軒向來不喜參與黨爭,他做太子的講師,就一根筋地隻傳道授業解惑,並未想過讓自己卷入爭儲,而燕思空突如其來的一番話,顯然是在試探他的態度了。
    燕思空又道:“沈兄,皇太後鳳體欠安,於是將祝統領派去輔佐殿下,就是擔心日後殿下太子之位遭遇震蕩,二皇子外戚勢力龐大,沈兄不會以為,殿下已經坐穩了儲君之位了吧。”
    沈鶴軒皺起眉:“儲位當由陛下定奪,我等甚至不該討論。”
    “此言差矣,‘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乃千古綱常,是其一,殿下敏而好學,寬宏仁厚,未來必成一代聖主明君,我大晟王朝之複興指日可待,是其二,沈兄身為太子侍讀,對殿下傾囊相授,寄有厚望,是其三。無論是於公於私於倫常,為國為民還是為自己,沈兄都該竭盡所能,護佑殿下登上寶座。”
    沈鶴軒冷道:“燕大人是否言過其實了?你說文貴妃有所不軌,不過是一己之猜測,殿下已是太子,順水行舟,登基不過是早晚的。”
    燕思空笑道:“沈兄何等聰明,小弟不信你看不清時局。誠然,就如你所言,是我胡亂猜測,但若未來,我不幸一語成讖……”燕思空嚴肅道,“望沈兄能與我一同,為殿下肝腦塗地。”
    沈鶴軒依舊沒說話,但燕思空知道這番話已經奏效,沈鶴軒若是拒絕,便會直接說出來,從不迂回曲折。
    從那日燕思空在東宮撞見文貴妃,他就已經能預料到一場針對陳霂的風浪,到時候,他們一定需要沈鶴軒這樣的人,能用滿腹經綸和思辨之才,幫助陳霂度過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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